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4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聚光燈發出耀眼又炙熱的光,老黃的手止不住地抖。

他扶住身前的木製演講臺,清了清嗓子,開始向臺下的評委介紹一個名為“死亡體驗館”的項目。

演講稿他和朋友丁銳推敲了一晚上,還預想了各種盤問和刁難:打造一個4D空間,通過模擬的焚屍爐讓參與者體驗死亡的感覺,從而減輕對死亡的恐懼。他說,他們做了一份詳盡的PPT,逐一拜訪過有可能為這個項目投資的人, 包括政府民政部門、殯葬業的行業大佬、民間資本和企業社會責任部門。

現實殘酷。那些“大腿“抱不上,老黃站上了創業類電視節目的錄製現場,為“死亡體驗館”尋找落地的資金支持。

“咣咣咣——”不到三分鐘,三個亮起的紅叉終止了他的激情。

“我覺得人們不需要這種東西。”

“活人的事兒還沒弄清楚呢,談什麼死。”

“你應該造個天堂呀。“

臺下的投資人缺乏興趣。“媽的,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老黃想,“天堂?上帝早就造好了呀!”

四處碰壁後,“死亡體驗館”最終在眾籌網站上爭取到了180人的支持。老黃和丁銳自掏腰包加了18萬,項目以 41 萬元的初始資金正式啟動。2016年4月4日,“醒來”死亡體驗館在上海公益新天地園區正式開館,花444元就可以“死”一次。中國文化裡最不吉利的數字,在這裡反覆出現。

成立不到一年半,老黃又給這家死亡體驗館定下了一個死亡日期:2019年4月4日,體驗館將永久關閉。“中國普通企業的壽命是2.7年,‘醒來’到2019年就滿三年了,也算是壽終正寢。”在《奇葩大會》第二季的錄製現場,丁銳將閉館的消息告訴了更多的人。

240多位體驗者、20多場體驗活動已經排到了閉館的前一天。有人特意從外地坐飛機、高鐵趕到上海,有人因為買不到週末的票專程向公司請假,他們都想在閉館之前再體驗一次“死”的感覺。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2016年4月4日,“醒來”死亡體驗館在上海公益新天地園區正式開館。圖片來自網絡)

焚屍爐

為了籌備死亡體驗館,老黃和丁銳幾乎走遍了全上海與“死”相關的地方。他們去過墓園、躺過棺材、在停屍房跟入殮師聊天喝茶。

死亡是有氣息的。

在殯儀館,四五十具屍體一溜擺著,老黃在一旁跟入殮師喝茶,茶喝得多了,就能感覺到不同年齡死者的氣息差別。三十幾歲的人,還能感覺到他有一種情緒沒有表達完,但老人已經耗幹了。

最能傳遞死亡氣息的,是焚屍爐。老黃躺在上海益善火葬場的焚屍爐前,心跳得很快。

火葬場的園長破例允許體驗,他將其中一個爐子的噴火口關掉,在原本放置棺材的地方墊了塊布,安排老黃和丁銳挨個躺上去。這裡,是生命的終點,每年都有50000多具遺體被送過來,進去的是肉體,出來的灰燼。

傳送帶動了起來,老黃平躺著,慢慢向爐子靠攏。剛被送入鋁合金制的大盒子,鼓風機“呼呼”的響聲一下子灌進耳朵裡。主風口直直地對著老黃的臉,爐內殘留的骨灰順著風揚起,在紅色保溫磚包圍的幽閉空間裡上下翻動,“帶著口罩都覺得窒息”。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從左至右依次為醒來“生花”、“初心”、“歸零”三個空間。圖片來自網絡)

被送出焚屍爐時,全程不到一分鐘,但在爐子裡,時間像是被拉長。“就像有個人掐脖子,快要窒息,腦子裡根本想不起什麼東西,那個時候的反應就是緊張,甚至不能思考。”

