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經濟參考報 何欣榮 有之炘 周蕊
中國正逐漸由外向型的“世界工廠”轉向供需匹配、內外均衡的“世界市場”，這從外資持續加碼中國高端製造業可窺一斑。從傳統勞動密集型工廠，升級為產能規模、先進程度全球領先的“超級工廠”，外資在中國設立的新一代工廠瞄準的正是中國龐大的內需市場，而外資“超級工廠”齊聚中國也將對中國製造業的轉型升級提供強大助力。中國高質量發展時代的增長韌性和結構性機遇，值得中外企業共同期待。
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轉型升級步伐的加快，跨國企業在中國設立的工廠也在轉型升級。近日，記者走進多家跨國企業的新一代工廠，從中一窺外資深耕中國市場的奧秘。
外資持續加碼中國高端製造業
在廣東籌建一體化基地、在上海擴建創新園、從球鞋到汽車塗料“多點開花”……德國化工巨頭巴斯夫在中國市場投資可謂“大手筆”。
今年上半年，全球充滿不確定性的經濟形勢，在巴斯夫等跨國公司的業績單上逐漸體現。受汽車行業等主要客戶需求減弱的影響，今年上半年巴斯夫實現息稅前收益約28億歐元，同比下降35%。儘管感受到市場的“陣陣寒意”，但這家全球化工巨頭位於中國廣東一體化基地的項目推進速度絲毫沒有放緩。
正在籌建中的廣東一體化生產基地投資總額為100億美元，是巴斯夫迄今為止最大的海外投資項目，同時也是巴斯夫全球首個採用最新智能技術的生產基地。從今年1月份制定規劃細節、到3月份啟用位於湛江的聯絡辦公室、再到4月份正式成立獨資公司，幾乎每個月都會傳來關於該項目的更新信息。
在巴斯夫對中國新一輪的投資中，高端製造和研發創新佔了很大的比重。今年3月，巴斯夫亞太區汽車應用研發中心和工藝催化研發中心在巴斯夫上海創新園落成，項目總投資近3400萬歐元。在汽車應用研發中心的靜電噴塗室內，記者看到機器人在模擬不同條件下的塗裝生產線，實現橫向塗裝、縱向塗裝、車門和保險槓噴塗。在工藝催化研發中心，設計、固體成型、薄膜塗層等多項工藝正有序展開。
近幾年來，巴斯夫在上海不斷加碼研發投入，上海創新園逐漸成為巴斯夫全球和亞太地區的研發樞紐。2012年，巴斯夫投資5500萬歐元設立了上海創新園，研究重點為先進材料、工藝工程和環境催化劑。2016年，巴斯夫再投資9000萬歐元用於建設上海創新園的二期項目，將先進材料與系統研究全球總部遷至上海。每一次擴建就意味著巴斯夫進一步向著中國市場貼近，朝著新領域延伸。截至目前，巴斯夫上海創新園區的總投資約為1.8億歐元，擁有超過700名研發人員。
巴斯夫只是外資持續加碼中國高端製造業的一個縮影。今年1月到10月，中國實際使用外資總體平穩增長：全國新設外商投資企業33407家，實際使用外資7524.1億元，同比增長6.6%。其中，高技術產業實際使用外資2224.8億元，同比增長39.5%，佔比達29.6%。
“應該看到，雖然一些傳統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吸引外資比重在下降，但高技術製造業吸引外資仍然保持較快增長，這跟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需求是一致的。”國研智庫首席經濟學家趙晉平說，一些技術、資本含量比較高的製造業企業看好中國的科學研究和教育基礎，同時也希望從中國的巨大市場中分享發展紅利，高技術製造業和服務業領域吸引外資的持續增長前景值得期待。
新一代工廠“百花齊放”
在外資加碼中國高端製造業的過程中，多家跨國企業在中國設立的新一代工廠呈現出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特質。走近這些工廠，就能感受到中國經濟轉型升級的強烈信號。
——“超級工廠”擁抱內需市場
人們在特斯拉上海超級工廠（一期）奠基儀式現場觀看展出的Model 3車型。記者 丁汀 攝
11月上旬，在上海自貿區臨港新片區，首批國產特斯拉的試製車正式下線亮相。
特斯拉在致股東的信中表示，上海工廠在10個月內建成，並且已做好投入生產的準備，其建造成本比美國Model 3生產線要低65%。
超級工廠(Gigafactory 3)，這是特斯拉對上海項目的命名。總投資500億元，規劃年產50萬輛純電動整車。作為上海有史以來最大的外資製造業項目，特斯拉臨港工廠擔得起“超級”二字。
