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3 “收了本王的花,便是本王的人

金雁王朝,在六國之中,領土最為廣闊,國力最為強盛,百姓已享百年太平。

如今正是暖春時節,護城河畔柳葉抽青,京城行人腳步匆匆,市場剛剛開市,各種吆喝聲不絕於耳。

北方偏僻處,有一個高門大院,灰牆紅瓦,一如其他官府之地,門前一棵百年老樹,遮擋許多光線,一眼看上去,就覺得這裡頭冷冷清清,甚至有些陰森森的。

“都給我站好了!”一個黝黑的漢子打著赤膊,一對兇狠的三角眼,手持三節鞭,重重抽了空地一鞭子,兇狠的臉色令人生畏。

庭院裡站著三十來個女眷,全都一身素白衣裳,低垂著眼,大多是十來歲到二十多歲的年紀,本該是女人最好的年華,但身上卻沒有任何生機,像是過早凋謝的殘花。

站在最後一個的少女,個子最為嬌小,正是陸青晚。

她雖然年幼,但看了三天,隱約看出端倪來了。

站在這裡的女人,不分燕瘦環肥,全都是待價而沽的貨物而已。她們,跟一頭牛,一匹馬,沒任何區別。誰把他們買下,就能左右她們未來的人生,只因,她們沒有身份,只是入了賤籍的官奴。

這兒,就是京城的官奴市場。

她,也是其中一個

身體的熱度越來越高,口乾舌燥,昨日剛從鬥獸場經歷了一場生死決鬥,幾乎被黑豹咬斷的手腕,也只是被草草包紮一下。在這裡,人命輕如草芥。

“徐老爺,眼光真不錯,這個是馮家的小姐,您瞧瞧這身段。”打著赤膊的漢子領著一個一身貴氣的中年男人,看主顧始終不太滿意,才走到最後一排。

她的心中,咯噔一聲,顧不得自己身體難受,抬了抬眼睫,偷偷覷了一眼。

“收了本王的花,便是本王的人


身邊的姑娘,是前戶部侍郎的庶女馮玉萍,大約十六七歲,容貌只是稱得上清秀,但勝在身材豐腴。

而那個中年男人,方臉闊唇,身軀早已發福,他那如蛇般的目光在馮玉萍身上稍作停留:“果然是貨真價實養在深閨的官家小姐呢就她了。”徐老爺嘖了一聲,目光更為淫邪,火辣辣地鎖住馮玉萍。

等徐老爺走了,陸青晚緊張的精神一鬆懈,身體再度飄飄然起來,連腳步都快穩不住了。

陸陸續續選走了一半的姑娘,像她這樣才八歲的女孩,在官奴市場上是不討喜的,人矮力氣小,幹不了重活,誰要花銀子養個孩子丫鬟?

再者,這兒冠冕堂皇是選作奴婢,實際上呢?她迷迷糊糊地胡亂想著,卻又滿心抗拒,並不想知道大人們的那些骯髒事。

“這位爺,是來挑人的嗎?”漢子的粗嗓裡滿是殷勤,顯然,主顧又上門了。

她低垂著小腦袋,盯著自己的繡花鞋看,鞋面髒髒的,精緻的繡花也看不清了,心想已經快晌午了,官奴市場午後不做買賣,她總算可以歇一歇。

只是,這人動作極慢,每當駐足在一個女人面前,就要看上好一會兒。

她不耐地想,如花美眷早就被人挑走了,剩下的不都是一些面目平凡的嗎?怎麼還不走?

“您要是不太滿意,可以十日後再來,上頭要出清一些不符合標準的樂戶,姿色較好。”漢子好聲好氣地說。

一雙黑靴,好死不死地停在她的面前。

“她——”男人終於開口了,聲音居然很年輕,溫潤如玉。

“這丫頭是裡頭年紀最小的,才八歲呢,帶回去也做不了什麼事。”漢子鄙夷地笑道,聽來極為低俗粗鄙。

但此刻,她卻很感謝這個兇狠漢子的“鄙視”,額頭滿是汗水,一動不動站了兩個時辰了,她快不行了

“她姓什麼。”男人沒理會漢子的話,繼續問。

陸青晚微微一愣,微松的拳頭再度無聲捏緊,大多數主顧來挑人,不是看臉蛋就是看身材,她們的姓氏不過代表往日榮耀,如今罪責加身,誰還在意他們的姓名?