體驗結束後,老黃和丁銳在火葬場的院子裡坐了很久,身上沾滿了細密的白色骨灰。他們想要弄清楚自己在死亡邊緣體驗到的究竟是什麼,“可能是時間停滯的空白”。

這種“空白”被放在死亡體驗館的核心環節——體驗館由“微言”、“念塵”、“生花”、“無常”等十個空間組成,濃縮呈現了從生到死的全過程。每次體驗以12人為一組,進行12輪心理遊戲,所有人對各自的選擇進行辯論交流,並投票選出一名淘汰者。被淘汰的人即是“死者”,他要躺上傳送帶,進入模擬焚屍爐。

決定生死的辯論題目包括但不限於:

“如果你是一名反恐隊長,為了拯救無辜的民眾,你必須折磨恐怖分子4歲的女兒才能獲得情報,你選擇折磨還是放棄?”

“如果你是一名登山隊隊員,情況危急時你必須割斷繩子扔下最末端的隊友才能保障團隊的安全,你選擇割還是不割?”

“如果你的父親身患癌症治癒的希望非常渺茫,他告訴你想結束自己生命,你會選擇尊重父親的意願還是堅持治療?”

投票結束,“無常”之門伴隨著陰冷的風和恐龍的嘶吼聲打開,淘汰者要穿過一條全黑的通道,躺進“焚屍爐”。

剛一進去,180度的拱形液晶屏幕上瞬間燃起熊熊的火焰,耳邊充斥著“噼裡啪啦”燒柴火的聲音,鼓風機吹出來的熱風讓體驗更為逼真。五分鐘後,爐門打開,“死者”被傳送帶送到一個形如子宮的純白通道,腳踩滿地的白色塑料球,匍匐著爬出通道,迎來“新生”。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死亡”成了人生命題

焚屍爐裡的的“空白”狀態,老黃和丁銳都曾體會過。一個是在失去財富、愛情、親情之後,一個是在獲得一切、物慾全滿之時。

老黃本名叫黃衛平,1969年出生在寧波一個條件優渥的家庭,日子過得像《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的大院子弟一樣。20世紀90年代,他丟掉石化廠的“鐵飯碗”,開始下海經商。迎著中國經濟發展的浪潮,黃衛平迅速地完成了資本積累。剛闖蕩上海時,他的月薪只有1500元,後來,他的年收入迅速躥到十萬、一百萬,到1998年,做外貿生意每年的利潤能有好幾百萬。

“物質極大豐富後,人就容易迷失”,黃衛平的性格一下子變了,跟他合夥做生意的姐夫都常常罵他,“你就是個暴發戶!”

外商來時,老黃挎包裡每天都揣著五萬塊現金,高爾夫、馬球、遊艇等貴族運動成了接待的基本配置,上萬塊錢一頓的飯吃了也就吃了。很快,老黃的財富在無節制的“吃喝嫖賭吸”中消耗殆盡,家庭也因此破裂。2007年,妻子提出離婚,他和父母的關係也逐漸疏遠。社會關係一層層剝落、死亡,很長一段時間,他一個人窩在家裡整日整夜地吸毒,像是個“活死人”。

那時候,丁銳也陷入了類似的精神危機。2008年,在影視行業摸爬滾打不到十年,丁銳完全實現了財富自由。他決定不再工作,卻逐漸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2008年5月,黃衛平買了一輛越野車打算開去邊境再也不回來,結果牌照還沒辦下來,汶川發生了地震。5月12日,他呆呆地看了一天一夜的新聞,決定去災難現場。

“人是不甘心莫名其妙地死去的”,黃衛平一直都在為自己找結束生命的理由。一開始是事業和財富的消散,接著是家庭的分崩離析,後來他想等陪伴自己15年的拉布拉多犬去世就去死。

去汶川,原因之一,也是想赴死。

黃衛平以為災區現場必定是滿目瘡痍,死亡的氣息四處瀰漫。但那幾個月,他看到更多的是死亡激發出的生機:地震沒過幾天災區的人就忙著在廢墟里撿鋼筋換錢;孩子們好奇他的紫色頭髮,圍坐著要聽他講城市裡的生活。

