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兇殘的形象曾在兒時留下模糊的印記。 兒時頑劣卻膽小，每惹父母心煩，他們便甩出一句：“小心山上的野豬把你捉去”，我便以為野豬是專門對付不聽話的小孩子的，此計屢試不爽，好長一段時間內，我總在夜幕降臨之前關上門窗，乖乖呆在屋內，生怕野豬來犯。
然而，兒時模糊的記憶近來卻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暑期回老家小住三日，當日回家甚晚，飯畢，與父母談過家中近況及自己的工作，母親一如往昔，敦促我早睡早起。
剛躺到溫暖而踏實的木板床上，便隱約傳來沉悶且毫無節奏的破鐵盆敲打出來的聲音，繼而，一聲蒼老的喝聲劃破寂靜的山夜，聲音來自於山溝對面一楊姓老者，他的兒女早年遠嫁他鄉，只有兩位老人相依為命，隨後是用竹筒吹出來的聲音，淒厲。
破鐵盆聲、吆喝聲和竹筒聲此起彼伏，持續一小時之久，折騰得我睡意全無。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母親比我更早。問及昨晚的情況，“他們在趕野豬，好長時間了！”母親話語平靜,臉上隱隱掛著焦慮。真有野豬了！從母親口中得知，近幾年一直有野豬出沒，而今年野豬越來越多，頻頻來犯，眼下正是收成季節，要和野豬搶糧食呢。涼意直竄脊背！
老家地處大山深處一個小山溝，早年因一許姓地主盤踞，被冠名為許家灣，打記事起，山溝裡便住著數十戶人家，那時家大口多，小山溝竟以她貧瘠的土地養活了數百人口，從小山溝裡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為了忘記貧窮帶給他們的傷痛，紛紛遠離，留下幾十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在故鄉掙扎，他們的腳板和肩頭有著永遠不可癒合的傷疤。
近幾年大量坡地退耕還林，老人們曾躬耕過的足跡也被湮沒，這片正在被人們遺忘的土地，卻不曾被野豬遺忘！ 一日枯坐，思緒不盡，暮色又至。
父母早在野豬經常出沒的田頭架起了柴禾，那是祖先留下的驅逐野獸的可行辦法，鄰近幾位枯瘦的老人也在為驅趕野豬積極準備，他們要儘自己最後的努力去捍衛自己的勞動果實。
入夜，田頭星火點點，這或許可以延緩敵人發起進攻的時間，依舊是破鐵盆的敲擊聲，蒼老的吆喝聲在山溝迴盪，沒有幽怨，沒有憤怒，只有平靜的釋放，他們在驅趕來犯之敵的同時，也在排遣著心中的寂寞。
夜已深，篝火漸漸熄滅，破鐵盆聲吆喝聲慢慢淡去，可敬而又可憐的鄉鄰們，你們耒弱的軀體怎能鬥得過飢餓而又兇殘的野豬呢！正如你們無法抗拒生命的輪迴！
無法再沉默，還有一天的時間，我早早準備了為驅逐野豬用的破鐵盆，幫父母拾掇了柴禾並架于田頭，我要加入到這場保衛戰的行列！
我知道，在兇殘的野獸面前，我是無能為力的，可是，山溝裡生活著的這些年邁老人的情緒深深的觸動著我，他們一輩子都不曾屈服於命運，直到現在。
前幾天，老父來電，告知家中三分地的花生被野豬蠶食大半，電話這頭只有久久的沉默……
一一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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