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翻微信,我发现了一个现象:有些人特别喜欢在凌晨两三点发朋友圈。太奇怪了,难道他们过的都是美国时间?或者白天不用上班?
直到看到这部纪录片,看到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我渐渐理解了他们:《追眠记》。
壹
留守老人
江西抚州,下李村。
每天凌晨四点钟,78岁的郑秀花,就会和几个老姐妹,相约着去村边河堤上散步。
这个时候,夜色还没散,乡路黑成一团,连鸡都还没叫。可河堤上的老人,却越来越多…
这些老人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睡不着。
老伴20年前就去世了,郑秀花独自把4个孩子拉扯大,可现在,孩子们都跑到城里打工了。
孩子们也想过把母亲接过去,但郑秀花住不惯,待了几天,又独自回到村里。
一个人种菜、一个人卖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衣、一个人看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打扰孩子们。
可一到晚上,郑秀花就常常睡不着,总忍不住往坏处想:孩子们上班特别辛苦,赚得还不多,自己会不会哪一天突然死掉了都没人知道…
想着想着就掉眼泪。
一个晚上能睡上3个小时,已经算很不错了。
这些睡不着的留守老人,只能相互搀扶着,在黑暗的河堤上一圈圈遛着弯,直到天亮…
在中国,像郑秀花这样的老人,还有5000万。
贰
新手妈妈
上海,小出租屋里。
韩佳,一个90后的新手妈妈。自从生了孩子后,她就没睡过4个小时以上的觉。
她和老公都是“沪漂”,孩子出生后,由于家里老人各有各的困难,没法帮忙,韩佳只能辞职在家,一个人带孩子。
每天白天,她陪孩子、做家务,晚上把孩子哄睡着了之后,她才有片刻属于自己的时光。
这时候,她通常用来学习,为今后找工作做准备。这一学,就是到12点。
上床之后,晚上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孩子一岁大,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隔两三个小时,就要醒来哭闹。
常常是韩佳刚合眼,孩子就醒了,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自己却彻底醒了。
一晚上折腾几次,天亮了…
有一次,孩子哭闹了好久,怎么安抚都不管用,濒临崩溃的韩佳一时没忍住,打了孩子的屁股。
打完她就后悔了,抱着孩子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就变这样…
叁
货运司机
山东,荣成。47岁的秦师傅,是一个跑长途的货运司机。
这一趟车,目的地是1200公里外的浙江余姚,路上需要16个小时。
没想到,刚上路没多久,就出问题了:满满一车的鱼油桶,不知道哪个漏了…
他和同伴一整夜没敢睡觉吃饭,睁着血红的眼疯狂赶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目的地的仓库。
因为光赔一桶油,就能扣掉他们一半的跑车费…
一年365天,秦师傅有200多天都是在颠簸的车上度过,他已经习惯了窝在后座上睡几个小时。
时间久了,回到家里的床上,反而睡不踏实…
他说:做这行的基本都睡不够,经常一起喝酒的老朋友,因为疲劳驾驶死掉的,就有5个。
可秦师傅停不下来,儿子中考考砸了,秦师傅咬咬牙,给孩子报了私立高中,三年学费就要五万二。
秦师傅说:就希望儿子成功点,起码别干开车这个破活儿。
肆
抑郁症患者
上海郊区,一个简陋的出租房里。
忻雨,是一个中重度抑郁症患者。
她来自农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抛弃了这个家,爸爸靠收废品把她拉扯大了。幸好忻雨够争气,考上了上海的重点大学。
然而,上海能人太多,村里的金凤凰,在这里一毛不值…
巨大的落差,让忻雨越来越焦虑,大二那年,她被诊断出得了抑郁症,每天晚上,只能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对忻雨来说,再也没有比吃药更痛苦的事了:感觉力气和血都被一下子抽光,连呼吸都是变得困难…
而生活的艰辛,远不止身体的痛苦。因为情绪不稳定,她找不到工作,高额的治疗费用,令她欠了一屁股债。
每次回家,村里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这姑娘怕是得了神经病吧?
睡不着的时候,忻雨就会想些有的没的:我的未来在哪里?欠的钱什么时候能还上?什么时候能让爸爸过上好日子?
她说:我觉得我爸太可怜了,他以为自己要熬出来了,然而远远没完,远远没完…
伍
德国摄影师
2002年,一个德国人来到中国工作。
德国人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中国人怎么会这么困?
贝尔恩德·哈格曼BerndHagemann:德国商人,2002年被委派到北京、上海工作,期间拍摄了“睡着的中国人”系列照片
在中国工作的七年里,他拍摄了数百张中国人睡觉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甚至搞笑的睡姿:没有枕头,拿南瓜垫;没有床,拿澡盆子睡;没有空间,挤进电话亭里睡…
石头上、鸡笼边、货车下、摩托车上、健身设施上…
即使条件再恶劣,这些中国人都不讲究,抓紧一切能睡觉的时间,打个盹。
这些人,大多属于城市里的草根一族:农民工、保安、司机、老城的居民…
但当他们为了生存,把体力和精神消耗到极限时,怎么睡已经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他们只想赶快合上眼,恢复体力,然后迅速爬起来继续干活…
贝尔恩德在日记里这么写道:这些在水泥地、花坛边、健身器上甚至卡车底睡觉的人们,是中国经济复兴的原因!
这部《追眠记》,豆瓣8.4分,被认为是国内第一部睡眠纪录片。今年5月在东方卫视夜间十点档播出,一开播,就成为同时段的收视冠军。
有网友评论说:从前,我们中国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我们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在这部纪录片里,无论哪个阶层的人,都有人睡不着、睡不好、睡不够、不能睡:留守老人、民工司机、医生病患、高考学生、网络主播、创业新贵、传统精英…
据调查显示,近七成中国人饱受睡眠问题的困扰,能一觉睡到天明的人,只占了11.2%。
在睡眠问题(包括失眠、睡眠过度、昼夜节律紊乱和异态睡眠等)面前,中国人全就是弱势群体。
中国人为什么睡不好?
在《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一书中,学者这么写道:睡眠,是资本的敌人。
他认为,睡眠,意味着没人消费,没人生产,没人劳动,没人能被巨大的利润引擎所驱动。
我的一个朋友就常说:要是我一天只需要睡两三个小时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挪出时间来做很多事。
他现在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没什么时间留给自己,偶尔空下来看部电影,都要不停按快进。
他觉得时间严重不够用,做什么事都特别紧迫,吃饭睡觉、洗澡洗衣服,打扫房间…这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浪费时间,能省就省。
不矫情的说,这年头,谁也别随便叫苦,谁没加过班?谁没熬过夜?
我一个做公众号的,也常常操碎了心,为琢磨如何写好一个故事,或者看到一条读者留言,都会辗转难眠。
那么,不加班不熬夜,把生活节奏降下来,行吗?
我们害怕跟不上时代,害怕一走神,就被同龄人抛弃,害怕自己不够上进,带给孩子一生卑微…
你看,朋友圈里成天转来转去的,不都是这些文章吗?
正因为每天为工作加班加点的人大量存在,中国正以肉眼辨识的速度发展,两三年前你去过一个城市,两三年后再去,可能都会迷路,因为新的道路、公园、商场建成了。
每当有朋友从国外回来,都在感慨:国内的发展速度,让我们跟不上节奏!
只是经济发展的背后,是我们大多数人太匆忙的人生。
我们太慌张、太急躁的路过这个世界,来不及欣赏路边花朵的绽放,来不及细心分辨鸟叫虫鸣,来不及看看每一张遇见的面孔…
我们甚至忘记了,睡觉,原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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