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6 城市漫步·實錄|漕河涇:上海西南區域一個市鎮的城市化

城市漫步·實錄|漕河涇:上海西南區域一個市鎮的城市化

桑德森用計算機模型還原了紐約曼哈頓島的原始面貌。本文圖片均為作者供圖

城市考古學入門

來自紐約市的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生態學家桑德森,曾做過一項研究。他計劃用計算機模型把舊地圖、考古學記錄和生態數據等數據整理結合,重現出紐約曼哈頓島的原始面貌——這個計劃被稱作“曼納哈塔工程”。

當桑德森把地圖上被定居者及士兵增添的建築一點點的去除掉,包括公路、農場、防禦工事後,那些大地的原始景觀——海岸線、山丘、懸崖、小溪、和池塘——就被還原出來了。

這樣一項研究的意義何在,從不同人的眼裡或許會有不同的答案。不過有一點我們有可能達成共識。在我們有限的生命中,往往只能接觸到城市發展的某些階段。這讓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抱怨:城市發展切斷了社會與自然之間的聯繫。所以,當我們通過文獻和田野,把那些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建築,按照一定順序從地圖上一件件擦掉後,我們或許就能呈現一個動態過程,以及這種漸進的過程背後,業已存在的穩定格局。

相信我們在完成這項工作後,就有機會重新回答那個有關“城市發展背後的社會與自然”的問題。

本文的研究,借用了“曼納哈塔工程”的思路,把視角放在了上海西南區的一個市鎮——漕河涇鎮。這裡曾經是上海西南區一個繁榮但不太知名的市鎮,至少不如與其同名的開發區那麼著名。從隸屬於江蘇省上海縣,到上海市上海縣,又到徐彙區的一個街道,這個或許曾有一點江南水鄉面貌的市鎮,而今已經幾乎沒有了當年的模樣。

我們要展開的“城市考古”,並非掘地三尺的地下工作,而是通過空間和結構的重疊,找到現在與過去的聯繫。即便市鎮周圍的農田變為樓宇,村落變為城中村,村落的外圍成為開發區,我們依然可以在這裡找到一些變遷留下的痕跡。這些自帶時間座標的痕跡,顯然不是出現於一日之內。通過這些座標的考古排序,或許能幫助我們發現,在城市化進程中,那些有跡可循的發展脈絡。

那麼藉助這這個古老市鎮的變遷歷程,或許也能折射出一縷上海本身的發展軌跡,幫助我們在這個變遷潮流中,找到那些沒有煙消雲散的歷史傳承。

倒敘:成為市區的一部分

1984年8月,上海縣將毗鄰市區的各鄉部分地及3個縣屬鎮劃入市區,這三個鎮分別是劃入長寧區的北新涇鎮,和劃入徐彙區的龍華與漕河涇鎮。至此,漕河涇結束了上海縣管轄的歷史,成為市區的一部分。原上海縣五鎮僅剩其二,其南境又設立閔行區,使上海縣縮減為立縣面積的18.3%。1992年,上海縣與閔行區合併成立新的閔行區。上海縣域不復存在,這是後話。

這個時間節點,可以算是漕河涇鎮歷史變化又一個重要時刻。1984年,在比鄰上述幾校區域的西部,漕河涇新興技術開發區設立。這個區域“東至桂林路,南至漕寶路(含中科院生命科學研究院)、西至新涇港,北至蒲匯塘”,可以算是原漕河涇鎮區的最西部,現在成為一個全新的地塊。這個開發區的設立,和漕河涇鎮脫離上海縣併入徐彙區恰在同一時間,不能不說是一種巧合。

接下去的進程由於相對晚近,而多被我們所瞭解。隨著漕河涇開發區的出現,市區工業產業向周邊的轉移,以及城市動遷工程在80-90年代的出現。漕河涇周邊的農業用地,及閒置土地便再次成為城市發展過程的中的目標。

漕河涇鎮西南在1950年代以來早已圍繞幾所高校,建成了與桂林公園、康健園(科普公園)參差的穩固社區。隨著開發區的設立,鎮西即將成為高新產業雲集之地。而鎮北和鎮東的田林與漕溪地塊,已經被規劃為新的多層或高層住宅小區,裡面即將迎來市區拆遷工程開始後,向市郊輸送的外遷人口。現在來看,當時的遷入者無疑是幸運的,因為這一毗鄰上海副中心徐家彙的區域,在不久之後即與市區融合一體。而之後的外遷者,只能選擇更加外圍、且遠離市區的移居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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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河涇鎮周邊開發順序