難道是陸家曾經得罪過的人嗎?

她抬起眼來,卻訝異於這個青年才十七八歲,一身玉色錦袍,銀冠束髮,俊朗玉面,但她對他毫無印象。

“她是陸家的”漢子還未說完,年輕男人已然點頭,淡淡一笑。

“就她了。”

她想看清這個年輕少爺的眼底是否也有跟那些男人如出一撤的猥瑣目光,但突然眼前一黑,毫無預兆地軟下身子,摔下去。

有人出手很快,抱住了她,他身上的華服微涼,貼著她的面頰,身上淡淡的檀香傳來,她突然有些困了。

這三天三夜,她一刻也不敢睡。

“收了本王的花,便是本王的人


待陸青晚醒來,已經是午後,一睜眼,就見馬車裡坐著那個貴氣公子。

“丫頭,你醒了。”他微笑,莞爾的容顏勝過溫煦春風。

“你是我以後的主子嗎?”她撐大圓圓的美眸,不敢怠慢,正因為性命捏在別人手裡,更不能掉以輕心。

“我不是。”他掀開馬車的簾子,嗓音平和。“我馬上帶你去見你的主子。”

他不是嗎? 她抿了抿唇,說不清心裡頭是何等滋味。

“你會活下去嗎?”

她觸及他眼底的一抹熱氣,雖然轉瞬即逝,但她卻絲毫不排斥,反而無聲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我們走吧。”他率先走下馬車,像是知道她會跟著,邁入門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看過她。似乎在迴避什麼。

眼下的這處宅子,比將軍府大上四五倍,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高門權貴,可是,什麼樣的人家需要買下她?

彎彎繞繞走了不少路,才到了深處的內宅,見身前的男人不再走,她乖巧地止步不前。

“跪下。”他壓低聲音,看著陸青晚跪了,才笑著轉身,朝不遠處的少年行禮。

“哪來的丫頭?”發話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他斜躺在花梨木榻上,一襲金邊硃紅華服,長髮以金玉流蘇冠束起。墨眉斜長入鬢,臉色蒼白,俊美如斯,但臉上的一抹長年累月的病氣,卻難以隱藏。

陸青晚垂著眼,看不到對面的少年何等模樣,只是榻上垂下華袍一角,上面繡著金色麒麟,可見此人貴不可言。在金雁王朝,皇帝為真龍,而排在龍後的,就是神獸麒麟。

“不瞞王爺,她是陸家的——”溫如意不疾不徐地說。

“哪個陸家?”他懶懶地問,黑眸中幽光點點,微斂的長睫在深邃黑眸地下形成一片柔和又邪氣的陰影,渾身上下噙著危險而尊貴的野性。

“她父親是前太醫令陸仲,大哥是陸青峰,二哥是武探花陸青銅。”

少年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溫如意,你把一個罪臣之女領到本王面前,未免膽子太大陸家出了個罪臣賊子,本該誅九族,要不是看在陸仲治好了皇后的病份上,這一大家子可都是要斬首的。現在,是怎麼判的?”

“王爺還不知道吧,三天前,陸仲被軟禁,其二子和么女為官奴。” “

官奴?”他嘖了聲,眼底晦暗不明,語氣悠閒散漫。“這陸家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陸青峰通敵叛國,父皇居然還留著陸家人的性命,真是仁心仁德。若是本王,是一定要斬草除根的。”

陸青晚盯著身下的白玉石板,指甲無聲地一次次劃過冰冷石板,她沒有接觸過任何皇族,但眼前這個王爺什麼的,說話就這麼殘忍無情嗎?為什麼大哥二哥還要為這些混賬皇族豁出性命保江山呢?

他頓了頓,這才將目光重新轉到長跪不起的女孩身上,佯裝狐疑地問了句。“你把她帶來幹嘛?”

溫如意風光霽月的臉上並無情緒,依舊溫和從容:“王爺,只因無人想買一個小丫頭”

少年訕笑一聲,笑容不達眼底,薄唇微啟:“王府裡的丫鬟雖多,可沒一個白吃飯的,你怎麼帶來的,就怎麼帶回去吧。”

溫如意回應地小心謹慎:“王爺,我身邊的僕人,全都是質子府裡的,不能留不被皇家認可的人。”

少年慵懶地支著下顎,幽深眸光淡淡掃過小丫頭的身影:“可惜我沒有你的好心腸啊,讓我想想,京城有幾家的老爺有戀童的癖好,私底下玩的很兇,要不,我報幾個名字給你,你再去問問他們收不收?”

