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跟文風交往了一年，他說準備年前就來我家提親，有些事，我覺得不應該瞞著他，於是，一五一十的告訴他我不是父母親生的，剛出生三天就被送到了養父母家裡。
他哦了一句說，這有什麼關係，我們90後這一代好像很多抱養的。想想也是，我同學中也有好幾個跟我一樣，親生父母想再生個男孩，就把第二個女兒抱給別人。
見我父母那天，我特意帶著文風上街買了新衣服，把他打扮得精神煥發，兩個人對練了無數遍腹稿，想著怎麼介紹給我父母，告訴他們我想嫁給這個男孩子，文風也緊張到手心冒汗。
雖然父母一向開明，而且特別疼愛我，但大是大非面前從來不由著我胡來，尤其是我的終身大事，他們表示不同意，要我找個家庭條件更好，起碼門當戶對的，但我那時候別說心裡，連眼裡都容不下別人，怎會聽得進父母的逆耳忠言？
後面文風帶著他父母一道前來提親，他父母在我父母面前擲地有聲的說道：親家，您放心，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日子雖然比不上在您家寬裕，但絕對不會虧待小瑜的，肯定把她當親閨女一樣來疼愛。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加上我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不停在父母耳邊唸叨：爸，求求你別反對好嗎？他一定會對我很好的。父親嘆口氣說道：就怕我不在了，他們家會欺負你。
想不到一語成讖。
結婚第二年生下大寶，父親請了月嫂並讓母親一起來照顧我坐月子，整個月子間，我都過得很舒坦，母親把我和寶寶照顧的無微不至，產後三個月，我回單位上班，婆婆從鄉下來到我們這個小家幫忙照顧寶寶，一起來的還有小姑子說來城裡找工作。
文風就這一個妹妹，不久前訂了門親事，不知道什麼原因被退婚了。這次出來也是想換個環境重新生活，這些都是文風告訴我的，我跟他們都不熟。
婆婆是個矮胖、強悍、計較的人，公公一直以她為中心，養成了她喜歡對每個人發號施令，她兒子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也習慣了把什麼都壓在心裡，而我的家庭卻完全不一樣，父母民主，一家人有什麼都會說出來，誰對聽誰的。
我在醫院工作，對衛生這塊十分注意，也可以說有點小潔癖，看到寶寶的奶瓶婆婆不消毒就直接衝奶粉，我會勸說道：媽，奶瓶還是要用熱水燙一下，這樣用著對寶寶更好。這話到她那裡就變成了我不放心她。
不管白天上班多辛苦，我從沒讓婆婆夜裡帶過寶寶睡，有好幾次感冒發燒，文風出差了，我一個人抱著孩子上醫院，同一個屋簷下，婆婆小姑好像沒聽到，孩子是我自己的責任，我也不能責怪她們不幫忙，可婆婆卻在她兒子面前說我不像個媽，就帶著睡個覺還能讓孩子生病。
每天凌晨四點，寶寶跟個鬧鐘似的準醒要餵奶，喝完能睡到七點多，而我六點要起來買菜做早餐，偶爾文風在家會去買個菜，被他媽看到了就急吼吼地說道：你工作那麼累，難得在家也不好好休息，這菜我會去買。
她什麼時候去買過菜，幫孩子洗過件衣服，不管堆積了多少髒衣服她都可以視而不見，小姑子找了一個月的工作也沒著落，後面還是文風的面子讓她在他們公司做倉管員。每次我父母來的時候，婆婆就很能演戲，什麼都不讓我做，跟我親媽似的喚我乳名，叫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看到我擦臉化妝她會在背後嘟囔著：整天描眉畫眼的給誰看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去接客呢。這些嚼舌根的話我都當陣風讓它吹過，提親時她說會把我當親閨女對待，我還暗暗在心裡對自己說也要把她當親媽一樣孝順，誰曾想她是這樣對待“親閨女”的。
孩子馬上三週歲了，婆婆還從來沒給他買過一件衣服，一雙鞋子，就算買顆糖的錢她都沒花費過，公公在鄉下我們每個月也要寄錢回去，這邊五口人的吃喝，房貸、車貸等開支，日子過得緊巴巴，我跟文風提議過好幾次讓小姑子交伙食費，可他卻說，自己妹妹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
02
婆婆一直唸叨著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催我趕緊再生一個，想到還要繼續跟她住一起就頭皮發麻，生活一地雞毛，毫無驚喜，驚嚇卻隨之而來，在一次體檢中查出我患有甲狀腺癌。