在世界經貿形勢紛繁複雜的今天，是什麼給了特斯拉如此強大的投資信心?像“大海”一樣寬廣的中國內需市場，肯定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來自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的統計顯示，在汽車銷售面臨較大壓力的2019年，前三季度中國新能源汽車產銷量達88.8萬輛和87.2萬輛，仍然同比增長20.9%和20.8%。特斯拉在財報中表示，目前中國是中型豪華轎車的最大市場。由於Model 3的價格與中型燃油轎車相當，特斯拉相信中國可能會成為Model 3的最大市場。
特斯拉的超級工廠不是孤例。中國龐大的內需市場規模對於任何外資企業而言都是不容忽視的。《上海美國商會2019年中國商業報告》顯示，76.8%的受訪美資企業在2018年實現了盈利，超過半數的美國企業表示將加大對中國的投資。
——“未來工廠”與“中國智造”共舞
負責分揀的雙臂協作機器人YuMi、負責上料的小型機器人IRB1200、物料傳送與跟蹤系統、智能分類算法……今年9月在上海舉行的華為全聯接大會上，瑞士工業巨頭ABB最新開發的人工智能垃圾分類演示方案，吸引眾多與會者駐足觀看。這個人工智能垃圾分類系統，也出現在了今年進博會的ABB展臺上。
YuMi和IRB1200，都出自ABB的上海康橋工廠。早在2006年初，ABB就將全球機器人業務總部正式遷駐上海，成為最早在華開展工業機器人研發和生產的跨國企業之一。今年9月，ABB中國業務再次迎來里程碑式進展：ABB機器人上海新工廠和研發基地破土動工，一個用機器人制造機器人的“未來工廠”將在中國誕生。
相比ABB在全球的另外兩家機器人工廠——瑞典韋斯特羅斯工廠和美國密歇根州奧本山工廠，上海新工廠被定義為“ABB全球最領先、自動化與柔性化程度最高的智能工廠典範”。ABB如此看好上海、“押注”未來，其背景是“中國製造”向“中國智造”的不斷升級。
一方面，中國正從製造大國走向製造強國，柔性化、定製化、精益化的生產是大勢所趨，這為ABB的機器人和自動化解決方案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空間，另一方面，中國蓬勃發展的人工智能技術，和ABB全球領先的機器人技術結合，將使得ABB的機器人業務如虎添翼。
第二屆進博會上，瑞士ABB集團展出的人機協作雙臂機器人YuMi在進行垃圾分類演示記者 王鵬 攝
“預計未來幾年，ABB機器人產品線的廣度和深度都將提升一倍。”ABB機器人及離散自動化事業部總裁安世銘說，上海新工廠將成為一個完整的數字化製造生態系統。除了“未來工廠”，ABB還在中國組建“未來實驗室”，將彙集一批行業頂級專家，開展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大數據等前沿領域的研究。
——“多彩工廠”深入社區
沒有機器的喧囂，也沒有化學品的刺鼻氣味，走進荷蘭塗料巨頭阿克蘇諾貝爾位於上海松江的基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廠區主體建築的藝術外牆。繽紛多彩的顏色、錯落有致的線條，讓人很難將其與一家化工企業關聯起來。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期，這家來自荷蘭的塗料巨頭就登陸中國，在北京、上海等地建立了代表處。包括松江基地在內，目前阿克蘇諾貝爾在中國共有15個生產基地，年業務規模達到15億歐元。無論從收入還是員工人數的比重來看，中國都是阿克蘇諾貝爾最大的單一市場。“我們深知，要贏得全球市場，首先要贏得中國市場。”阿克蘇諾貝爾中國及北亞區總裁郭振華說。要贏得中國市場，除了追加投資、加大研發這些“基礎動作”，阿克蘇諾貝爾還在不斷向社區下沉，致力於用色彩改變中國居民的生活與環境。
歷史悠久的松江，有著“上海之根”的美譽。當地不少舊街坊外立面開裂、剝落，內牆面發黴漏水，居民迫切希望在不影響生活以及健康環保的前提下，儘快改變這種狀況。
為老房換新裝，阿克蘇諾貝爾提供了定製化的解決方案及技術支持，共涉及上百種特調色，並確保滿足耐褪色性、防水透氣性、高環保性等要求。截至2018年年底，阿克蘇諾貝爾在松江完成了283萬平方米的舊街坊改造，讓老舊城區華麗轉身。身處色彩繽紛、煥然一新的小區裡，有居民感嘆：“這些舊區改造就像是一幅幅藝術作品。”
和阿克蘇諾貝爾一樣，選擇“眼光向下”的跨國企業還有不少。法國醫藥巨頭賽諾菲中國區總裁賀恩霆今年3月上任後不久，就從“高大上”的上海靜安出發，乘高鐵去河南省的一個縣城待了三天，瞭解中國最基層的需求。這些外資企業深知，要想在中國獲得可持續的發展，必須多做一些事關長遠、互利共贏的項目，服務於國內居民的美好生活需求。
