03.19 那時候,定遠離無為過於遙遠

藍精衛

王偉少時,曾在家見過一個來自定遠的乞丐,當王偉的父親把滿滿一勺飯放到乞丐碗裡的時候,感覺到他的口音並不像無為本地人,就順便問他來自哪裡,乞丐用雖然難懂但仔細聽來還能分辨的聲音說出了:定遠,好奇的王偉就問父親定遠在什麼地方,父親自然也沒去過,但聽說過個這地名:

“應該在鳳陽附近,朱洪武老家的,再給他添點飯吧。”

王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從此定遠這個地名就深深地印在王偉的腦海裡,只是沒想到王偉後來又與來自定遠的她——李梅,產生了那麼多的交集。

王偉和李梅相識於上海。李梅在一家小飯館裡打工,而王偉則在飯館對面的一家打字店打字。命運就這樣讓王偉和李梅走到了一起。

當王偉第一次去飯館吃飯時,就注意到了李梅勤快的身影。李梅由於常年勞動,身材很是結實,一張圓圓的臉上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本以為並不苗條的她聲音估計也是雄性渾厚吧,卻沒想到她在招呼王偉時,王偉卻發現她的聲音很是清脆,她普通話說得非常好,反而襯得王偉這個高中生的口音越發濃重了。

“你也是安徽人嗎?”李梅試探地問。

“怎麼,你也是安徽人?”王偉開心地反問道。

就這樣同是老鄉的原因,一來二去,王偉和李梅熟識了。王偉一下班就去找她聊天,坐在店裡慢慢地吃著她端上來的飯菜,一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陪著她直到晚上打烊幫她關門。

後來,同樣在店裡打工的上海阿姨見狀就慈祥地開起玩笑來:

“小王,可惜你來晚了,小李有訂親的婆家了。她要是沒訂親,我早就給你們做媒了。”

“阿姨,你瞎說什麼呀,王偉和我只是老鄉。”她紅著臉不讓阿姨再說下去。

“阿姨,沒關係,只要小李一天沒結婚,我就要追到底。”王偉涎著臉對著李梅壞笑。

當王偉得知李梅還不會騎自行車時,王偉推來自己的自行車:

“來,下班我教你。”

入夜的弄堂裡,王偉在車後扶著車座,看著李梅搖搖擺擺地騎在車上,聽著她一路開心的笑聲別提心裡有多甜蜜了。

突然,一個失去平衡,李梅摔倒了,撫著腰癱坐在地上,王偉趕忙上前扶起她,同時下意識地揭開她的上衣藉著路燈光查看她的傷勢,完全忘記了她並不是自己女友的身份。這時他明顯地感到李梅的身體抖動了一下,變得僵硬,這才意識到他是第一次接觸李梅的身體,尷尬的他們都躲開了對方的眼睛,沒有再說一句話。

炎炎夏日,曬得發軟的瀝青路上沒有行人,看著李梅坐在那裡直打瞌睡,剛好休息陪她的王偉就說:

“不如你上樓睡會吧,天這麼熱也沒有人來吃飯吧。”

李梅起初不敢答應,但實在頂不住睏意,只好同意了,於是王偉買來了兩根冰棍,關上店門,隨著她上樓。上海的房屋真的是螺螄殼裡做道場,一點不假,順著狹窄的樓梯往上爬,說是二樓其實就是人工搭建的一個閣樓,爬上頂部就是地板兼床板,根本直不起身,王偉於是就直接坐在她的板鋪上,和她一起吃著冰棍。

四周是那麼的安靜,閣樓上只有他們兩人,彼此穿得都很單薄,捱得又那麼近,王偉發現躺下的李梅漲紅著臉,呼吸很是粗重,就問她:

“李梅,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李梅卻搖著頭什麼也不說,但最終拗不過王偉的執著:

“王偉,你好笨,我……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是你也知道我已經訂親了,雖然現在我對這門親事並不滿意。”

“那好呀,那就退婚,和我好唄。”王偉開心地說。

“不行,王偉,你要聽實話嗎?”

