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3 石永楙和他的《論語正》

石永楙(又名永懋、永茂),字松亭(1909—1975)。原籍山東荏平,久居天津。少年入天津縣師範講習所就學,一九二七年加入嚴修創辦的崇化學會,為首屆學員,受業於章鈺(式之),奠定了深厚的國學基礎。"七·一七事變後曾西入巴蜀,在重慶結識徐悲鴻、傅抱石等畫家,彼此引為知己。抗戰勝利後返津,先後任教於法漢中學、木齋中學,又曾任藥鋪秘書職。期間陸續出版了《莊子正》、《大學正》、《中庸正》、《禮運正》等數部專著。

一九四六年,石永楙所著《論語正》問世,受到當時學界名流如盧弼、金梁的肯定與讚賞。徐悲鴻對此書也極為推崇,曾函購數本寄贈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戴季陶和教育部部長朱家驊,以期引起國民政府文化主管部門的關注。在日寇投降後的內戰期間,石永楙因不滿於國民黨獨裁政治,曾加入過張東蓀、張君勵所創中國民主社會黨。一九五○年,"民社黨"被宣佈為非法組織,石永楙失業。時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的徐悲鴻向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上書,請為石永楙安置工作,並隨信將石所著《論語正》寄呈。毛澤東曾覆信徐悲鴻,表示可推薦其到郭沫若任主任的中央文教委員會任職。為此徐悲鴻曾兩次親赴天津促其赴京,其後又有畫家黃養輝代表徐悲鴻專程到天津敦請,但因顧慮到政治與學術環境等問題,松亭終不肯赴京就職。其後寄寓津門,或行醫,或教書,處境日益窘困,晚景愈加悽惶。一九七四年,舉國開展批林批孔運動,石永楙因言論不合時宜而被捕,一九七五年死於獄中。

眾所周知,現今通行本《論語》,有學而、為政、八佾、里仁等二十篇,共四百八十餘章。"其分篇,無系統;其章次,無甚義理;其辭,每割截不完;其作者,不知何人"(石永楙《論語正·敘要》)。這部以《論語》標名,結構散亂的儒家經典,是在漢代產生並逐漸完成的。先是孔子十二世孫孔安國受命整理在景帝末年從孔子舊宅牆壁中發現的散亂竹簡(所謂"孔壁中書"。其中論語部分後世稱為"古論語"),加以編綴隸寫成卷,用以教授魯人扶卿,名之曰《論語》(此前文獻中從未見"論語"名稱);其後經安昌侯張禹改編為章句體以教授太子劉驁(漢成帝),史稱"張侯論"。張侯因貴為帝師,影響力大,故"張侯論"得以獨傳,其餘各家傳本逐漸湮沒,石永楙稱此為"亂本奪真"。東漢末年大司農鄭玄,在"張侯論"的基礎上,參校其它版本加以編訂和疏解,形成今天《論語》的模樣。其後經唐宋明清,《論語》被列入《四書》和《十三經》,成為欽定的經典,再無人敢增損或顛倒一字。這就是流傳兩千多年的《論語》文本的簡要歷史。

其實《論語》的本來面目並非如此。今之學界皆知有魯論(魯論語)、齊論(齊論語)、古論(古論語),又有所謂"河間本",但誰也未見過它們什麼模樣。雖如此,我們從古文獻中多少還是能夠得到有關《論語》原始面貌的一些信息。例如《漢書·藝文志》記載:"凡《論語》十二家,二百二十九篇","《齊》二十二篇。多′問王‵"、:′知道‵"。而王充在《論衡·正說篇》明確指出:"說《論》者皆知說文解語而已,不知《論語》本幾何篇……漢興失亡,至武帝發取孔子壁中古文,得二十一篇;齊、魯二;河間九篇……",根據王充的記載,我們大致可以知道,在西漢時代,《齊論語》和《魯論語》都是分為上下二篇的,其中有"問王"和"知道"作為篇目;河間本分為九篇。這樣的篇章結構,與我們今天所見的二十篇版本,是完全不同的。

石永楙透過浩如煙海的典籍史料,披沙揀金,追尋蛛絲馬跡,創成了《論語正》,力求還原《論語》的真面目,《論語正》共上下兩篇:

上篇:知道篇,共五章。分別是知道第一,四教第二,成章第三,雅言第四,仁方第五;

下篇:問王篇,共四章。分別是正名第六,士恥第七,絕四第八,問王第九。

此外,石永楙研究認為,今天我們所熟知的《論語》,其實應該叫作《孔子》(與《老子》、莊子《孟子》等諸子百家著述的命名規則相同);並認為《孔子》的作者,是子貢和陳亢。

經過重新編綴纂合的《論語正》,不僅使古文獻中有關《論語》的記載有了著落,而且使孔子的思想得以符合邏輯地呈現在世人面前。為了說明這樣做的道理,石永楙撰述《論語正·敘要》一卷,以三萬餘言的篇幅,將《論語》的名稱變遷歷史、亂本奪真的情況、自己為釐正《論語》紕繆所做的工作以及為彰顯孔子微言大義所做的論證等等,均細加闡述,並將所引證的典籍根據一一羅列,是一篇研究《論語》的專題論文。

《論語正》為恢復《論語》原始面貌做出開創性貢獻,對《論語》的文本研究提供了嶄新的思路。自漢代以來二千餘年,歷代先哲前賢從未中斷過對《論語》和孔子的研究、解讀,並且也取得了累累碩果,雖然不乏智者對《論語》文本提出過質疑,但鮮有人像石永楙這樣下真功夫做嚴肅的科學的甄別,為恢復《論語》的原始面貌做出大量艱苦細緻且卓有成效的工作。應該說這是顛覆性的創舉。

《論語正》對完整準確理解孔子及其思想具有深遠意義。兩千多年來,關於孔子的思想,存在不同的解讀,甚至有完全相反的結論,而這些結論所依據的卻往往是同一部《論語》,這是長期以來令學界深感困惑的問題。《論語正》的問世,使我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觀察視角,給我們提供了重新解讀和領會孔子思想的新鮮路徑。例如"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從"與"之"偕同"、 "相交"、"跟隨"、"親附"義引申訓釋為"事人"之"事",把這一婦孺皆知的孔子名言解讀為"惟女子事小人之夫亦難事也"。指出此處之 "小人","正指其所事之人而言"(《論語正·知道篇之五》)。這就推翻了歷來關於孔子歧視婦女的觀點。

石永楙和他的《論語正》

石永楙和他的《論語正》

細讀《論語正》,感覺和現今通行的《論語》版本有巨大的差異,在沒有新的《論語》研究成果出來以前,我們不得不承認,石永楙對《論語》重新校正、排列篇章而作的《論語正》,是合理且有說服力的。可惜,小編未見過學界、社會對《論語正》應有的反響,現在社會上通行的,仍然是老版本《論語》和諸多學者的解讀、心得,令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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