那一刻,黃衛平覺得自己根本不瞭解死亡,災難裡這種更“務實”的態度打碎了他關於死的臆想。這激起了“生”的意志,他要活下去,要繼續探索生死的意義。從2008年成立臨終關懷機構“手牽手生命關愛發展中心”,到2011年和丁銳一起籌備死亡體驗館,老黃一直在和“死”打交道。“死亡”成了他的人生命題。

“幹了件特別牛逼的事兒”

一開始,老黃和丁銳賦予了這個體驗館教育意義,“體驗死是為了更好地活”。

做臨終關懷的11年裡,老黃感受過太多次面對死亡的倉促和無力。有一天,他跟著一位醫生去病房做臨終告知。醫生交代完病情後指著他,“這位是心理諮詢師,你要是有什麼問題,可以跟他交流。”那一刻,老黃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在那種境地下,我能幫他做什麼?又能怎麼勸慰他?”

老黃總是在想,如果當初有個人拉他一把,或者有這樣一個體驗館帶他思考生死的意義,或許人生就完全不同了。他希望死亡體驗館讓更多人從迷茫中“醒來”。

老黃和丁銳開始了長達六年的籌備。

募資嘗試過很多條路線,包括政府民政部門、殯葬業的行業大佬、民間資本、企業社會責任部門……但都沒有成功,很多人聊了幾句就直接或委婉拒絕了,“都不太想和死亡扯上關係”。

體驗完焚屍爐那天,老黃和丁銳帶著一身骨灰去朋友家吃飯,朋友的老婆覺得很忌諱,從那之後朋友再也沒幫他們介紹過投資人,也不再來往。

也有願意聊的,有個廣告公司的人聽完老黃的介紹深受感觸,還哭著聊起自己奶奶去世的故事,但第二天就再也不接電話,“還是覺得不吉利”。殯葬行業的人倒是沒什麼忌諱,但他們對死亡教育不感興趣,只在意這個新奇的想法能帶來多少收益。

錢最後是靠網站眾籌,老黃和丁銳又自掏腰包加了18萬,項目以 41 萬元的初始資金正式啟動。

但是把設計理念轉化為實體的困難又接踵而至。“沒有人做過類似的事情,探索成本非常高”。

2014年,丁銳把“彼岸”空間的設計交給了一個美院的團隊,也描繪了自己的構想:應該造一條幽暗靜謐的小道,讓人平和地走向死亡。對方一副“完全理解”的表情,倒騰幾個月後交給他們一個“山洞”:通道外壁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纏繞在牆上的蜘蛛網還時不時掉下來幾縷,通道整體被設計成一個以麻繩做扶手以木板作橋面的“奈何橋”。“完全是把它當鬼屋來建了”,老黃不滿意,眼看著臨近開館,他還是狠下心把它拆掉重建。

體驗館中,代表重生的通道被設計成子宮的樣子,老黃希望它有一個柔軟的外壁,再配上“咚咚”的心跳音效,最好還能輕輕晃動讓體驗更逼真。他通過朋友聯繫到寧波最大的硅膠製品工廠,接通電話後哭笑不得,“他們是性用品製造廠,從沒做過那麼大的東西”。

後來,有個自稱藝術家的人跟老黃說可以“土法煉鋼”,他們做好一個圓柱體模型,把老黃買來的醫用硅膠固定在外壁。老黃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失敗的,等他去現場的時候只看到“鼻涕一樣”的白色硅膠甩了一地,十幾萬塊錢打了水漂。

在造館過程中,老黃和丁銳妥協過很多次。老黃形容丁銳“原來是拿著大刀到處砍人”,動不動就跟人辯論,挑戰別人的價值觀。但四年的建館過程把脾氣都磨沒了,“有段時間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到後來劍也沒了”。

在資金、技術、想象力等多方面的限制下,他們不斷推翻重來又不斷妥協,“醒來”成了一個緩慢生長的“怪胎”。2016年4月4日,籌備四年,耗資近400萬的“醒來”死亡體驗館正式開館。老黃沒力氣折騰了,“完整比完美重要”。

