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3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司利為朋,此自然之理地。然臣謂小人無閉,惟君子則有之。其何故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威,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晳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為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也。

這面的文字,是北宋政治家、文學家歐陽修所著的名篇《朋黨論》,歐陽修發此宏論,原本是有感於改革派范仲淹等人受到呂夷簡、富弼等反對派的圍攻,想通過辨析"君子之黨"與"小人之朋"來為改革製造理論依據。

但是可是歐陽修在文中卻犯了概念性的錯誤,這就是不論是君子之朋,還是小人之黨,都同屬宗派朋黨。對王朝的政治都是有危害了,而這篇朋黨論,也無意中揭示出了兩宋王朝的弊政--朋黨之爭。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宋代的朋黨鬥爭,從宋初到宋末一直未絕。和其他朝代黨爭不同的是,宋代的朋黨之爭有著三大特點。

宋代的黨爭大多是官僚階層因政見不合而結成的政治集團,這些集團多以文臣為主,很少有其他階層參與其中,這是宋代朋黨鬥爭的第一個特點。

宋代朋黨雖然如火如茶,但因宋初太祖制定了不殺文臣的政策,因此朋黨鬥爭僅以免官禁鎇為主要形式,這是宋代朋黨鬥爭的第二個特點。

宋代朋黨鬥爭多以重大事件為背景,圍繞重大事件互相攻伐。是這是宋代朋黨鬥爭第三個特點。

宋代朋黨鬥爭對官僚政治影響極深,宋朝的滅亡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政治集團內部的殘酷鬥爭,總而言之,宋代的朋黨鬥爭多是官僚土大夫階層的感情用事、意氣用事造成的。

北宋初年,它的基本是實行科舉取土製。宋太祖趙匡胤時期,經過科考獲得官員資格的人很少,每次只有幾人到十幾人不等。到了太宗時期,國家行政逐漸走向正規,所以國家就需要大量官員,於是便放寬了取士標準和數量,使得大批文人入仕。

入仕的文人多是有較高文化素質和極有報國救民理想的知識分子,他們一旦當了官,為了報效天子的皇恩和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敢於言事,陳述己見,結果因見解不合而互相攻擊。為了擴大影響,他們彼此互相拉攏官員入圍,逐漸就在朝中形成勢不兩立的政治集團。

太宗朝的朋黨鬥爭,是從新科狀元胡且、進士趙昌言等人同宿臣趙普、盧多遜之間的鬥爭開始的。當然作為新入仕的官員,新科狀元胡且、進士趙昌言等人勢力,自然是遠不能和趙普等人抗衡,所以這些年輕氣盛的官員就被分別外貶。趙普等人的仕途,也不會一帆風順,就在趙普等人被罷相之後,胡旦等人,於是就趁機攻擊趙普一夥。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雍熙三年(986年),宋太宗趙光義北伐失敗,趙昌言、胡且等人被召回京師,擔任要職,為了抗衡宿臣,公開結黨,成為"同年黨"。"同年黨"的成員包括胡旦、趙昌言、董儼、陳象輿、梁顒。這五人常常舉行"夜半之會",以清議自命,抨擊朝政。後來趙普等人得到太宗諒解回朝,兩派開始了鬥爭。

端拱元年"同年黨"攻擊宰相李昉,就此拉開了兩派黨爭的序幕。他們指責李賾失職,面對遼軍入寇,不憂邊患,飲酒作樂。太宗解除了李賾的相權,但是相權卻沒有交給"同年黨"中的任何一人,而是委任了趙普的同盟呂蒙正為相。

趙普再度執掌大權,"同年黨"的日子就不好過了。趙普以胡、趙等人結黨營私以及種種"不法"的罪名,問罪"同年黨"。太宗最怕官員結黨,結果"同年黨"五成員全被外貶。"同年黨"倒黴之後,宿臣黨也告別政壇,當時在政壇如日中天的是呂蒙正、張宏、張齊賢等人,和隨之而起的蘇易簡、李沆、寇準為代表的新科進士集團又產生新的矛盾。

淳化二年(991年)雙方鬥爭激烈化,呂蒙正一派失勢。不久趙昌言、胡且等人相繼回朝,朋黨鬥爭更加激烈,主要集中於胡且等人同寇準新的一派的鬥爭,結果寇準被罷相,胡且一派的領袖地位也受到動搖。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宋真宗即位之後,"同年黨"此時已如強弩以末,新的一輪黨爭,在張齊賢和李沆之間發生。李沆這一派有是敏中、來湜、張詠等人,張齊賢一派是呂蒙正、李至、夏候嶠、溫仲舒、王化基等人。鹹平三年(1000年),張齊賢被罷相,李沆一派在朝中掌控了所有權利。

趙昌言因張齊賢的罷相,重新回到朝廷,此時的黨爭對立面變成了王飲若。王欽若的確是個"小人",趙昌言等人自視"君子"。趙、王之爭,開了宋代"君子與小人之爭"的先河。從此之後就從政治觀點的不同變成了黨爭兩派,關於道德的人身攻擊。

