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1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康熙7年(1668年)的大地震毀掉了下邳古城,經過20餘年的經營,才在艾山之陽今邳城鎮建成新的州治。這一邳州新城,歷經清代大部分時間和民國,直到1954年邳縣人民政府搬到今天的運河,作為邳州的州縣治所凡265年。交通與經濟的發展經常是城市變遷的主要動因,隴海鐵路與大運河的交匯,將行政中心搬到了小小的三岔也即運河,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運河早已以一個像模像樣的中等城市挺立在徐海大地上。可邳城往昔的輝煌人們並沒有忘卻,州衙、黌廟、學宮、天主堂、大德隆等等,也不時撩撥起邳州人的懷舊情緒,舊城的一些有價值的遺址,也在恢復重建規劃中。

說到州衙,人們自然會想當日的州官,科舉制度盛行後,選官必須科甲出身,州縣官一般都得有個進士舉人至少是監貢的出身也即學歷。舊時代“父母官”肚裡的“墨水”到底有多深,在強調知識化的今天,人們也很興趣。邳城大成殿也即學宮戟門東牆鑲嵌著一塊石碑,上鐫“接部和民”四字為光緒16年知州楊激雲書所書,使我們可以一睹晚清末代知州的書法風采。可惜,這類遺蹟僅此一見,而且還是間接的。

2014年邳州授賢馮氏修祠續譜活動中出現的一件珍貴的歷史文物,清代初年書畫橫披3米多的長卷《冶源圖》,上面保存著晚晴6位知州的真跡,值得給大家介紹一下。

冶源,青州著名風景區。薰冶泉萬泉齊湧,匯流成河,為冶水之源,故名冶源。授賢馮氏的始祖馮才興,因討平玉泉寺孽僧叛亂,以功封萬戶侯,賜冶源以為采地,後遂為馮氏家族私家園林,視為馮氏的發祥地。1951年後收歸國有,今為著名的老龍灣風景區。

冶園圖,亦作冶源圖,馮溥所制。馮溥(1609-1691),字孔博,號易齋,馮才興十一世孫,清康熙間刑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加太子太傅,卒諡文毅。故冶園圖題詞稱其“文毅相國”,民間俗稱馮閣老。溥公為相十餘年,政績卓著,深為康熙倚重,直到74歲時方恩准致仕。康熙皇帝賜宴西苑瀛臺,賦詩相贈:“環海消兵日,元臣樂志年。草堂開綠野,別墅築平泉。望切巖廓重,人思霖雨賢。青門歸路遠,遺興豁雲天。”

馮溥於康熙二年倩宮廷畫家張萃雉繪製此圖,贈給邳州族人,以寄勉勵族人不忘根本之意。其後,是圖乃成邳州族人世代相傳的家珍。

冶源圖的題詞分兩部分。前一部分是清代前期名人的題詞,有高珩、趙進美、葉先登等,俱為溥公的同僚或文友。如高珩為清初著名詩人,曾為《聊齋志異》作序。後一部分是清代後期江蘇或徐州的地方名宦以及幾任邳州知州的題詞,其中最有名的是吳棠。

與冶園圖後一部分題詞者相往還的是溝上馮俊生、馮閭山父子。馮士選字俊升,據墓碑為“皇清誥封奉直大夫”,從五品,具體任職不詳。馮崑玉,字朗山,題詞稱“朗山參軍”或“朗山少尹”。

題詩者凡6人:

陳懋靄 清江人,同治元年任邳州知州;熊嘉樹, 鉛(yán)山人,同治四年任;鄧賡元, 湘鄉人,光緒十五年任;楊激雲, 善化人,十六年任;楊增芳,昆明人,光緒25年任;吳棠,盱眙人,咸豐二年任。

以下是邳州幾任知州題詞的截圖,並附作者簡介和題詩詮釋。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曲磴亂飛瀑,名園誰歀關。琴樽孔北海,絲竹謝東山。

人是羲皇上,臣居廉讓間。林泉勝簪笏,長此謝朝班。

右益都相國馮文毅公冶源圖為公裔孫俊升屬題,時同治癸亥中秋後三日

清江陳懋靄書於下邳官署

同治癸亥 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

陳懋靄清江人,同治元年任邳州知州.