此時,漕河涇鎮周邊只剩下鎮南與滬閔路之間,還留有成片的農地,但很快也將成為歷史。1996年上海南站的建設,宣告了漕河涇鎮周邊農耕時代的終結。至此,漕河涇鎮中街菜場上,已經沒有菜販宣稱自己出售本地蔬菜。取而代之的,是來自七寶的菜農自販菜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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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設中的龍漕地區

在此之前的1995年,上海地鐵一號線通車,開通區間為鐵路上海站到漕河涇鎮南邊緣的錦江樂園,漕寶路站也成為這條地下鐵路中的一個站點。事實上,地鐵一號線的建成,遠不僅是加強市中心與滬南之間的聯繫。因為在新的規劃中。這條線路,還肩負著鐵路南站與上海站之間旅客來往的任務。

這條地鐵路線的最終延伸站,是1997年貫通的莘莊站。現在從漕河涇到莘莊之間的交通完成第三次升級,從最初依靠漕河涇的內河航運,到1920年代時滬閔路的出現(1950年代新滬閔路的更新),以及地鐵一號線的開通。而交通的升級,也將意味著新的聯繫。沿著滬閔路和龍吳路,上海市區的工業、企業,加速了向西南方向的吳涇地區的轉移,也標誌著包括漕河涇本鎮範圍等徐匯核心區域去工業化的進程。

1999年,經過7年建設,上海光大會展中心,取代了上海市少年犯管教所在鎮北原有的位置。而最初為“上海遊民習勤所”,後為“自動化儀表一廠”的區域,則改建為一個現代化小區。儘管建築早已拆遷重建,但在鎮區周邊的格局卻依然如故。

2004-2006年之間,當市鎮周遭的房屋建築格局都已翻新一輪後,最後的變遷終於輪到了鎮區僅剩的中街、西街老街(東街在更早時段便已拆除改建)。由於道路拓寬,中街與西街之間的中市橋已被拆除。刻有對聯的橋柱保留在沿河的綠化帶中。綠化帶的邊上,豎著一塊寫著“漕河涇港”的指示牌。最終漕河涇鎮中街在2006年也最後拆遷改建,變成了一個全新的現代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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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河涇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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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漕河涇鎮

從圖中可見,圖右位置就是原鎮中心所在。邊上的操場屬於當地的小學,只是操場原位於教學樓東面,現在搬到了南邊,合併了原鎮上鎮辦工場和城隍廟的位置。

歷史上的古鎮漕河涇

1990年代的《徐彙區志》這樣寫道,漕河涇“位於區境西南部,東南以滬杭鐵路為界,與龍華鎮、長橋街道毗連,西至虹梅路與上海縣接壤,北以漕寶路、漕溪路為界,與虹梅路街道、田林街道相鄰,東北以中山南二路為界與漕溪北路街道相接。面積7.6平方公里。轄38個居民委員會,有居民2.10萬戶,6.97萬人,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為9171人。鎮人民政府設在康健路65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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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彙區街道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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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河涇街道

這個地區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元代。按照《漕河涇鎮志》(稿)的記載,該地在元代時“尚無集市,名為王家宅。”上海設縣後,此地編入高昌鄉二十六保十四圖、十五圖。當地文學之士在清代時曾編寫過一本《二十六保志》介紹地方掌故,其中還記錄了林則徐在江蘇任職時,疏浚黃浦江及其支流的事情。

上海縣境內兩條自西向東的河流交匯於此,分別是流經七寶鎮的蒲匯塘和流經莘莊的漕河涇,而這個鎮名就源於後者。這兩條河流的遠源可以追溯到太湖以東,近源則可追到澱山湖,這兩條平行流過的河流,穿過鬆江府的富庶之地,在漕河涇鎮匯合成一股,繼續向東,在龍華鎮,匯入黃浦江。

就在這兩河交流之地,兩河相沖的三角洲位置,出現了最初的聚落。明中期後“松江府境內所產糧食、棉花經蒲匯塘入漕河涇(時稱曹烏涇)集散於此,漸聚成市。”正是江南天然的河道網絡為這個市鎮的出現創造了契機。事實上,不但松江府七寶、莘莊兩鎮的物產經由此地彙集,向東進入黃浦江,最終進入漕路運河體系。浙北嘉興的產品,也會從黃浦江上游選擇逆流而上的路徑,進入漕河涇港。因港成市,這樣一種水、路交換體系的存在,便是這個市鎮在清代以來日漸勃發的源頭。