“超級工廠”扎堆背後有三個“超級”原因
在外商新一輪的在華投資中，以“超級工廠”為代表的新一代工廠百花齊放，背後有著深刻的原因。
首先是市場超級大。
本月剛剛落下帷幕的第二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按一年計累計意向成交711.3億美元，比首屆增長23%，中國市場的巨大需求由此可見一斑。採購商的“購物車”中琳琅滿目，從能源、航空、高端裝備到生鮮、母嬰用品、化妝品……擁有近14億人口和最大規模中等收入群體的中國市場，對外資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德國阿吉斯裝備製造集團在進博會上帶來一款固廢及建築垃圾處理設備，只要輕輕按下按鈕，飛速旋轉的齒輪就可以每小時“消化”200噸建築垃圾，被不少人稱為“建築垃圾終結者”。
看中了這個好產品，上海臨港產業區經濟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王振富與阿吉斯公司負責人進行了多輪對接，雙方最終達成落地臨港的初步意向。
“我們希望接下來的五年內，至少有一半的產品在上海臨港生產。” 阿吉斯進出口公司副總裁殷格·漢斯曼說。
巴斯夫大中華區總裁兼董事長柯迪文表示，中國在過去幾十年中的發展速度超出所有人預期，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佔全球化工市場份額的40%，未來將進一步增長。“對於任何一個希望成為石化領域領先者的企業而言，中國市場是重中之重，從我們的實際行動可以看出，我們對中國的投資是長期的。”
第二個原因是效率超級高。
特斯拉上海超級工廠從簽約到拿地，只用了3個月。從廠房建造、設備進場到試生產，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這樣高的推進效率，連一向對時間要求極為嚴苛的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也不得不感慨：“太棒了!在其他地方沒有看到過這樣快速的發展，中國就是未來，未來是非常令人激動的。”
流程再造、加班加點，為特斯拉提供高效服務，背後是地方優化營商環境的決心。上海市主要負責人提出，將努力把個別項目落地時展現的“上海速度”複製推廣。讓“個案”變“常態”，優質政務服務成“慣例”。
巴斯夫方面表示，更開放、更透明、更高效的市場是公司加速佈局中國的“催化劑”。正是由於新版《外商投資產業指導目錄》的發佈，巴斯夫的湛江一體化基地項目才得以成為中國第一座由外國公司獨立投資並運營的大型化工綜合基地。與此同時，將於明年1月1日起實行的《外商投資法》把對外商投資實行准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上升到了法律層面，讓企業對深入參與中國市場充滿期待。
第三個原因是配套超級強。
追隨特斯拉而來的，是法國聖戈班等一批國內外汽車零部件企業。法國聖戈班投資2000萬元，在臨港建設高端汽車玻璃總成裝配基地。
從法國聖戈班的玻璃，到均勝電子的人機交互系統，再到大大小小的電池、輪轂供應商，中國強大的產業配套能力，為特斯拉實現本土化生產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不光是引進一個項目，而是形成一個產業集群、打造一個生態系統。目前，上海臨港智能網聯汽車綜合測試示範區已經開園。上海自貿區臨港新片區管委會產業發展首席規劃師顧長石表示，示範區將服務於汽車產業“智能化、網聯化、電動化”的發展大方向，推動智能網聯汽車相關產業協同發展和跨界融合。
在陝西西安，三星集團公佈的最新數據顯示，三星已累計在中國投資349億美元，其中尖端產業的投資比重從2013年的13%增至目前的55%。三星中國總裁黃得圭表示，通過佈局尖端產業，目前三星集團僅中國本地的供應商就有4100多家。
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程實說，中國經濟正逐漸由外向型的“世界工廠”轉向供需匹配、內外均衡的“世界市場”。高質量發展時代的增長韌性和結構性機遇，更值得中外企業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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