看到那個“癌”字我就膽戰心驚，一年前父親就是因為那兩個字離開了我們，父親的一離世母親就生病了，我感覺自己像被遺棄的孤兒，稍有爭執婆婆就雙手叉腰大罵道：你都沒父母，沒人要。這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往我心口扎。
從小到大因為有養父母的寵愛，親身父母的遺棄並沒有給我的成長帶來什麼陰影，萬萬沒想到卻成了婆婆的嘲諷。醫生說這種病治療起來並不麻煩，只是以後要一直吃藥，不能勞累，保持心情愉快，當時，文風還問會不會影響生孩子，醫生說恢復好了不影響。接著就是住院、手術，前後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沒見到我女兒。
不管婆婆之前怎麼樣，那些日子都得感謝她幫我帶孩子，我暗下決心出院後要好好跟她相處。婆婆並沒有把我當個病人看待，自從父親走後，她也不演戲了，一天到晚唸叨她兒子賺錢辛苦，什麼都要省著點，卻好像不知道她女兒一直白吃白住，我燉點排骨，她會陰陽怪氣地說：現在物價那麼高，又沒客人買什麼排骨……
此類事件數不勝數，我不想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傷身，任她喋喋不休，我自裝聾作啞。
手術後三個多月的時候，月經遲遲沒來，我以為是藥物導致這幾個月的經期不規律，醫生說也有這現象，就沒在意，一檢查才知道又懷孕了，這肯定是文風搞的鬼，我要去拿掉，婆婆罵罵咧咧：虎毒還不食子呢，就沒這麼狠的女人。小姑子也在一旁附和著：這胎肯定會是個兒子。
我憋著一肚子氣沒地方發，作為兒子的文風自然是站在他們那邊：又不用你帶，生下大寶你不也照樣上班啊。
我按捺住自己的氣憤、委屈和難過，躲進了唯一屬於我的角落，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意過我的身體，就連當初義無反顧要嫁的這個男人，也只想著我給他生兒子。母親生病了，不能讓她擔心，一剎那我深深體會到嫁出去的女兒沒有家。
“本事沒有，脾氣倒是不小，怪不得她親爹媽不要她”門外又傳來婆婆惡狠狠的聲音，那些話每聽一次都像被凌遲般疼痛，曾經對婚姻有多憧憬現在就有多殘酷，我不想讓孩子在吵鬧中長大，只有磨圓自己的稜角，改變自己不吐不快的性格，使日子能夠溫情一點點。
女兒連續低燒了好幾天，我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可吃了藥打了針仍不見好轉，醫院驗了血後才知道是感染了“EB病毒”也就是親吻病！立刻辦理入院手續，被安排住進了隔離病房，這個時候我已經懷孕快七個月了，挺著個大肚子，非常吃力不方便，文風又出差了。
醫生護士見狀問道：你家裡其他人呢？怎麼就你一個孕婦啊。小姑子下班後跟婆婆一起送了些換洗衣物後便沒有再露面，彷彿正在受罪的孩子跟她們沒有關係，老公文風也是在孩子住院後的第四天才趕回來。
一週時間，孩子的病情都沒有穩定下來，焦慮、擔心似乎隨時能把我吞噬，疲憊不堪中我癱倒在床上，身子沉得無法動彈，卻一刻也不能安心睡下。整整半個月，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壓迫，鐵人也應該是支撐不住的吧，何況我一個孕婦：你能不能別睡了，好像孩子是我一個人的。
文風沒好氣地回道：“你這說的什麼話，她又不讓我抱，我能怎麼樣，還要兩個人守著啊”。我再也忍不住咆哮道：“她為什麼不讓你帶？你不知道嗎？你哪點像個爸爸？你家裡人又哪點顧過我們母子？”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賺錢，怎麼不像爸爸？我家裡人又哪點對不住你了？”
“這是醫院，要吵到外面吵去。”直到護士走來才制止了這場爭吵。我累到沒有一點力氣多說一句話，這種煎熬每天都在上演，讓我的心逐漸麻木，對他，對這個家沒有了一絲的期待，但病床上的大寶，還在肚子裡的小寶讓我無處可逃。
03
肚子隱隱作痛，預產期就這兩天，我推醒一旁熟睡的文風：送我去醫院吧，可能要生了。十幾個小時後我生下一對可愛的雙胞胎，滿腔喜悅後又陷入了持續的孤軍奮戰當中……
還沒滿月，兩個寶寶就二進醫院，第一次黃疸高要照藍光降低，住了一星期，第二次是咳嗽引起的肺炎，又住了一週，當媽最怕的就是寶寶生病，而我的婆婆卻在這個時候夾槍帶棒指責我沒本事，連孩子都帶不好，這無疑是往我心尖上戳刀，沒有一刻睡過安穩覺，每一秒都處在焦慮擔憂中，隨時要崩潰。
婆婆自然是看不到這些，她看到的只是尿片要錢，奶粉要錢，我不僅不賺錢還花錢，生下孩子沒奶水是我的錯，孩子體質不好也是我的錯，年少以為有情飲水飽，殊不知兩個人的愛情被生活碾的支離破碎，他也在這些雞零狗碎當中變得煩躁易怒，出差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長。