開館前幾個月,“醒來”團隊每個人都處於亢奮狀態。公眾號積攢的粉絲慕名前來體驗,每週的體驗場都滿員;BBC、CNN、路透社等全球幾十家媒體紛紛前來採訪;還有來自韓國和俄羅斯的人想要加盟死亡體驗館,為此他們還特意開過一次會討論知識版權的問題。

老黃和丁銳都覺得,“自己好像幹了件特別牛逼的事兒”,那時根本沒心思想別的,只想著怎麼賣更多的票,怎麼讓更多人來。丁銳還開玩笑說,要把死亡體驗館做成“百年老店”。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創始人丁銳在奇葩大會現場。圖片來自網絡)

“只是提供了一個棋盤”

老黃和丁銳將死亡體驗館定義為一個心理學產品、一個哲學產品,“借這個工具對生命進行一些探索”。

但在開館之後,預期慢慢落空。

熱度去得很快,半年左右,死亡體驗館就遭遇了斷崖式流量低谷,一週只有一兩個人買票。有時候,他們乾脆關門,去附近的麻將館打麻將。

在瑣碎的日常運營和現實的流量困境下,團隊的熱情被消耗殆盡。

落差讓“醒來”開始自我反思,團隊常常開會討論死亡體驗館的受眾、營銷手段、商業模式的問題。他們甚至對體驗館的存在產生了質疑,“體驗死亡或許是種偽需求?”

2016年6月,秀梅從志願者變成了團隊CEO,著力於體驗館的營銷推廣。秀梅按照商業公司的運作模式,幫“醒來”開拓了很多渠道,包括豆瓣、攜程、大眾點評等,人流量逐漸恢復了一些。

但大眾點評是把雙刃劍。開通這個渠道後,死亡體驗館的體驗人數增加了不少,但主持人三七的狂躁程度也直線上升,她覺得“他們不屬於‘醒來’的受眾”。體驗者很多是抱著獵奇的心態來的,把它當作鬼屋來玩。當實際體驗和預期不一樣時,他們會給出差評——“遊戲三觀不正”,“價格太貴,花了冤枉錢”,“談不上死亡教育,頂多算個新奇體驗館”。

直接對死亡體驗館提出質疑的人也很多。2017年3月27日的一場體驗活動中,一位來自佛學小團體的秦老師幾次拒絕投票,“為什麼被投出去的人就要死?”幾輪下來,秦老師就開始質疑“醒來”的遊戲規則,“這是在鼓勵鬥爭,社會上的惡意就是這麼來的!”

體驗結束,其他體驗者也紛紛附議秦老師的意見,“我也是服務業,顧客的建議都是我們能進行下去的原因”“我做了15年的教練,介紹各位師兄來這兒,你應該感恩,這樣你們才能繼續開下去,發揮你們的作用”……

對批評意見,團隊成員的接受程度並不相同。

秀梅覺得這些是必須承受的東西,“畢竟是服務業”。但丁銳知道這件事後,卻把她狠狠地批評了一頓,在丁銳看來,這是被“欺負”了, “我們又不賺錢,如果還要讓自己受氣,那不如不做了。”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遊戲過程中,主持人三七在後臺工作。王丹妮 攝)

“醒來”旁邊,是一家專注於青少年心理輔導的公益組織。小林在這家公益機構待了三年,幾乎和鄰居“醒來”沒有任何交集。作為心理學同行,小林所在的機構更關注人當下的困境,“有些人一輩子都不去想生死這種大命題,不也過得挺好的嗎?”