款關 叩關,敲門。唐 元稹《春日》詩:“款關一問訊,為我披衣裳。”

孔北海 孔融,三國時代文化名人,建安七子之一。孔融曾任北海相,博雅好客,有“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寒”之譽。青州馮氏,稱北海世家。今天,山東省曾授予“齊魯文學世家”稱號。

謝東山 指東晉時期的名相謝安。

羲皇上人 出自陶潛《與子儼等疏》:“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是羲皇上人。”伏羲氏以前的人,即太古的人,比喻無憂無慮,生活閒適的人。

同治甲子中秋吳棠觀

吳棠(1813--1876)字仲宣,盱眙人。咸豐二年(1852)任邳州知州。後擢徐海道、江寧布政使,歷任漕運總督、湖廣總督、四川總督等,為晚清著名的重臣。光緒二年卒,諡勤惠。

同治甲子為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彼時吳棠在江蘇巡撫任上。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花嶼千巖合,風泉五夜分。謝公竹絲後,異地此馮君。

主德雖無外,前型不可聞。絲綃生氣在,極目數秋雲。

乙丑季秋題為俊升大兄雅屬 定宇熊嘉樹

所署乙丑為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

熊嘉樹江西鉛(yán)山人,同治四年署邳州知州.

風泉風聲中的流泉。庾信《終南山義谷銘》:“桂月危懸,風泉虛韻。”

絲綃指冶源圖。因為絹裱,故云。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青林紅葉得秋光,依稀萬柳廉公堂元廉公希憲有萬柳堂,在豐臺,公慕……闢萬柳園。薛家磐石魏家笏,漫山柤竹今甘棠。益都多年佐仁廟,北斗橫天交文昌。一臥東山適所志適志東山系上賜印章,廣開十里平泉莊。冶園一圖落吾手,閱世長流松桂香。豆馬粒人盡閒事,慕公慕廉心茫茫。泌芋十年已歸隱,愨誠如牛猶奔忙。撫事徒嘆鄭歇後,愛民終愧荀安□。還君此圖三太息,秋風秋月且傾觴。

馮文毅公冶源圖為朗山少尹題,即呈吟壇繩可

光緒己丑秋湘鄉鄧賡元

光緒己丑為光緒十五年,公元1889年。

鄧賡元,湘鄉人,曾入曾國藩幕府,光緒十五年署邳州知州。愛國將領左宗棠去世,鄧賡元撰輓聯:“系中外安危者數十年;揚朝廷威德越五萬裡”。

萬柳堂 是屢見於記載的古代北京別墅名。最早是元代右丞相廉希憲在右安門外草橋建,後清初大學士馮溥慕其名,在廣渠門內建別墅,也取名萬柳堂。

薛家磐石 薛元超,唐代官員,字公升,蒲州汾陰人,薛收子,官至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令兼太子左庶子。武則天聽政,乞歸。元超轉中書舍人,中書省的官邸內有磐石,其祖薛道衡做待郞時,常在磐石上草擬製書。元超每見石思祖,輒泫然流涕:看來,薛家磐石依然存在。

魏家笏 笏是古代大臣上朝拿著的手板,上面可以記事。唐文宗啟用魏暮,談到其先祖魏徵,引出傳家笏的話題。魏家笏遂成家世榮耀尊顯的標誌。唐文宗也曾以邵公甘棠比喻魏徵的笏。

zhā木欄,毀壞的木樁之類。全句是說過去一片柤竹雜木,今天遍地甘棠。甘棠,棠梨樹,《詩經·召南》的篇名,相傳為懷念周初大賢召公而作。”朱熹《詩集傳》雲:“召伯循行南國,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後人思其德,故愛其樹而不忍傷也。”這裡是藉此頌揚文毅相公。

北斗句 北斗星,帝王的象徵。《晉書·天文志上》:“北斗七星在太微北……鬥為人君之象,號令之主也。”文昌 《史記天官書》載:“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星,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祿。”指斗魁戴匡六星之一。舊時傳說主文運,故俗又稱文曲星或文星,亦以指重要的文職官員及文才蓋世的人。文昌星因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如筐形,似纏繞北斗,文昌纏鬥,謂有才華或有文運。這句以北斗文昌比喻馮溥輔佐康熙皇帝羅致人才之盛。

泌芋十年 中唐名相李泌一粒殘芋十年相的故事。相傳李泌出仕前曾在南嶽衡山得遇高僧懶殘明瓚禪師,他嚮明瓚禪師求教,明瓚禪師邊烤邊吃芋頭並不理他,他吃了半個芋頭,禪師後來跟他說,他吃了半個芋頭會當十年宰相。

愨誠 恭謹誠實。《後漢書·竇融傳》:“非忠孝慤誠,孰能如此?”

