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故事:男子死在房中身下卻有一灘水漬,家有冰窟的人令我懷疑


故事:男子死在房中身下卻有一灘水漬,家有冰窟的人令我懷疑

1

正德三年,六月十五。徽州府,婺源縣。

晨鐘敲響以後,夜禁解除。縣城裡鋪滿青石板的街上彷彿還有著夜裡的一絲潮氣,但隨著陽光的升起潮氣也逐漸消散。暗處的苔蘚猶如不動聲色的老者,不語地注視著逐漸熱鬧的街道。

今日正趕上逢三五之日開放一次的定期小市。販夫開始準備一天售賣的行當。行人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遠處走來一位相貌俊美的年輕人,劍眉入鬢,丹鳳眼。頭戴淺色琥珀束髮冠,身著白絹青緣道袍,纖細的身材顯得飄逸出塵。他緩緩地走過青石街道,和近處的磚瓦,遠處的青山形成了一副自然的水墨。

2

裡坊間一位身材臃腫的穩婆手裡抓著一把葵花籽,看見年輕人走過以後開始眉飛色舞地邊吃邊講著什麼。身邊聚集了不少無所事事的遊閒鄰佑。看見人聚的越來越多,穩婆講的更加起勁,但是聲音壓的很低,悄悄指著逐漸遠去的飄逸身影,“你們知道嗎,知縣大人身邊來了一位道家打扮的清客相公,名叫閒雲,就是剛剛過去這位俊俏公子。可厲害了。”

“那眼睛像寶石珠子一樣,太陽底下能閃出幾色的光芒。他只要拿上那幾枚銅錢擲上幾次,就能知曉誰是犯人。”

“真的假的啊?這麼神?”

“我李婆什麼時候誑過別人,上次三十三都的張六盜了里老家的徽墨,苦於沒有證據。後來就是被這位清客相公算了出來才認了罪,還好數量不多,最後被笞了三十。”

“你們知道嗎?”李婆壓低了聲音,“前些天白鹿寺裡死了人,是縣衙的戶房胥吏,叫做劉威。”

“白鹿寺臨著涼水河,涼水河你們知道吧?”李婆露出神秘又惶恐的表情,臉上沒有被廉價胭脂掩蓋住的皺紋便顯露了出來。

“那個可是咱們徽州府,哎呀甚至在南直隸都有名的兇河,哪年不吞幾個人進去。去年,正德二年的時候,還在涼水河岸邊挖出兩具屍首,我當時恰巧路過。那被水泡過的模樣哦,可慘。”

“你快說啊,涼水河這今年又怎麼了?”終於有按捺不住的聽客忍不住催促道。

“那劉威死的時候,身下有一大灘水,沒準是河裡的冤魂啊,來索命。”李婆的表情極為猙獰,聽客中不乏膽小的已經在瑟瑟發抖。

“那案子破了麼?”

“縣丞大人,典使大人全去了,還帶了眾多的捕快也沒什麼發現,今天可能是知縣大人親自帶著那位清客相公去。”

“這他肯定也跑不了多遠。”

“那他也能抓?”

“你這腦筋,哪個冤殺人不是附在人身上的?這被附著的人最後肯定被捉了去,被京裡三法司議定了死罪,來個棄市吶。”李婆吐了一嘴瓜籽皮。

“你知道個屁啊?婺源縣的兩個寺廟,白鹿寺和小天音寺速來不睦。”

“後來索性超度的事情兩個寺就都不管了,也省去了很多衝突。”李婆說到激動處不免得一陣吐沫橫飛。

“這你都懂啊?”

“那當然,我李婆可是在大興縣待過的人,兩京的奇異見聞比咱們徽州府多多啦。”李婆露出一臉得意,“散了散了,趕緊去忙吧,今年的秋糧可快開始了。”

3

閒雲踱步走到街頭轉角處看見一位身著玉色圓領絹布長袍的年輕人,濃眉大眼,頭戴四方平定巾,腰繫垂帶,一副生員打扮,垂帶上一顆瑪瑙珠子在朝陽的照耀下閃出動人的光芒。閒雲認得此人是婺源縣秀才丁鳳章。

路上行人見到丁鳳章紛紛駐足見禮。閒雲沒有官身所以也要垂手站在道路一旁行禮。年輕人路過閒雲,見他衣著與氣質不凡,心想定是某個大戶做力士打扮的公子。不免微微側過頭去,頷首示意回禮。

丁鳳章在一處商鋪前站定,“店家,我要三兩方柿。”

閒雲在附近也沒有走遠。

店家是個壯年男士,常年的趕路艱辛自不必說,年歲不大卻滿面皺紋,如刀斧切過留下一道道的溝壑。

店家看見年輕人站在鋪前,連忙上前見禮,身體前傾半揖,“哎呀,見過秀才相公。”

年輕人略微點頭示意。

“相公拿好,這方柿剛從甕中取出,用桑葉煎湯加鹽再浸泡兩日,已經完全沒有澀味。”店家麻利的取出方柿包好遞給年輕人。

“如此甚好。這是今日去紫竹苑拿給老師的。”年輕人非常滿意,面露喜色,拿出三枚銅錢。

“多謝相公,祝相公今年秋闈高中。”