這個時候我才深深體會到已婚式的單身媽媽有多難！但我已經精力去在意他們的言行，男人是自己選的，孩子是自己生下來的，只有揹負起這份選擇艱難前行。
婆婆對我越來越會無端發火。我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做錯了什麼，直到有一天聽到她跟她女兒的對話。
“鳳兒，再耐心等兩年，這女人活不了多久的，她那病隨時都會復發，你要跟三個孩子親，這樣他們對你就跟親媽沒兩樣。”我聽得毛骨悚然，再怎麼婆媳是天敵也不至於盼著我死吧，我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問個清楚，轉念一想這樣問的話婆婆肯定狡辯，只能先壓住怒火再見機行事。
當晚，我裝著隨口一問：老公，你跟你妹妹怎麼一點也不像啊？他說肯定不像啊，她和你一樣是抱養的。我衝口而出：抱養？怎麼沒聽你們說過？
“你又沒問，我媽也不喜歡我跟別人說。”我徹底炸毛了：別人，我一直是別人，文風，你這話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老婆，對不起，我不是說你，是一直沒說起這回事嘛，其實我妹妹也不算抱養，而是被遺棄，所以我媽不讓人說。”我沒有再接他的話，只是理順了一些事情。
某天我故意跟婆婆說幾句貼心話，媽，我感覺最近呼吸很困難，早上一稱又瘦了，好像脖子這又長了個淋巴結，要是我這病好不了，怎麼辦？她只是唉了一聲，什麼也沒說。當晚我說身體不舒服沒吃晚飯就進了房間，兩個小寶喝完奶睡著了，大寶應該是她姑姑在帶著。
到了飯點，文風叫我吃飯，我裝睡沒回應，我倒要看看婆婆會整什麼么蛾子，於是，輕手輕腳俯在門邊聽到婆婆說，你老婆這病啊，還是不要浪費錢去治了，那就是個無底洞，到時候也是人財兩空，反正孩子都生了。文風生氣地說道，媽你這說的什麼話，小瑜是我老婆，是孩子的媽，我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婆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拿什麼治，你有多大本事，每個月開支那麼大，這樣的病就是拖累家裡人，她早點去了還好，鳳兒完全可以代替她。代替我？還有天理嗎？我忍無可忍砰的一聲打開房門，把他們都嚇得愣在那裡。
我氣到嘴巴都打顫了，媽，您再怎麼為難我，我也只是覺得婆媳小問題，想不到您竟然盤算著我早點死讓你女兒接替我啊。文風走過來抱住我，想把我拉回房間，我一甩他：今天這事必須說清楚，您那天不是叫你女兒再熬兩年，我很快就要死了嗎，老天是長眼睛的，還不知道誰走在前頭呢。
小姑子想溜，我叫住了她問道：你來我家就是在打我老公的主意是吧，她嚇的面色發青，還是婆婆這老薑厲害，隨即話鋒一轉，你這病本來就治不好，我有什麼錯，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著想。文風怒吼道，媽，你瘋了嗎？我怎麼可能跟鳳兒。
“兒啊，你妹妹命苦，你知道她為什麼被退婚嗎？她婆家希望能先生孩子再結婚，可她先天不育啊，這輩子是註定了沒人要，你老婆正好有病，我就尋思著等她走了讓你們在一起，這樣不是挺好的嘛。原本我就是想你們在一起，誰知道你喜歡上別人，要不是看在她家條件好，我怎麼會同意。”
所有的疑惑都清楚了，我眼神帶刀的望向文風：你如果也這樣想，那我們明天就去離婚，孩子、房子你休想，如果不是那讓你媽你妹立刻離開我家，我再也不想看到她們。婆婆還在那大聲囔囔著憑什麼，我徹底火了，大聲回她道：就憑房子首付是我的嫁妝。
回到房間後，我像繃緊了的皮筋，瞬間斷裂，倒在床上眼淚橫飛，沒有人結婚是衝著傷害去的，而我的婚姻卻從一開始就被算計著。文風進來後緊緊抱著我說，老婆，我代我媽向你道歉，請你相信我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別的想法，不管你是健康還是生病，我都不可能會離開你。我們和寶寶永遠在一起。
我對著他又抓又撓，明早我起來之前別讓我看到她們。文風不斷點頭說一定一定。
發生了這麼糟心的事情，我跟文風之間也很難再毫無隔閡，只要這個婚姻還在繼續，跟他的家人就不可能真正勢不兩立，但我已不再懼怕未來的艱難，三個寶寶是我堅強的動力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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