鄭歇後 鄭棨,唐末人,“素善詩,其語多俳諧(幽默),故使落調,世號歇後鄭五”。昭宗拔其入閣,宗戚致賀,綮曰:“歇後鄭五作宰相,時事可知矣!”明李東陽有《鄭歇後》詩詠其事:“鄭歇後,登臺司。國事去,嗟何為?唐之衰,風不競,天下紛紛非一鄭。君不見宋家養士得士力,無數忠賢水中溺。”鄧賡元題詩,面對國勢之衰,遙想康乾盛世,寓撫今追昔之意。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德業邁千秋,名偕大樹留。達人今伯仲,賢相古伊周。

休沐難為繼,耆英孰與侔。冶園遺澤在,佳話記青州。

我亦東陽裔,淵源相業同。下邳新令尹,伯起舊家風。

論古心彌切,求賢願豈空。表揚吾輩事,相約繼明公。

雲到此已五月矣,日昨因公赴東北鄉假道溝上,適

閬山尊兄參軍,以其先人文毅公冶源圖索題,因撥冗口占五律二章以應雅囑,

豈暇計工拙耶?

光緒十有六年七月十八日

善化楊激雲退筆書

楊激雲 善化人,光緒十二年泰興知縣,主修《泰興縣誌》。十六年署邳州知州,時為公元1900年。

伊周 伊尹周公,商周時期的名相,賢相的代稱。達人,通達的人;耆英,老年英豪。都是稱頌溥公,名聲與大樹將軍和大樹堂一起流芳千古。

東陽 古邑名,春秋時齊地,在臨胊縣境。作者祖籍或為東陽,祖先大概也有做過宰相的。這句套近乎,既親切又彰顯自己家世。

伯起魏收,字伯起,北齊史學家、文學家,《魏書》編撰者,文宣帝高洋稱它“好直筆”。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不受勛名束縛,但期傲笑林泉。人是羲皇以上,地依鄒魯之邊。

大好樓臺競起,許多花木親栽。避暑寒生簟枕,眠琴陰落襟懷。

走馬春郊草軟,過橋野渡舟橫。欲向前村沽酒,杏簾遙指分明。

在野平章林木,居官潤色昇平。出處本來一致,今昔俱有同情。

庚子作牧東徐,因公行至溝上,

閬山大兄出益都相國冶源圖索題,賦六言絕句四章

滇南楊增芳漫題

楊增芳 昆明人,光緒25年署邳州知州。

庚子 按順序當為光緒庚子,即1900年。

diàn竹蓆,席子。避暑,竹子枕蓆生寒意;伴琴而眠,清涼沁人心肺。司空圖《二十四詩品》將“眠琴綠蔭,上有飛瀑。落華屋簷,人淡如菊……”列為典雅境界。

杏簾 杏簾,杏林中酒店懸掛的酒幌。《紅樓夢》賈寶玉試才大觀園經過稻香村說:“舊詩云:紅杏梢頭掛酒旗。’如今莫若且題以‘杏簾在望’四字。”

平章 商酌,評處,多用於行政事務。後演變為官名。唐代以尚書、中書、門下三省長官為宰相,因位高權重不常設置,選任其他官員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名,簡稱“同平章事”,同參國事。乃成事實上的宰相。後代因之。元代之行中書省置平章政事。明清廢,以大學士和軍機大臣為宰相。馮溥就是文華殿大學士,大學士均冠殿閣名,故稱“閣老”。“在野”兩句說溥在朝執政潤色太平盛世,退休後管理草木悠遊泉林,用政治話語形容歸隱生活,詼諧有趣。

出處 古代出仕叫“出”,歸隱叫“處” chǔ。對於賢人來說,出和處都是一回事,猶如今之套話“當官不當官都一樣為人民服務”。

史海鉤沉:清代幾任知州邳州任上留下的珍貴手跡和詩作(馮子禮)

脫卻朝衫制薜蘿,相公結廬此巖阿。春風琴薦移亭舘,夜月觥船泛芰荷。

天上恩榮恬退少,人間耆宿受知多相國愛才如渴,國初諸老如毛西河輩,每獎掖不置

披圖且題徵文顧,近日從君一放歌。

頃於小琳琅舘獲益都相國馮文毅公冶源圖卷,乃公裔孫

俊升二兄 索題,幸得成長句錄奉方家正之

懋堂臧開功拜稿

臧開功 宿遷人,光緒間諸生,著有《研古室詩草》。《江蘇藝文志》有傳。《邳志補》卷22“藝文”有介紹:“臧開功《研古詩吟草》:開功字懋堂,宿遷諸生,寓居竇鴻年家數十年,故所詠多邳事”。

小琳琅館 杭縣鄭氏小琳琅館 ,清代著名刻書舘。據題署,此詩當題於杭州。

薜蘿 薜荔和女蘿,兩者皆山林野生植物,藉以指隱者或高士的衣服。首句說脫了官服換成山野服裝。

巖阿 山的曲折處。這句說在偏僻山間建了房屋。

觥船 容量大的酒器。薦,草墊子。次聯是說春風中離開亭館坐在草蓆上撫琴,夜月中大杯飲酒泛舟荷塘。

徵文顧 徵,詢問,求證。文顧,文同,字與可,北宋著名畫家。顧愷之,小字虎頭,東晉著名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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