見店家說話如此討喜,年輕人從懷裡拿出兩顆麻糖,指了指正在旁邊玩耍的小姑娘,“給她吃吧。”

“哎呀,這麼好的東西。”

“阿花,快來謝謝秀才相公。”

旁邊的女孩大概五六歲左右,左右梳著兩個朝天小辮,穿著有些破舊的碎花比甲,跑過來過來半躬著腰說道,“給相公磕頭啦。”

年輕人微笑著轉身離去。

“這是什麼?”秀才走後店家轉身看見阿花右手掌心攥了一個物件。

阿花不斷地躲閃。

“快!告訴爹爹。”店家厲聲問道,“是不是又去侍郎大人家偷吃的去了?”

店家一把拉住準備逃跑的阿花。

“不是,不是,這罐子裡裝的是小公子給的梅醬和冰塊。”

“以後休得再去紫竹苑附近和小公子玩耍,侍郎大人雖然已經致仕,那也絕不是咱們這等鄉野村夫能攀的起的。小公子若有閃失,咱全家的命搭上都不夠。”店家放下了手裡的阿花狠狠地教訓道。

目睹了全部過程的閒雲,在不遠處微微一笑,眼裡閃過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精光地走向了攤販。

“請問小姑娘,你褲子上的洞是什麼時候摔破的?手裡的冰塊還沒化開,破洞邊角也新鮮。”閒雲蹲在地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公子問你話,你如實回答。”攤販雖然狐疑,但還是讓阿花如實回答。

“是......是昨天在紫竹苑的冰窖裡和小公子一起取梅醬的時候摔的,上次的冰還沒有這麼陡。”

攤販聞聲又要大怒訓斥阿花,閒雲連忙阻止,起身給了店家五枚銅錢,“我也要三兩方柿,多的就算是賞這位妹妹的。”

4

縣衙堂東幕廳內,方桌上放著煮茶器皿,兩把花梨椅上坐著兩位身姿差不多的中年人,穿白色絲質圓領長衫的是婺源縣知縣張仁興。

坐在對面一身道士打扮的閒雲看起來比張仁興年輕很多。張仁興目光炯炯氣度不凡,把煮好的茶湯倒入白瓷茶盞中,“閒雲兄,嚐嚐這燕山明茶。這是在江西道監察御史程洪政那討來的,我倆是同鄉又是同年三甲進士。”

“別人要他才捨不得給吶。”張仁興撫須面露得意的神色。

閒雲呷了一口茶湯,閉目半晌,“果然好茶。”

閒雲知道張仁興找自己來必有事相商,張仁興不主動說,閒雲也沒有主動問起。

一時間屋內無人說話,只有小爐煮著山澗泉水,嘟嘟的冒泡。

“戶房劉威的死,閒雲兄可有耳聞?”半晌後,張仁興面沉似水地問道。

“裡坊間的傳言可不少。”

“捕役可對屍首有初步的判斷?”閒雲接著問道。

“劉威斃於白鹿寺的西廂客房中,第二天清晨被打掃房間的沙彌發現,頸上有勒痕,並無掙扎痕跡。身下有一灘水漬。死亡時間大概是丑時到酉時之間。”

“閒雲兄可相信真有怪事?”

“不過是掩人耳目。凡事有因果,由因入果。我推斷的只是人心而已。”

“也就是說,還是人為?”

“正是。”

“當晚寺門已關,也絕無外人進來痕跡,所以那疑兇肯定是寺中之人。”

“寺中之人可還在?”

“都在,劉典史已經帶著捕役關閉寺門,還沒有放走寺中僧眾及過夜香客中的任何一人。”

“看來我們得去一趟白鹿寺了。”閒雲若有所思地說道。

“閒雲兄,白石觀的劉雲飛道長已經應允,你的度牒幾日內就可辦妥,以後便不再是流民身份,可以便宜從事了。”

閒雲面色嚴肅,拜倒下去,“全靠堂尊收留,閒雲才免被醃狗所害。”

張仁興收起笑容,扶起閒雲,“若不是令尊當日捨命相救,又哪有今日的張仁興。”

聽見張仁興提起父親,閒雲露出悲慼的神色,憤然道,“此仇必報。”

“還是先去白鹿寺罷!”張仁興下定決心。

4

“知縣大人,這是當晚在白鹿寺中的僧眾以及過夜香客,現在一併帶到偏殿中。”說話的是白鹿寺的住持了空。了空已到了耄耋之年,鬚髮皆白,一身袈裟更是襯得一副得到高僧模樣。

典使劉坤在偏殿的臺下朗聲說道:“兇徒殺害我縣衙吏員,罪大惡極。所以這兩天勞煩大家先不得離開,把當晚的情形再重複一遍,給堂尊和閒雲先生聽一聽,或許事情就有了眉目。”

