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2 既昂貴又危險,中國人的野味是怎樣變味的

既昂貴又危險,中國人的野味是怎樣變味的

文字 | 魏水華

頭圖 | 顧炳鑫


中國人愛吃野味,在全世界都是出名的。

美英國家的法律規定,開車如果撞死野生動物,報警並認定是過失行為後,車主可以判定無罪,但需要自行處理動物屍體。

對於老外來說,處理屍體是一筆不菲的費用;但對於中國人來說,野鹿肉、野豬肉多稀奇啊,還不趕緊扛回家吃掉。

看似合情合理,但深入思考卻會得出一個悖論:捕獵食用野生動物,源自蠻荒時代人類的本能。即便進入文明社會後,以遊牧為基礎的政權也會崇尚捕獵。

中國不同,作為全世界最早進入農耕時代的地區之一,一直有較高的文明程度,按理說,會以食用馴化後的動植物為風尚。

但今天的華人世界,為什麼會逆其道而行之,以吃野味為榮呢?

既昂貴又危險,中國人的野味是怎樣變味的


No:1 壹


事實上,在古代中國,野味確實是地位較低的食物。

《周禮》中,記載了周天子大宴的場景。“士”被賜予一鼎或三鼎,食物配置是豚(小豬)、魚、臘(醃肉);“大夫”對應的是五鼎,標配了羊、豕(大豬)、膚(切肉)、魚和臘;“卿”或“諸侯”對應的是七鼎,包括牛、羊、豕、魚、臘、腸胃(下水)、膚;“天子”才能享用九鼎,包括牛、羊、豕、魚、臘、腸胃、膚、鮮魚(新鮮的魚)、鮮臘(新醃的肉)。

顯然,以牛、羊、豬、魚為代表的貴族宴席上,都是正常生產養殖的家畜。雖然當時“六畜”之外,還有“六獸”和“六禽”,但那些都不能登上正式宴席的餐桌。最多,只是中下階層在蛋白質攝入不足的情況下的無奈之舉,或是貴族階層吃膩普通食物後調劑口味的道具。

這種飲食觀,其實伴隨了中原王朝千年之久。在後世對邊遠地區吃野味的記載中,但大多是以獵奇、甚至帶著鄙夷的色彩筆墨敘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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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的《淮南子》說:“越人得蚺蛇以為上餚。”

對長江以南人吃蛇的鄙視溢於言表。

到了唐宋,江南大開發已經基本完畢,江南的經濟文化不輸中原。這一時期,對吃野味的鄙視向南延伸到了嶺南地區。唐朝的《嶺表異錄》說廣東人吃鸚鵡、貓頭鷹,簡直不可思議。宋朝《嶺外代答》中更說:“深廣及溪峒人,不問鳥獸蛇蟲,無不食之!”言語之中,都是對嶺南人粗鄙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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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貳


野味重回主流餐桌,是宋以後的事情。中醫,也許是罪魁禍首之一。

唐以前,是中國傳統醫學百花齊放的時代,經方派、溫病派、扶陽派等等和不同的實踐,各自有或大或小的理論區別,至於針灸更是百花齊放,似各種武術流派一般。

事實上,唐以前的許多中醫理論,都基於臨床的經驗,甚至有現代醫學的佐證,是祖先們臨床智慧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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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以後,一個獨特的現象出現了——文人參與醫學。范仲淹說的 “不為良相,即為良醫”,就很能代表這一風氣。

文人參與醫學有兩個可怕的後果,一是中醫越來越脫離臨床經驗,轉而尋求哲學支撐,今天仍然流行的中醫理論術語,大部分都是宋中葉之後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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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文人本身手無縛雞之力,外科的介入治療對他們來說非常困難,而選藥、煎湯則簡單得多。這就奠定了後世中醫重湯方、輕外科的習氣。《五十二病方》《傷寒雜病論》這些基於臨床的著作被逐漸邊緣化,而《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這些基於哲學和湯方的著作則逐漸成為中醫最重要的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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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刮骨療傷的華佗再也沒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無數一副藥方治百病的文人。


而作為湯劑的材料,中藥的選材當然是越少見、越稀有,治病價值越高。一塊豬肉、一條鯽魚能治病,別說病人不信,文人中醫們自己都不信。按照這一邏輯,產自深山老林裡的稀有動植物,肯定對某種疾病有奇效。

在這種思維模式的主導下,明清兩代,出現了大量野豬肚養胃、蛇膽清火、夜明砂(蝙蝠糞)明目的理論,至今盛行不衰。而基於中醫“藥食同源”的思想基礎,野味也更多地被作為名貴的滋補品,送上了中國人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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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 叄


為野味披上貴族衣裳的,還有滿清的入關。

作為文明程度落後的東北漁獵民族,女真的社會發展程度甚至比當時的蒙古還低。獵食野味,是其民族傳統。在今天的承德避暑山莊,依然能依稀看見當時的風尚。

而且,滿清與蒙元的重要區別是。蒙元政權一直對蒙漢融合是排斥的,而滿清則一直力主學習和融合。一方面,康雍乾諸代皇帝,都努力學習漢文、起用漢吏、制定漢規。但另一方面,滿清貴族又努力保持自己的文化特色,並促使漢族學習自身的文化。

比如扎小辮兒,比如吃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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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流傳的“水陸八珍”,就是在乾隆朝成型,其中就有鹿筋、蛤士蟆、熊掌、鹿尾、象鼻(一說犴鼻)、駝峰、豹胎、獅乳、獼猴頭等;而在上中下八珍中,也包括猩唇、駝峰、猴頭、熊掌、鳧脯、鹿筋、黃唇膠、豹胎,以及果子狸。

這些,都是滿清以吃野味為“珍”,並引領漢族學習的證據。

著於清中葉的《紅樓夢》裡,描述賈府過年的食物有:“大鹿三十隻,獐子五十隻,狍子五十隻,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隻,風雞、鴨、鵝二百隻,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乾二十斤,榛、松、桃、杏瓤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幹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乾菜一車,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外門下孝敬哥兒姐兒玩意:活鹿兩對,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

野味佔到相當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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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僅僅百年前,《三言二拍》中,“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章回中,過年的餐食卻是這樣的:“許宣將些碎銀子買了一隻肥好燒鵝,鮮魚精肉,嫩雞果品之類回家來。又買了一尊酒,吩咐養娘丫鬟安排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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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滿清吃野味,對漢文化造成多麼大的影響。


- END -

既昂貴又危險,中國人的野味是怎樣變味的


E・弗洛姆在《愛的藝術》中說:“人的存在的根本要點是人超越了動物界,超越了本能的適應性。”

食用馴養成功的動植物,是人類文明發展的表徵,也是一個社會發展程度的標誌。

我們不是茹毛飲血的動物,我們是萬物之靈。孔夫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訓導言猶在耳,儘管因為種種的原因,漢文明在宋以後出現了倒退。但在這個萬象更新、國運蓬勃的年代,我們的餐桌理念,也確實到了應該更新迭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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