王偉重重地點了點頭。

“別生氣呀,你其他方面都好,就是你太老實了,性格太過膽小和猶豫,我們做好朋友可以,做夫妻可不行。另外告訴你,我打算明天回去退婚。”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卸下了一個一直壓在心頭的千斤重擔。

“那我去送你。”

火車站站臺上,就在開往滁州的火車喘著粗氣發出老牛般的鳴叫即將啟動時,王偉把口袋裡早已準備好的紙條揉成一團,扔進開始緩緩移動的窗口:

“李梅,路上看,再給我一次機會。”

然而坐在車裡的李梅依舊微笑著搖了搖頭,離王偉越來越遠……

春節臨近,回到無為的王偉仍不死心,寫信給在家的李梅,希望能去她家一次,沒想到她竟然回信同意了。

春節剛過的某天,王偉第一次從簡陋的南門汽車站坐上長途汽車去往陌生的定遠。平常喜歡看風景的王偉此刻卻對窗外的景緻完全無感,頭腦裡完全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

“李梅既然答應我去她家了,是不是她退婚成功,轉而考慮我了呢?否則她不會讓我出現在她父母面前吧。”

一路胡思亂想,終於到達了她家,她家的條件和自己家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竟然那時就有了有線電視和電話,雖然電視機仍是黑白的,但總算比無為要用天線看滿屏雪花好上了許多。李梅的父親當過兵,見過一定的世面,和她的母親以及在上海王偉見過的她弟弟,都對王偉非常熱情,然而卻始終不見李梅,直到她弟弟打了一個電話後不久,出現在王偉面前的李梅還穿著剛結婚的紅衣……

光陰荏苒,在王偉定居合肥成家後,突然一天王偉接到了李梅的電話:

“王偉,你好嗎?”

“怎麼了,李梅?”

王偉感覺電話那頭的她沒有了往日的開朗。

“王偉,我好後悔……當初沒有選擇你。現在這個老公雖然長得比你帥,可是沒想到他眼高手低,讓他外出打工,他不願寄人籬下,在家,又不願種田,只想著靠自己的大學生弟弟找關係給他在當地找工作。”

“能找到不也好嗎?”王偉安慰她道。

“哪有那麼容易呀,他弟弟又不當官。”

“慢慢來吧。”

“這還不算,更氣人的是,我因為生了個女兒,老婆婆就整天給我臉色看。家中錢是婆婆管,一次錢少了,竟然懷疑是我拿的,而這個沒用的老公卻幫著他媽說話。一氣之下我喝了農藥。”

“啊!怎麼會這樣呢,你現在沒事吧?”

“好在他們發現了,怕出人命才把我送到醫院。”

“唉,沒出事就好。為了女兒,將就著過吧。”王偉無力地勸慰著她。

“王偉,我真後悔,當初瞎了眼,你那麼執著地追我,我卻看不上你。如今你不但沒有幸災樂禍,反而給我安慰。唉,我真是瞎了眼,我好後悔……”

電話那頭,李梅如祥林嫂般又重複了開頭的話題。

沒想到沒過幾天正在上夜班的王偉又接到了李梅的電話:

“王偉,我快到合肥火車站了,你能來接一下我嗎?”電話那頭的聲音軟綿綿的。

剛到達出站口,就看到她孤身一人在那裡不停地徘徊。她的臉色看起來那麼憔悴,開朗的笑容在她的臉上再也找不到蹤跡,王偉的心裡一陣酸楚。

王偉默默地騎著自行車,讓她坐在後座上,她雙手抱著旅行包,仍然搖搖晃晃地,可是這個搖晃已不是在上海弄堂裡的快樂搖晃了。王偉還發現她的眼睛直盯著路邊的旅館,王偉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但卻裝作沒有看見,徑直把她拉到離火車站不遠的長途汽車站。

溫暖的候車室內,王偉和李梅坐在一起,這時的李梅一反常態,不再說老公的不好了:

“我認命了。”

“王偉,你還記得當年在上海時,我們在閣樓上,你問我話我開始不回答你嗎?”

“記得呀,你後來不是告訴我了嗎?”王偉好奇道。

“王偉,其實當時我當時還有話沒有說出口,在我內心,也是喜歡你的,假如你當時對我要有什麼親密的舉動,我肯定拒絕不了,但是你沒有,就如同今天一樣,你明知道我想住旅館,但你卻裝作沒有看見,由此我更相信你的人品了,所以你把我送到這裡,我並不生氣,反而欣慰認識了你。”

“我也沒那麼高大上吧,我也是怕一旦幫你開了房,我會控制不住自己走不出房間了。”王偉打趣道。

她累了,王偉就讓她枕著自己的腿;王偉累了,李梅就把王偉的頭抱在自己的懷裡。

“王偉,要是給你老婆看見了,非打死我們不可。”李梅難得地玩笑道。

“不會的,我們又沒做什麼出軌的舉動嘛。李梅,想開點,即便當初和我結婚,今天生活中同樣會有矛盾。至於他,只要人品不壞就行。‘’

終於,天一亮,王偉就把她送上開往定遠的汽車,李梅強顏歡笑:

“王偉,這次還有紙條給我嗎?”不等王偉回答,李梅又說,

“不要了,什麼樣的紙條都不如永遠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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