溫如意呼吸一窒,這位靖親王果然鐵石心腸,才十三歲而已,竟然已經連一點善意都沒了?但也是片刻功夫,他重新綻放溫和明朗笑容。“我帶她過來,自然是希望有罪之人反省過錯,重新做人。”

少年垂睫,若有所思。“在她身上,我可看不到有利可圖啊。”

“若是她被其他人買走,那就是三皇子的損失了。”溫如意的嗓音沉下幾分:“如意略懂歧黃之術,一個偶然,知曉她的身體很不尋常,她就是您想要的人。”

“堂堂將軍府的小姐,居然是藥人?”少年摩挲著指節上的玉扳指,輕輕哼笑一聲。

“收了本王的花,便是本王的人


“您如果不信,可以找人核實。”

他眯起眼來,每月“病發”,到了他難以忍耐的地步,不管什麼珍貴藥材,全都成效甚小。後來才得知這世上還有一種人,叫做藥人,以藥養大,血液可為藥引子,然而,剛在邊疆找到一個,還未來得及帶到京城,在半路就咬舌自盡了。

他氣的把看守藥人的手下全都殺了,還不夠洩恨。

誰能想到,他大費周章,恨不得翻邊整個天下,藥人卻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懶散地擊掌,怒氣不顯,那清滑的嗓音卻聽得人不寒而慄:“好一個太醫令陸仲!明知本王的病症,他卻遲遲未曾開這個口,把藥人藏的這麼深,居心叵測,這罪上加罪,不知該死幾次?”

哪怕沒有抬頭,跪著的陸青晚也能察覺到對方的目光,猶如冰冷刀刃,一刀刀地刮過她的身體,用這種方式把她凌遲。

溫如意並未為陸仲說情,而是話鋒一轉:“藥人萬中無一,您若是錯失,不知該花多少力氣才能重尋一人”

龍厲的眼底殺意騰騰,病弱俊美的面龐上,浮現一抹詭異的紅潮。“你的意思是,不但不能弄死她,還得把她當成救命菩薩一樣好好供養起來?”

“如果她的血能讓皇子延年益壽,便是她存在的最大價值了。”

少年沉吟:“溫如意,眾多質子中,我最看重你,你總是這麼和善,為人著想。”

“王爺若可早些痊癒,便是王朝一大幸事。如意把人帶來了,使命達成,就不叨擾皇子了。”

“謹言,把父皇賜我的和田玉佩拿來。”

溫如意麵露惶然地推拒:“王爺,這禮物太貴重了,溫如意只是一介小小質子,斷不敢收。”

“叫你收你就收吧。你不也給本王送來了無價的珍寶嗎?禮尚往來,應該的。”他年紀雖輕,面對長他五歲的別國皇子,卻有皇族獨斷霸道的氣勢,紅袖輕揮。“本皇子就不送你了。”

溫如意這才離開,沒再為這個跪了許久的丫頭多說一句話,走的時候也不曾多看一眼。

少年陰婺的眼,目送著溫如意,他當然知道,溫如意就算有憐憫之心,也不敢買下一個金雁王朝的官奴,身為質子的身份極為敏感特殊,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復。

他的如意算盤,不過就是讓自己收留這個丫頭,免掉她在別人手裡顛沛流離,至少仰仗著她的血液而活,不會苛待折磨她。

溫如意五歲就被南陽國送來當質子,能在京城站穩腳跟,那副春風般的溫煦皮相,不過是最好的掩飾,至於這個人沒有心機,早就淪為亡魂了。

他垂眼,思忖了半響,才想起面前還跪著一個瘦小的丫頭。

她沒有束髮,一頭養的烏黑柔軟的髮絲散在腦後,她始終都不曾抬頭,只有一身單薄的白色衣裳,衣服早已染上斑斑點點的汙垢。

那一具身軀很是纖瘦,弱不禁風,一個這麼小的丫頭,真是經不得他玩弄折磨的。

只是。哪怕跪了許久,她卻將搖桿挺得很直,身上也不見半分頹廢落魄,還能看到幾分官宦之家的影子。

說是官奴,卻沒有半分奴性。 思及此,他的薄唇微微勾起,只是覺得有趣,甚至還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本文來源於互聯網,本文圖片來自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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