回到20世紀之初,漕河涇鎮已有相當規模。在兩河之交處,沿著漕河涇分佈的是鎮上的中街和西街,沿著蒲匯塘展開的則是東街,鎮上的主要商業店鋪都分佈在中街和東街上。在1930年之前,“最為突出的是吉永盛竹器店,附近一百多戶城鎮豆腐店都來購買或訂貨。商業集中早市。街上設有魚行代生意業務、羊肉攤、水電攤等。……當時全鎮有肉店五戶、煙雜店五戶、小百貨一戶、豆腐店四戶、布莊一戶、米店三戶、國藥店三戶、飯店一戶、點心店二戶、酒店二戶、磚灰行一戶、方作二戶、柴行二戶、竹器一戶、修桶二戶、鐵店二戶、製鞋二戶、理髮二戶、裁縫二戶、染坊一戶、茶館五望、傢俱油漆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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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河涇鎮中市橋

中街與西街之間,以“中市橋”為界,這是一座從橋墩到橋面都由石條構成的石橋。因為橋的北面緊鄰鎮上的城隍廟,故又被稱作“廟橋”。橋墩上東西各有兩幅對聯,其一書“鱗屋接參差劫歷烽煙留福地,鯨波來浩渺功施疏鑿溯賢侯”,另一書“百步橋通看水抱灣灣帆隨塔轉,五茸城還指峰橫點點雲共天低”。

據記載,橋南堍“在1880年有資本家張林生開設張信和軋花廠,每年農村新棉上市,河中裝花船隻數十艘,排列長達一里”。該廠加工的棉花大都是從金山、松江、泗涇、七寶等地經漕河涇港運來,由軋花廠加工後,運往上海。軋花廠“最盛時有其子張汝良經營。1930年張汝良在交易所投機失敗,虧本倒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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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前漕河涇工廠概況

筆者所見,至上世紀90年代,廟橋下還曾泊有自嘉興平湖駛來的販瓜船、販藕船,這是這條河道履行交通功能的最後時刻。後來出於河道整治、防汛需要,漕河涇和蒲匯塘上都設置多處水閘,徹底斷絕了此處作為航路的基本特徵。

據鎮志所載,“民國初年,漕河涇街道狹窄,房屋簡陋,境內無馬路,僅有通往七寶、土山灣和龍華等地的小道。交通主要靠漕河涇港。”由此可見,河道網絡是漕河涇鎮之所以繁榮的關鍵,而這一結構對其日後的發展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河道體系的衰落可以追溯到20-30時代漕河涇附近兩條重要道路的出現。值得注意的是,這兩條路線的交匯處,距離過去兩河交匯的鎮中心只有一個街區的距離。道路體系的出現拉近了鎮上與市區的聯繫,但對鎮區周邊的既有格局,不能不說產生了一些微妙的影響。

沿著道路紛至沓來

1936年,在上海的南區漕河涇和七寶之間修築了一條全長8公里多的馬路,這條馬路被稱作了“漕寶路”,在漕河涇和七寶之間各取一字。(後來依此例命名的道路還有幾條,分別是龍漕路[漕河涇-龍華,1951年]、虹漕路[虹橋-漕河涇,1956年]。)這條道路幾乎與蒲匯塘平行。在加速了上海市區和西南郊的聯繫之外,也慢慢宣告了這張古老河道網絡的式微。

當然,在這之前的1922年,以漕河涇和南區的莘莊鎮之間,已經修築了一條名為“滬閔路”的道路。其實這條道路的起訖點分別是徐家彙和閔行的黃浦江渡口。而漕河涇則是這條20多公里道路上緊鄰徐家彙的一個站點。以徐家彙代表“滬”,事實上表明,從此南去別無滬上。這種微妙的表述在之後的幾十年裡並未隱退,而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保留了“滬”與“非滬”之間有趣的區分。即便隨著1958年後,另一條以漕河涇為起點的新滬閔路出現後(使與之平行的前者有了“老滬閔路”的名稱),依然如此。

通過這兩條道路,漕河涇便與西南方向的七寶、莘莊產生了更便捷的聯繫。加上更東邊的龍華鎮,自從清末以來就躋身江蘇省上海縣境內的五大鎮(還有一個是北新涇鎮),已經在這張網上浮現其四了。這幾個市鎮經濟發展趨勢,在之前的河道網絡中已經能窺出端倪。

伴隨著1927年民國上海特別市的建立,原先上海縣的轄區又縮小了一點。不過,這個直轄之市的出現,以及作為市區近郊的地理位置,也為包括漕河涇鎮在內,上海縣轄區境內的幾鎮迎來了發展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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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河涇鎮北的江蘇省第二監獄

