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文化遺產基金會的弗雷德裡克·哈爾格倫（Fredrik Hallgren）和同事們經常研究早期人類的葬禮，在這方面可謂見多識廣。所以2009年，當他和同事們在瑞典卡納約爾丹一處曾經是湖泊的地方發現人類骨骼時，他們原以為這只是一次平常的研究，並無出奇之處。

在瑞典卡納約爾丹一處罕見的安葬遺址，這塊人類頭骨上帶有傷口癒合後留下的痕跡

他們最初認為，這些骨頭來自於一具曾經完整的屍體，可能是由於動物、水流或者其他某個原因而散落。

經過更加細緻的檢查，哈爾格倫和同事們發現，這些遺骸是由經過挑選的骨頭組成，以頭骨為主，而且來自於很多具屍體。

“這本身就是一個驚人的發現，因為它暗示了在這一時期、在這一地區，存在一種我們不知道的複雜儀式。”哈爾格倫說。這處遺址可追溯到6000年至9000年前。

隨著他和同事們繼續研究這些殘骸和相關器物，一場奇特的葬禮逐漸呈現出更加完整的面貌。

“這些頭骨被放在一個巨大的人造石碓上，石碓用大約3000塊石頭壘成。有兩個頭骨被插在木棒上，而且木棒仍然嵌在頭骨裡。一個頭骨包含了來自另一個人的一大塊頭骨碎片。這處遺址還出土了用骨頭、鹿角、石頭、木頭、樹皮和動物遺骸製成的精美器物。所有這一切，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哈爾格倫說，他仍然對這一發現驚歎不已。

他接著說道，“從考古學角度說，這次發現太棒了，幾乎令人難以置信。”

插在木棒上的人類頭骨，發現於瑞典卡納約爾丹

哈爾格倫與同事莎拉·古梅森（Sara Gummesson）以及安娜·謝爾斯特倫（Anna Kjellström）在《古物》雜誌上指出，這些遺骸屬於斯堪的納維亞地區的狩獵採集者。

斯德哥爾摩大學考古與古典研究系研究員謝爾斯特倫說，他們在這處遺址發現了至少十個人的遺骸，包括九個成人和一名嬰兒。

其中至少七個人（兩女四男以及一個尚未確定性別的人）的遺骸清楚地表明，他們的頭部在死前曾被鈍器所傷，傷口已經癒合。因此，研究人員不認為頭上的傷口是致死原因。

“死因不明，可能是自然因素所致。”哈爾格倫說，“沒有找到被斬首的證據，只是發現了從屍體和墓葬挪動頭骨的跡象。”

位於瑞典卡納約爾丹的挖掘現場，在那裡發現了罕見的人類遺骸、動物遺骸，以及其他器物

也許所有的頭骨最初都是插在木棒上，但研究人員不敢肯定這一點。

放置遺骸的石碓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來堆砌。石碓的尺寸約為12米X 14米，由密集排列的大石塊壘成，位於曾經的湖泊底部。如今，這處遺址位於穆塔拉河附近的一個小湖邊。

科學家認為，相關的動物骨頭和器物是在放置人類遺骸的同時，被有意放在石碓之上，可能是作為陪葬品或者祭品。

哈爾格倫解釋說，這些動物骨頭以一種精心安排的方式擺放，具有某種象徵意義，但其含義至今不明。他說，古人通常用沒有下頜骨的頭蓋骨來代表人類，而用下頜骨和後顱骨來代表動物。

他說，“而且，人類骨骼和動物骨骼按照物種和類型，被放置在石碓上的不同區域，人類在一個區域，棕熊在一個區域，大型森林動物（野豬、馬鹿、獐鹿和駝鹿）在一個區域。”

他還指出，“雖然我們不知道這些陳列方式的含義，但顯而易見的是，東西是按規矩擺放的，具有某種象徵意義。”

在現代人看來，把頭骨插在木棒上顯得太過血腥暴力。以前，一些古代文明通過展示受害者的頭顱來警告敵人，或者達到控制民眾的目的。歐洲人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他們讓民眾觀看被砍頭者的頭顱。南美和非洲等地的獵頭者會割取敵人的首級作為戰利品，他們把頭顱擺成一排，以此警示潛在的敵人。

但是，瑞典的這場罕見葬禮似乎與上述行為無關。

“安葬在卡納約爾丹的人似乎是在死亡了一段時間之後，其頭蓋骨才被插上木棒或者放置在湖中。”謝爾斯特倫說，“這不同於更為‘常見’的獵頭行為。獵頭者通常是割取‘新鮮’的頭顱。”

她接著說道，相關器物進一步證明，瑞典的這場葬禮是“具有儀式特徵的複雜行為。”

這場葬禮的確切含義仍然是個謎，但研究人員提出了幾種可能性。

考慮到男女都在死前遭受了頭部創傷且已經癒合，他們有可能是奴隸。不過，這項研究的作者指出，奴隸制在四處遊走的狩獵採集社會中非常罕見。此外，對於人口密度如此之低的族群來說，長時間扣押俘虜會對後勤供應造成嚴重負擔。

另一方面，衝突和戰爭在狩獵採集者中是常事。有趣的一點是，那些被安葬的女性是頭顱前頂部受創，而男性則是頭顱側後方受創。

研究作者們指出，之前在史前美洲原住民身上也曾發現過同樣的頭部創傷特點。按照其中一種解釋，這是因為在某些文明中，男性和女性在戰鬥時通常扮演了不同的角色、採取了不同的行為。

如此看來，被安葬的人可能是曾經經歷過戰爭的倖存者。斯德哥爾摩大學的古梅森說，“擺放他們的頭骨也許是為了對這些人或者他們取得的成就表示敬意。”

斯德哥爾摩大學考古學家託芙·斯特加納(Tove Stjärna)和另一位研究人員正在查看出土於瑞典卡納約爾丹的古代頭蓋骨

她和同事們指出，在古代社會，頭部受創導致的精神疾病可能被視為意識狀態的一種改變，是與神靈溝通的一種特殊能力。

澳大利亞法醫精神病學家羅伯特·卡普蘭（Robert Kaplan）研究了這個課題，尤其是與古代薩滿教的關係。

卡普蘭解釋說，“狩獵採集者信奉的薩滿教，其構建基礎就是各種原因造成的意識狀態改變。”

這些原因可能包括頭部受創，癲癇、精神分裂症等遺傳性疾病，以及藥物所致。至於藥物所致，可能是有意為之，也可能是無意之舉。

人們很早以前就猜測，有著“德爾斐神諭”之稱的古希臘女祭司之所以能產生幻覺，要麼是藥物使她處於一種迷幻狀態，要麼是吸入了自然產生的氣體。其故事背後的真相，就像那些瑞典古人背後的真相一樣，尚未完全解開。

古梅森說，就瑞典的發現而言，他們正在對附近的斯坦德維根遺址進行研究。在卡納約爾丹發現的安葬儀式或許也存在於瑞典、甚至斯堪的納維亞的其他地方。

哈爾格倫說，他們還在繼續分析卡納約爾丹的考古發現，DNA分析也許將揭示被葬者之間的家族關係。

他說，先前的媒體報道主要聚焦在暴力痕跡方面，但他解釋說，如果沒有得到族群的幫助，那些狩獵採集者在頭部受創如此之重的情況下，不太可能活下來。

他還說，“乍看之下，處理零散人骨並擺放展示的做法可能令人毛骨悚然，但實際上，這跟歷史上處理基督教聖徒遺體的方式並無太大不同。”

翻譯：于波

校對：其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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