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詹妮弗·劳伦斯在电影《红雀》里张开大腿，向全世界宣告“我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好像是在伸张自己无以伦比的伟大权力。
瞠目结舌之余，我不禁觉得十足恶心，因为她那副根本撑不起芭蕾之美的躯体正是这部粗糙电影里唯一能让制作方点数钞票的商品。
而在她传递的所谓“女性精神”外壳下，是无法掩饰的熏天铜臭气。
01
诚如法国女权老前辈们所担心的，韦恩斯坦案的余波在美国演变成了一场消费狂欢。
有《色戒》扭曲郑苹如的故事在前，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不希望《红雀》原著被歪曲的原因。
▎关于作者
《红雀》是贾森·马修斯退休后的第一部小说，这位作者曾经是中情局秘密行动处的特工，在美国诸多的海外禁区中叱咤风云。
在33年的职业间谍生涯中，他曾敏锐地搜集机密情报，负责中情局多个海外站点的工作，亲身参与策反敌对阵营的线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我们每天波澜不惊的宁静生活背后，有多少勇敢无畏却又默默无闻的情报工作人员在流血牺牲。
▎关于故事
“红雀”的故事发生在冷战后，在美俄两名情报人员相互策反的角力中展开。
动人的 “红雀”多米尼卡拥有联觉的天分，她在美好的童年和优美的芭蕾中无忧地长大，但看似优渥的生活背后，隐藏着集权体制对父母多年的沉重压迫。
随着芭蕾生涯的意外结束和父亲的去世，多米尼卡为了生存，接受叔叔的建议施展美貌成为了一名间谍。
从不明就里地参与铲除寡头的行动，到完成情报学校和“燕子学院”的学习，即使多米尼卡在工作中表现得非常优异，却仍被性别歧视的上司搞砸行动，始终无法施展拳脚。
另一边，干劲十足的美方情报官纳什在与美国间谍、俄国情报高官马布尔接头的过程中暴露行踪，不得不撤出行动，从莫斯科调往赫尔辛基，放缓与马布尔的联络。俄方也开始追查马布尔。
多米尼卡被派到赫尔辛基接触纳什，希望能通过策反纳什获得马布尔的真实身份。而随着两人多番激烈的思想交锋，纳什用尊重、严谨、勇气和信念最终赢得了多米尼卡的信任和热烈的爱情。
上司的骚扰和好友被杀坚定了多米尼卡的决心，她向纳什坦白身份，与纳什的团队建立信任，开始为美国人工作。
根据其提供的情报，美方抓捕了俄国间谍。多米尼卡为此受到怀疑，但她将纳什放在心中，挺过了严酷的刑讯。
沉着严谨的马布尔克服重重陷阱，传递出非常宝贵的情报，美国人据此清理了潜艇机构和政府高官中的俄国间谍。
多米尼卡被派遣继续追踪纳什和马布尔的底细，但深陷爱情让他们险些暴露身份，多米尼卡不得不杀死俄国特工，伪装成身陷囹圄。
马布尔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说服中情局的高层，主动暴露自己，换取让年轻而锋芒闪耀的多米尼卡继承自己未完的事业。
边界的寒夜里，双方进行人质交换，多米尼卡放弃了纳什的爱情，带着英雄的光环踏上返回莫斯科的旅程，而期待在美国退休的马布尔则被俄国狙击手射穿了颈动脉。
诚如你所见，这并不是一个色情的故事，而是一个关于信念、勇气、牺牲和爱情的英雄故事。
▎关于变节
整个故事都是围绕策反和变节展开的。
在谍战剧里变节的转折点上，国内的故事往往归咎于罪人本身的人格丑陋和敌人的威逼利诱，但《红雀》给予了更加多样的理由，提供了人性更加丰富的选项。
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变节找到理由。即使是带着American Ego的作者本人，也不得不向多米尼卡解释，变节是她自己的决定，没有人能够强迫。
是的，唯一雷打不动的，就是变节的人终究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
l 变节原因一：匮乏。一位不具名的情报行动处处长的经验之谈：
一个人在匮乏状态下时，对他们开出的条件都会点头同意，不论这个条件是宽松的、隐晦的、丰厚的，还是像做生意一样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敲定的。
l 变节原因二：金钱。出卖国家机密的分析师：
他拍了拍那圆布袋，再次要求瓦罗托夫为他已经提供的手册支付五十万美元，封面他已经给他们了。
l 变节原因三：权力。美国参议院鲍彻的策反报告：
“她的思想中没有对与错，也没有爱国主义，没有对上帝、家庭或者国家的忠诚。她只关注自己……如果她认为恰当，就根本不会为成为俄国间谍的道德问题而三思。”
l 变节原因四：仇恨。中情局赫尔辛基站站长对多米尼卡的劝说：
“你参加到我们这一边的理由太复杂了……和纳什的友情，对你朋友失踪的绝望，被你组织的过低评价和错误对待。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和前程吧。”
其实沿着她的故事一路追索下来就不难看出变节的原委。
多米尼卡也曾经是一位壮志热血的激愤青年，但受伤落下的跛脚、骑在身上被杀死的寡头、燕子学院的屈辱、一无所获的事业、上司的猥琐无赖、朋友的死亡……
这一些列挫折的堆砌不仅戕害了她原本优美绝伦的身体，也粉碎了她在舞蹈中树立起来的自尊与骄傲，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对体制怀疑的种子，让这颗种子在美国人的精心培植下，有机会开花结果。