老黃也開始反思,或許只是他自己覺得死亡教育很重要。“自己覺得有意義,就覺得所有人都要認同這種意義”,老黃笑著說,如果放到現在他們肯定不會再幹這事兒了。

在《奇葩大會》上,心理學同行李松蔚和微博大V“種太陽”認為死亡體驗館這種形式降低了談論死亡的門檻,更多地理解死亡,讓生命多了一些選擇。掌聲過後,丁銳推回了這份誇讚。

三年下來,模擬焚屍爐裡“燒”過7024名體驗者,他們或許在這裡解決了什麼問題,或安放了某種情緒,又或者什麼都沒有,老黃和丁銳並不確定。他們不再抱著“為了更好地活”這一教育目的,“我們只是提供了一個棋盤,有人在上面下圍棋,有人下五子棋。”

同時,他也公開宣佈了死亡體驗館的“死亡”日期:2019年4月4日,“醒來”死亡體驗館將永久關閉。

回顧這六年的探索,另一位股東莫里斯把它總結為“一次失敗的創業”,“但他們肯定既不承認這是創業,也不覺得自己失敗了”。在老黃的話語體系裡,這是死亡體驗館以自身的經歷完成了一次對死亡的詮釋。

“從根上講,他們都是藝術家,在互相做夢,沒有人落地,大家把夢在手裡拋來拋去。”團隊成員三七說。


上海死亡體驗館“倒閉”:三年七千人體驗“被火化”,花444元能“死”一次


(死亡體驗館門口的“before I die”留言牆。圖片來自網絡)

“連最小眾的咖啡館都活了,我們卻要倒閉了!”

3月8日,老黃召集了一次內部會議。 “接下來,怎麼弄呀?”簡單寒暄幾句後,他拋出了這次開會的主題,“你們還想用這個空間做點什麼?”

這是“醒來”開會的一貫風格:先把根本問題擺出來,再談談每個人的訴求,最後在這些想法裡尋找可行方案來維繫館的運作。如果都沒有,那就再想想。

循著這個路徑,“醒來”死亡體驗館走到了第三個年頭。現在,他們不用再完成第三步,只需要把自己還沒實現的想法、還沒完成的遺憾統統揉進“死亡”前的空檔裡。

按照目前的規劃,4月4日閉館當天,將會有12位癌症患者來參與最後一場死亡體驗;5月份,三七會在死亡體驗館被拆除的廢墟上策劃一場“遺物展”;在此基礎上,還會再做一次“死亡藝術節”……

“我們的主題不如叫‘死去活來’?”

“或者叫‘死給你看’!”

討論會從中午12點開到下午4點多,他們時不時拿閉館的事情自嘲,“連餐飲行業裡最小眾的咖啡館都活了,我們卻要倒閉了!”

閉館的決定更大程度上是一種解脫,沒有人追問原因,他們都意識到了死亡體驗館的侷限性。

在三七看來,館有強大的慣性和門檻,在體驗過程中要投注很大的心力,所以參與的人必然是被揀選過的。但如果是展覽,表達或詮釋可以由個人完成,“它騰出了更多的灰色空間,或者是讓雙方都舒適的空間。”

開館三年,老黃能明顯得感覺到公眾對死亡的探討漸漸多了起來,“肯定有我們的一份功勞”。

在中國,死亡教育幾乎處於空白的階段,“不識死亡,迴避死亡”是社會對於死的普遍態度。白巖松曾評價,“中國人討論死亡的時候簡直是小學生”。

2016年10月,老黃計劃在死亡體驗館門口舉辦一次死亡藝術節,但跟政府部門報備了很久都不成功,最後他只能把名字改為“生命藝術節”,才如期舉辦。活動當天,老黃堅持把寫有“死亡藝術節”的海報張貼出來,但領導來視察前還是被用紙蓋住,留下“藝術節”三個字和一大塊突兀的補丁。

到了今年全國兩會,人大代表顧晉建議,整合政府和社會資源,加快死亡教育立法,積極營造尊重生命的科學死亡文化。老黃再次跟政府報備2019年“死亡藝術節”時,限制就少了很多。

籌備閉館期間,三七的腦海中曾浮現起電影《敦刻爾克》的最後一幕:夕陽下,飛機油已耗盡,螺旋槳停止轉動,它緩慢地滑翔下來最終落到海灘上。

她覺得死亡體驗館的關閉和那架飛機很像,“撤退是為了最終的勝利”。

(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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