寇準不久後再次回朝為相。而此時恰逢遼軍大舉南侵,逼進京師,寇準力勸真宗親征,在澶州和遼人簽訂盟約"澶淵之盟"。此後寇準威望大盛,將王飲若罷職而擢用丁謂。此後朝中朋黨之爭集中於寇準和丁謂之間。

宋初三朝的朋黨之爭,除了新科進士同老臣之間的鬥爭外,再者就是新老進士們之間的鬥爭。朋黨鬥爭使朝政日趨混亂。而仁宗朝所發生的的更大規模的朋黨之爭,為宋王朝的滅亡,直接埋下了禍根。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宋仁宗時期,國家承平日久,官場上就出現了許多弊端,一批有良知的官僚士大夫目睹國家危難,挺身而出倡言改革,這就是慶曆新政。為了推行改革,范仲淹等人組成了政治集團,核心人物有範忡淹、杜衍、歐陽修、胡璦、孫復、石介、李覲、孫沔、餘靖、蔡襄、尹洙等人。這些人大都懷有救國拯民的志向,他們都是來自於社會的中下層,對國家的弊政有著深刻認識,對改革有相同的見解。因此當范仲淹倡言改革、力舉新政時,很容易得到這些人的支持。

慶曆新政的主要內容是整頓吏治,改革官僚制度,其中有兩點最為重要,一是考核官員的磨勘制、二是恩蔭制。這就關係到了許多官吏的切身利益,因此改革一出臺,就受到了許多官僚的反對,新政僅存在不足一年便告失敗。

慶曆黨爭其實是保守派對改革派的打擊。范仲淹推行新政,不是針對某個人、某一政治派別,而是針對一大批碌碌無為的"庸人",勢必激起保守派的強烈反對。而變革卻是宋仁宗所提出來的,攻擊新政一定會引起宋仁宗的反感,所以這些保守派就另闢蹊徑,用"朋黨"來攻擊這些從事變革的官員。

宋朝統治者有鑑於唐代牛李黨爭給政治帶來的惡劣影響,在末初頒佈了許多政策,其中之一就是嚴禁臣僚結成朋黨、仁宗時也一再以此告滅百官,但是當慶曆新政開始實行時,反對派以范仲淹等結為朋黨為由大肆攻擊,致使范仲淹、歐陽修等人直言不諱大講朋黨,他們通過辦析"君子之黨"與"小人之黨"來為自已的改革辯解,以正視聽。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慶曆四年(1044年)仁宗曾問輔臣"自昔小人多為朋黨,亦有君子之黨乎?"范仲淹對曰:"臣在邊時見好戰者自為黨,而怯戰者亦自為黨,其在朝廷,邪正之黨亦然,唯聖心所察耳,苟朋而為善,與國家何害也。"范仲淹坦白是有"君子之黨"與"小人之黨"之分的,承認自己是君子之黨。

范仲淹等人敢於承認自己是朋黨,雖然是君子之黨,但是無疑是給保守派以口實,他們攻擊改革派為朋黨,觸及了仁宗皇帝的心病,范仲淹遭貶,新攻失敗也就在所難免。

仁宗朝慶曆新政失敗,使保守派高興了相當一陣子,但是宋王朝的弊端不但沒有革除,反而更加激化。隨後就有了王安石的變法。這就是熙寧變法。

王安石在評價范仲淹時認為范仲淹為人正直,而且聰明,處理政務也很盡心,但是他援引朋黨不對,敗壞了風俗。說的是鏗鏘有力,義正辭嚴。

"仲淹天資明爽,但多暇日,故出人不遠。其好廣名譽,結遊士,以為黨助,甚壞風俗"。

但是王安石他自己在變法期間,面對守舊派的攻擊,也是拉幫結派,力求自保,而且他所拉攏的所謂幹才,最後大多進了《宋史》的《奸臣傳》中,比起范仲淹敢於承認自己是君子之黨的膽識,王安石的氣魄還是少了許多。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雖然王安石的氣魄不足,但是熈寧變法卻是正確的,變法的內容更改了許多宋王朝的祖制,這就使許多因循守舊的官僚不能容忍,因此朝野上下反對變法的大有人在。王安石為了推行新法,就將反對派統統攆出朝,或閒養起來,或外流做官,這些人不乏有像司馬光、昌海、文意博、韓琦、高弼、程顒、張方平這樣的忠貞之士。而支持變法的官員中,是呂惠卿、章惇、曾布、蔡確、呂升卿、呂嘉問等道德品質低劣的人,但是王安石不論賢愚,只要是贊成變法的,一律拉入朝中,委以高官。

變法期間的新舊黨爭,人身迫害尚屬其次,主要是在對變法內容的批評上。由於變法未能盡善盡美,加之剛才我們所說的,王安石重用的一些品性不端的官員,所以反對新法的人越來越多。宋神宗中途變卦,王安石退居金陵,變法失敗。

王安石下臺後,保守派又掌握了大權,宋代的黨爭開始進入人身大迫害階段。哲宗即位,高太后聽政,元祜元年(1086年)司馬光當政,除全面廢除新法外,改革派官員統被逐出朝廷,史稱"元祐更化"。司馬光去世,反對派亦因政見不合,分裂為朔黨、洛黨和蜀黨,這些人把精力都放在黨爭上了。