“现在，机遇或者命运降临，你遇到了纳什，他与你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同，包括其他中央情报局年轻英俊的官员，你于是把脚伸进水里试试感觉，或者是要报复那些狗东西。”
这是中情局赫尔辛基站副站长盖布尔对她的评论，他是一位她十分仰赖，并十分富有人情味儿的啰嗦的老大哥。
爱情只是变节的催化剂。没有什么细节表示多米尼卡的变节是源于改变体质的决心，挫折和复仇才是驱使她与美国人站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也许在未来的秘密工作中，她会稍花一点时间深究前辈马布尔的内心，也许她会读到他的审讯报告，体察到他深邃无畏的爱国情怀；
也许她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的节点惊恐地察觉到，美国人利用她的经历欺哄了她，让她误以为热爱微妙刺激的间谍工作是她的本性使然；
也许她会为了自己浓烈的爱情或仇恨一朝踏错，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蛛丝马迹，就被深埋于高加索山脉的幽谷中……
“亲爱的，你自己拿主意吧。没人能够强迫你，你自己作决定。”
不知道彼时的多米尼卡，还会不会想起盖布尔的话。
l 变节原因五：信念。马布尔被捕之后：
他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反对俄国的间谍，相反，他是为俄国服务的间谍。
他开始是为了对抗苏联的体制，这个体制压迫了人民五十多年，现在是为了挫败克里姆林宫当前的阴谋。
他告诉审讯室里那些面无表情的人，他没有遗憾，并且还会那样做。
马布尔的妻子死于集权下的医疗资源匮乏，就像电影《猎杀红色十月》里美国人描写的那样，但马布尔为变节冠以更高的名头：自由信念。
故事里有些饶有意思的对总统普京的短暂描写，也许是一通电话，也许是两三行言语，最长也不过是一段在健身房中进行的、伴随着器械乒乓声的、对恐慌属下的严厉训诫。
他说的每一个字和不停的叮当声都在瓦尼亚·叶戈罗夫头脑中回响，格外清晰，就像撒旦的污水泵一样。
他是故事里专制体系的核心，金字塔的尖顶，马布尔的真正敌人。
l 没有变节的小角色：
在多米尼卡早期情报工作的诸多败笔中，有一位孤苦思乡的法国使馆工作人员。他性格柔和懦弱，职阶低微，但因为女儿身居要位而被野心勃勃的多米尼卡纳入策反版图。
被色诱胁迫之后，他向法国大使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泄密行为和上了俄国女间谍的当。惩罚是调回国内，短期不能接触涉外文件。但是，他能和日夜思念的女儿长期相伴了。
这个角色代表诚实和正义。
我不会借着《红雀》的故事向我的读者发难，问你们是否同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所谓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因为我们这些凡人并不会每天都会遇到故事里那种匪夷所思的生死抉择和信仰崩塌。
但是欲求和弱点是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我们总有一些要忠诚地坚信的东西，也总有一些要克服的东西。
关起门来，在这些东西面前，我们又沽价何许？
▎文本
作者是善于观察的间谍出身，故事里的每一个细节自然也不容松懈，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无论是苍老平凡的监视员，还是磨刀霍霍的变态杀手，无论是陈腐昏暗的办公室，还是冰冷开阔的公园，无论是出场短暂的小人物，还是片刻笼罩的环境，作者都能像调制鸡尾酒一样，用细节为其调出一番生动的色彩，就像多米尼卡的联觉天分一样鲜活可爱。
至于联觉的工作原理，说白了就是神经搭错线。
例如听觉神经搭在了视觉神经上，所以多米尼卡听到令她怀疑的话，就会看到讲话人的身上呈现出代表欺诈的黄色光环，这也是她敏锐识人能力的由来。
联觉是一种不容易描写的生理现象，我曾经读过关于它的科普文，但看到它如此浪漫地出现在一个谍战故事中，还是很惊喜的。
与鲜活的细节相对应的，是小快步的紧凑行文节奏——人心剧变的故事，粗则错乱，细则冗琐，讲起来正需要这种小快步的行文。
看到纳什忍受着伤痛焦灼地赶路，只为赶赴人质交换地点见到多米尼卡最后一面，我也跟着焦灼不安，简直想要钻到文中的车里去按喇叭，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一段行程只写了一段，却足足有两页之长。
我想，塑造这种行文风格的，也许是作者多年来的职业习惯。
▎遗憾
在对主旨歪曲意淫的基础上，原著多彩的细节风味也被电影无情地抛弃和荒废了，整部电影看起来不仅缺乏氛围，更缺乏品味。这是暴殄天物。
另一点非常遗憾的是，我并不能给予《红雀》小说译文一个很高的评价。
也许恰如多米尼卡的悲剧反而塑造了一位英雄，这些遗憾反而是原著的一种缺陷美。
本文作者：简川，「格物邦」签约作者，代表作品：小说《末路狂奔》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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