鎮北與漕寶路相鄰的空地,最早被闢為江蘇省第二監獄,時在1919年左右(1937年改建)。有趣的是,這是漕河涇鎮上有跡可查的最早現代機構。而後來的漕寶路就劃監獄北牆而過。監獄的位置處於路南與鎮北之間的街區位置,就是兩條公路交匯處與過去兩河交點的距離。其在道路體系之前的出現,有待進一步考察。該監獄初“佔地面積88畝。後經擴建達120畝”。根據《上海監獄的前世今生》一書記載,江蘇省第一監獄位於南京,三、四分列蘇州、南通等地,亦見上海於時當為寧省內次要之地。

書中還透露,監獄選址於此,是出於兩個目的,“一是從徵地的經費、建築的經費上考慮。城市郊區的土地價格一般要比城區便宜得多。二是為了便於管理,儘量不要與居民住宅交織在一起。”

監獄的出現,其實並不能自外於漕河涇鎮的運行體系之外。1920-30年間,鎮上紳董並鎮上商家“振大染坊、義和南貨店、九泰青土作、永茂鮮肉莊”不止一次,聯名向有司投訴監獄行政部門,對鎮上商業的侵害。此外,監獄為保證囚犯自給並從事一定身體改造,曾開設“窯工、印刷、種植、木工、炊事為主,藤工、竹工、漆工、建築、鐵工、草工、畜牧為次”,並“承接當地鄉鎮委託的疏浚漕河涇河道任務”。從這些活動也可看出,監獄與鎮上的互動,既有物品依賴的成分,亦有服務供應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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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勤路上曾經的遊民習勤所大門

“德不孤,必有鄰”,自監獄之後,1929年,上海乞丐教養院董事會設立的“上海遊民習勤所”,也相中江蘇第二監獄北面90餘畝平地。於是在此設所,每年收容上海無業者500百人,“對入所遊民施以感化教育及勞動技能訓練”。此後,監獄與習勤所之間的道路名稱,便從弼教路(“矯正教育”,適用囚犯改造)改為了習勤路(取“習勤忘勞,習逸成惰”之意,與“遊民”相應),並一直沿用至今。

回到道路的問題,連接市區的滬閔路的修通,使得此鎮周邊空曠土地成為市郊炙手可熱的新區。1930年初,原在南市開設果品商鋪的民族企業家

冼冠生,在鎮南買地60畝,建“冠生園農場”,並在此築冠生園路,是鎮上首條花崗石路面道路(前習勤路為首條瀝青礦渣路)。農場內“有果園、牧場、豆棚瓜架、花木盆景、和金魚100餘缸;有望梅村、魚樂天、望雲橋、來蘇亭、菊徑、果園、綠蔭草堂八景”,只是今已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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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公園的前身——黃氏家祠

除了冼冠生之外,來到漕河涇建地的著名人士還有馳名滬上的聞人黃金榮。1934年時,黃金榮在鎮西建有私人別墅,又稱黃家花園。園西南側為黃氏家祠及其祖先墓地所在。園內先後建有堂樓、三官廟、關帝廟、四教廳、觀音閣、頤亭(湖心亭)、般若舫,靜觀廬、長廊、鹿亭、哈哈亭等建築,並廣植桂樹、牡丹等花木。後改為桂林公園。

而鎮東北,現漕溪路上,則成為了滬上棉花商曹啟明的祖塋園林。這一處園林1935年建成,“門廳正中及左側為園景部分,東部為墓地,以柵狀石柱相隔。”後來改為漕溪公園,與日後的龍華殯儀館相對。

最後一個來到漕河涇圈地設園的則是,上世紀40年代上海“大世界”知名魔術師鮑琴軒。他在當年名震一時,積蓄有餘,後來便全力投放於康健園的籌建。當時康健園佔地僅二十餘畝,但構築上包含了山山水水、橋亭臺閣及顧名思義的康健活動鍛鍊場地等等。顯得別有風韻、別具一格。康健園在1947年落成後,未幾迎來解放。曾一度改名科普公園,園中以養驢最為著名,後又改回原名。如今經過擴展,已成為本地最大的一片公共綠地。

成為文教之地

2010年,筆者到新疆和田田野考察。和田文物系統的一位保衛部長開車帶我們尋訪古蹟。和田富庶綠洲之地,路上不乏私家好車,但也有騾車、驢車參差期間。我們許久沒見過畜力車輛,同事見到不免掏出手機、相機,將這些咧嘴喘氣的動物攝入鏡頭。保衛部長見我們沉溺動物,竟忘了路邊屢屢出現的遺址古蹟,不免起了揶揄之意。