張仁興一身便裝坐在偏殿主坐之上,不怒自威。閒雲則垂手立於一旁,彷彿入定一般雙眼低垂。一眾捕快分別站在偏殿兩側。

“我先來吧。”臺下人群中出現一名年輕人,濃眉大眼一副生員打扮。正是前幾日在集市買方柿的秀才丁鳳章。

“拜見張先生,我是本縣生員丁鳳章,前日給老師送過方柿之後來到白鹿寺祈願今年秋闈能中舉子。”丁鳳章躬身行禮並沒有下跪。

“賜座。”張仁興緩聲說道。

“謝張先生。”小沙彌拿來一張方凳,丁鳳章緩緩坐定。

“前晚丑時到酉時我一直在房中夜讀,給我換燈的沙彌可以作證。”丁鳳章胸有成竹道。

“正是,前晚醜正時分秀才相公的燈不甚明亮,我從大殿回來給秀才相公加了一盞油燈,此後並未聽到相公房間門打開的聲音。”說話的是一名小沙彌年歲不大,說話聲音還很稚嫩。

“你怎麼判定他沒有出入房間?”劉典使問道。

“因為我和戒嗔前夜在大殿值夜,從醜初開始一直到昨天辰正才回到房中休息。而秀才相公的房間離大殿很近,所以能聽得到。”小沙彌解釋道。

張仁興點頭示意下一位。

“拜見知縣老爺,我是婺源縣三十都的甲首張虎,由於距家較遠,夜路難行所以留宿在白鹿寺。當夜我和拙荊在暮鼓敲響以後就沒再出過門。由於廂房較偏,無人證明。”跪在地上的張虎人如其名,鬍鬚蒼髯如戟顯得格外孔武有力。

典使劉坤望向張仁興,詢問是否帶到縣衙。張仁興緩緩搖頭示意暫且往下看。

“阿彌陀佛,貧僧是白鹿寺法恩,當夜和住持師兄一直在房間內論經到酉初才走。”說話的是一名身體健碩的和尚,濃眉深目顯得一身正氣。

“阿彌陀佛,貧僧是本寺新來的僧人,法號空相,當晚醜正以後由於心緒不寧就在大殿打坐到辰初。”另一位僧人站了出來說道。

“你從何處來?”張仁興忽然問道。

“貧僧是從江西布政司贛州府信豐縣而來,今年年初到的南直隸徽州府婺源縣。”空相說話溫和有禮,相貌也生的儀表堂堂。

“度牒可查過?”張仁興向住持問道。

“知縣大人,度牒正確無誤,的確是贛州府都綱所發。”住持回答道。

“每個人的證詞都很充分,難道真是......?”劉坤附在張仁興耳邊低聲問道。

明朝不論民間或是宮廷對風水堪輿,所以有撲朔迷離的案情自然而然地聯想到怪事之說。

張仁興示意劉坤稍安勿躁,朗聲向臺下說道,“不論兇徒是不是人,我也有辦法讓他無從遁形。”

“你說呢?閒雲先生。”

閒雲微微一笑,“這是自然,我待會斷上一卦,但斷卦之前還需去現場看一看,接觸的臨終之人所發之氣越多,斷的就越準。”

閒雲掃過眾人吟唱道,“惡人也罷,天道輪迴,蒼天放過誰。”

從西廂房出來的閒雲,目光如炬眼神從個人臉上掃過,平時無神的眼神現在彷彿能穿透人心一般。

閒雲忽然在蒲團中坐定,雙眼緊閉,手裡的銅錢上下紛飛。每次雙眼微睜記好每次字幕,共六次。然後口中唸唸有詞,“閒雲今日只為查案,絕不為一己私利,不為私財,不為舞弊,只為還死者公道,還請祖師爺憐憫恩賜。”

半晌,閒雲慢慢起身,在場所有人都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住持告罪了,今日在偏殿之上用這般技法擾了佛門清淨。”

住持雙手合十,“無妨,人命關天。”

“可見兇徒用巧妙的手段掩蓋了殺人手法,自己得到了不在現場的證明。”

“那閒雲先生......”典使劉坤有些緊張地問道。

“無妨,三日之後,應爻出空,兇徒定當伏法。”閒雲嘴角微微地向上勾起。

“好,本官三日後在縣衙開堂定讞,還死者公道。”張仁興起身露出知縣威嚴,中氣十足朗聲肯定道。

5

“閒雲兄,可有結論?”回去的路上,張仁興同閒雲耳語道。

“門窗並無撬動痕跡,一定是熟人所為。”

“根據捕役所說,勒脖頸手法乾脆利落,一定是成年壯漢。”

“西廂房離水井甚遠,身下的水漬也並非劉威死後留下的醃贊之物。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冰化成的水?”張仁興大吃一驚。男子死在房中身下卻有一灘水漬,家有冰窟的人令我懷疑。

“是的。”

“可目的為何?”

“改變死亡時間。這樣就有了作案時間,也就是說兇徒肯定還在那幾人當中。”

“接下來?”

“婺源縣只有一戶有冰窖。”閒雲冷然道。(作品名:《白鹿寺血案》,作者:悠然墨七。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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