元祐四年(1089年)因蔡確即興寫了十餘首詩,被人告發譏謗朝廷,反對派開始大肆羅列新黨名單,蔡確黨有安燾、章惇、曾布、蔡京等47人,王安石黨有呂惠卿等13人。這些過火行為,更加加深了兩黨之間的仇恨。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元祐八年(1093年),高太后死,哲宗親政,改元祐為紹聖,重新啟用新法,起用章惇為相,新黨人物隨後盡被重用。新黨人物一掌權,就開始大肆報復舊黨,追奪司馬光、呂公著贈爵,貶呂大防、劉摯、蘇轍、梁燾等官,流放範祖禹、趙彥若、黃庭堅。之後再次打擊迫害舊黨人物。

元符三年(1100年)春,宋哲宗病重,宋微宗趙佶繼位。章惇、蔡卞被罷相,新黨人物蔡京、林希盡被驅逐。舊黨曾布等人得到起用。但是沒過多節,徽宗就又重新啟用新法,重用新黨人物蔡京。

蔡京當政首要之事就是迫害元祐黨人。被蔡京列為奸黨的有執政官22人,其中有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等;待制以上官員達35人。共有120人,由徽宗御筆書寫奸黨姓名,刻於端禮門的石碑上,以昭示天下。

曾布、章惇二人本來屬於支持王安石變法的人,屬於新黨,但是因與蔡京意見相左,也被列人奸黨。蔡京對元祐黨人的迫害相當厲害,甚至殃及子孫。元祐黨人之爭整整折騰了7年,一直到了大觀二年(1108年),微宗才漸漸為一些黨人平反。真正解除元祐黨禁是欽宗靖康元年,而真正為元祐黨人恢復名譽則是高宗朝。連綿不斷的黨爭使宋代政局更加混亂,元氣大傷,終於導致國家覆亡。

北宋因黨爭而亡國,這是許多人的看法,追根溯源是王安石的變法。因此南宋後宋高宗把一切罪過都推到王安石身上,說王安石"亂國亂民","天下之亂生於王安石",並說"朕最愛元祐"不僅對新黨人物大加抨擊,併為元祐舊黨平反昭雪。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有了這麼痛的領悟,按理說到了南宋的時代,黨爭也該終止了。但是事情卻恰恰相反,朋黨之爭不僅沒有絕跡,反而愈演愈烈。

南宋第一奸臣秦檜把持朝政,政出私門,為了黨同伐異,打擊政敵,秦檜不僅網羅大批黨羽為其煽陰風,而且心很手毒,網織罪名殺害抗金名將岳飛,這些事比起南宋的黨爭"慶元黨禁"來說,根本就不叫事。

"慶元黨禁"的雙方是宗室趙汝愚和外威執政韓侂冑。韓侂冑因擁立寧宗有功,加之又是外威,所以能"出入宮掖,居中用事"。韓侂冑的權力越來越大,與時任宰相的宗室趙汝愚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為了搬倒趙汝愚,韓侂冑大肆培植親信,拉幫結派。

慶元元年(1195年)二月,趙汝愚擔任宰相剛剛半年,就被韓侂冑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於社稷"山為由,遠貶他鄉,從此韓侂冑控制朝政達14年之久。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慶元二年(1196年)趙汝愚死,朝野上下一致哀悼,同時對韓侂冑一夥極為不滿。為了消除朝中的反對勢力,韓侂冑採取了諸多措施。為了打擊趙汝愚一派,韓侂冑指使其黨羽誣道學為"偽學",稱偽學之黨為"逆黨",於慶元二年八月下令申嚴偽學之禁,接著又在慶曆三年十二月置"偽學逆黨黨籍",趙汝愚、朱熹等59人被列入。凡列入黨籍的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懲處,凡是與他們有關係的人不得參加科舉,不得做官。其實在這些黨人中,有些根本不是什麼道學家,他們只不過支持趙汝愚,反對韓侂冑而已。

兩宋朋黨之爭,如火如茶,幾乎每一個皇帝都有,規模最大、影響最深的當屬慶曆黨爭、元佑黨爭和慶元黨禁。朋黨之爭說穿了是兩個敵對政治集團的公開較量,在鬥爭中,雙方所採取的手段無非是拉幫結派,結黨營私。

從歐陽修的《朋黨論》,淺析兩宋的朋黨之爭

宋代的朋黨之爭,對官僚政治的影響是很大的,兩大政治集團的搏鬥,対封建政治產生了惡劣的影響,宋代之弱,從內部機制上講可以說是內訌太盛,這是歷史的沉痛教訓,正如北宋範純仁所說的這樣一番話,我們不妨用它來做本文的結尾。

"朋黨之起,蓋因趨向異同。同我者謂之正人,異我者疑為邪黨。既惡其異我,則逆耳之言難至;既喜其同我,則迎合之佞日親,以致真偽莫知,賢愚倒置,國家之患何莫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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