“我以前在上海讀書的時候,邊上有個科普公園。我進去看了一圈,就是圍了一個園子,裡面養著幾頭驢。”保衛部長手不離方向盤,偷瞥了我們一眼。“我心裡就想,上海人真是好玩。我們和田滿大街的驢子,到了上海,就成了科普的東西。”

筆者和同事打賭,猜他在讀過上海哪所學校,因為我胸有成竹。果然,他80年代末曾就讀於上海師範學院(後來改名上海師範大學),該校最初的校址就位於康健園(科普公園)的西側。而那幾頭驢子,在我幼時也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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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漕河涇鎮及周邊

以科普公園為參照,在1954年,漕河涇鎮西農田空地出現了三所高等院校。分別是科普公園的西南,上海師範學院建立,佔地40餘萬平米。公園南面,建立了上海音樂專科學校,只是這所高校在此僅延續了四年(1956年改名“上海音樂學院”,1958年遷入汾陽路),後來這片校舍併入上海師院,為其東校區。1954同年,科普公園的北面,還建立了上海冶金專科學校,佔地10萬平方米。最後,1959年,在鎮西北漕寶路上,也就是前“上海遊民習勤所”的西邊,建成了上海化工專科學校,佔地11餘萬平米。就這樣,在漕河涇鎮的西面,在1950年代出現了4所高校,後兩所高校(加上海輕工業高等專科學校),在2000年合併為上海應用技術學院。

當然,在緊鄰漕河涇範圍的梅隴鎮北,還有一所同期建成的華東化工學院(90年代後易名華東理工大學)。可以與之前幾所學校視為一個整體。

與此同時,當年滬上頗有薄名的“上海遊民習勤所”舊地則改建成了“上海自動化儀表一廠”,時在1959年。從後來發生的趨勢來看,這種變化並非偶然。因為,隨著兩所工科學校的建立,鎮境內便出現了一系列頗具技術含量的企業,詳見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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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漕河涇範圍內的部分科技企業

由此可見,漕河涇鎮北境,在1950年代末已經儼然成為一個當時產學研結合的新技術集中地區。與80年代以後,該地出現的新狀況之間,已經可以構成某種直接的因果關係。而當年的冠生園農場及廠房舊址,改建為上海感光膠片總廠,而冠生園食品廠則搬遷至漕寶路沿線(70年代曾改名為益民食品五廠,後恢復原名)。

值得一提的是,1958年,位於鎮北的原江蘇省第二監獄舊址,改建為“上海市少年犯管教所”,中間經歷變遷,但一直延續到1992年,才最終遷往青浦。

並不是所有的都煙消雲散了

無論是鎮上馳名的軋花廠還是竹器店,都已經煙消雲散了。還有那些康健公園、桂林公園保持在原來的位置(其實康健公園也有所擴大)。至於監獄和習勤所,各自還有它們在空間上的繼承者。

就這樣,我們完成了這場掛一漏萬的漕河涇城市考古。筆者的意圖,不在於喚起微不足道的鄉愁情節,而在於把握趨勢。一位人類學家曾經說過,“懷舊和戀古癖是毫無必要的,如果人們都過得和兩百前一樣,連最粗心的遊客都能看出什麼是古董,那還要研究者幹嘛?”我也是這樣想的。

城市漫步·实录|漕河泾:上海西南区域一个市镇的城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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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河涇鎮北格局今昔之對比

換句話說,那些消失的歷史,其實變成了結構的一部分。雖然不太容易發現,但仍在那裡。“遊民習勤所”留下了一個路名,監獄的圍牆並沒有全部拆除,還有當年栽下的監獄外牆,如同哨兵一樣挺拔的水杉。幾所高校的校園裡建了新樓,可校園面積早被固定,只能去奉賢另謀校舍。漕河涇鎮周圍那些小區的格局,在很大程度上也繼承了當年徵地時對應農田的範圍。黃家花園依舊在,蒲匯塘和漕河涇,仍在流淌,只是沒有了跑船的船家和平湖的西瓜。可我們現在都吃上寧夏和新疆的西瓜了。

參考文獻:

消失的魔都古鎮——漕河涇鎮http://www.oldkids.cn/user/home/blog.php?uid=9065

徐彙區地名志http://www.shtong.gov.cn/newsite/node2/n108239/n111726/index.html

《上海監獄的前世今生》,徐家俊,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5

《漕河涇鎮志》(稿),上海師範大學圖書館主編,漕河涇鎮鎮志編寫組,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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