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資金鍊斷裂傳聞的英國醫療機構NHS，最近又攤上事兒了。本週一，英國高等法院宣佈正式著手調查NHS的“
血液汙染醜聞”。這場發生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醫療事故，造成了約2400人死亡，約4689人誤染丙肝，約1250人誤染艾滋病。
然而，這場被認為是“英國醫療史上最嚴重的事故”，由於英國官方“可能銷燬過文件”，被隱瞞了將近三十年。
那麼這些血液是怎麼被汙染，又是如何被輸入到患者體內的呢？
“髒血”把血友病治成了艾滋病
這些致病、甚至致命的血液，本來是用來治療血友病的。
血友病是一種遺傳病，因為患者缺乏足夠的凝血因子，所以會導致凝血功能障礙，出血難止。做菜切到手、牙疼拔個牙，這些對於一般人的小病小痛，往往是血友病患者的鬼門關。
另外，血友病也曾肆虐英國王室，所以被稱為“王室病”。因為維多利亞女王是B型血友病致病基因的攜帶者，所以英國王室中有大量血友病患者。
對血友病患者而言，注射高價的凝血因子，是為數不多的有效治療方法之一。
在20世紀70到80年代，幾乎每個患了血友病的英國人，都被NHS輸入過“凝血因子VIII”。NHS向患者保證，這種注射劑可以代替患者所缺失的凝血劑。
但NHS向患者隱瞞的是，這些用來製造“凝血因子VIII”的大部分血漿，來自於正在美國蹲監獄的囚犯。這些以幾美元的“白菜價”賣出的血液，有極高的風險使血友病患者感染艾滋病和丙肝病毒，雪上加霜。
其中，7歲的小男孩科林，就是這場“血液汙染事故”造成的約2400名死者之一。
科林出生時就被診斷出患有血友病，在他第一次過生日之前，他的父母付高價讓孩子接受了NHS提供的“凝血因子VIII”輸血治療。這種凝血因子在當時還是一種新科技，聽說效果立竿見影，所以即使價格高昂，他的父母出於愛子心切和對NHS的信任，付錢時絲毫沒有猶豫。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兒子科林的病遲遲不見好轉。後來，這對焦急的父母在醫院的走廊上被告知，孩子被檢測出了艾滋病。
這對父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瘦到皮包骨頭，最後離開人世。
▲科林的遺照與他傷心欲絕的父母
然而，這對夫妻還沒來得及消化喪子之痛，就被鄰居們貼上了“艾滋病家庭”的標籤。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英國社會對“艾滋病”的認知還停留在“生活作風不檢點”的階段。鄰居們對這個孩子患了艾滋病的“不正經”家庭非但沒有同情，反而指指點點，甚至在他們房子的牆壁上噴上艾滋病的大寫字母“AIDS”，來逼迫他們搬家。
雖然距離孩子死亡已經27年了，但這對父母仍然四處奔走，反覆呼籲政府重啟對當年醫療事故的調查，為當年孩子的死亡討回公道。
因為這種被汙染的血液而罹患艾滋病的病人在英國大概有1250人。
在那個歧視艾滋病患的年代裡，這些陰差陽錯得了艾滋病的1250人，大多隱忍地過完了恥辱的一生。
在這場“NHS血液汙染事故”中，有的父母失去孩子，也有孩子失去了父母。
傑森·埃文斯的父親因為患有血友病，誤輸了NHS所推薦的“凝血因子VIII”而感染了艾滋病毒。雖然血友病和艾滋病都是遺傳病，他的父母還是決定冒險生下他。幸運的是，他健康地長大了。
然而，他的父親並沒有挺過去。當時的傑森還年幼不記事，只能記得自己四歲生日時，呆呆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當時的他還不知道父親的眼神裡包含了什麼東西。
直到在他生日後的六週，父親去世。
▲幼年的傑森和他父親的合影
當傑森長大成人，瞭解父親的死因後，他才明白了父親經常在錄製家庭DV的良苦用心。他的父親是為了讓兒子在想念他時，有一些可以用來回憶的片段。
▲剛出生的傑森躺在父親的懷中
和科林的父母一樣，傑森並沒有放棄對這場醫療事故的追查。在追查過程中傑森發現，他的父親曾經明確向醫生表達過對“凝血因子VIII”的擔憂，但醫生信誓旦旦地表示：“沒有什麼可擔心的，說它不安全的傳言只是聳人聽聞，不值得去關注。”
傑森起訴因疏忽而違反法定義務的英國政府，並控告政府把生命當做“俄羅斯輪盤賭”。傑森的律師說，他們起訴的目的在於支持和代表在NHS“血染汙染醜聞”事件中的受害家庭。
▲傑森接受BBC採訪，並表示自己將堅持要求英國政府對醫療事故負責
三十年眾人拾柴，正義才沒有缺席
這兩場家庭悲劇，只是這場英國醫療史上最嚴重醫療事故所導致的一系列後果中的一小部分。
但是，這些受害家庭在三十年間的奔走呼號和社會各界的持續關注，也在一步步推進政府對這場醫療事故的調查。
1983年，英國報紙開始詢問NHS這批從美國進口血液安全性的問題，並發現如果有一個血液提供者感染了病毒，那麼整個批次的血液都將受到汙染。
2005年，英國政府宣佈開始對這場“血液汙染事件”進行調查。
2015年，英國政府向這場醫療事故的受害者答覆了一份長達1811年的報告，但受害者認為這是在“粉飾太平”。
緊接著，當時的英國首相卡梅倫向這場“血液汙染醜聞”中上千名受害者公開道歉。
2016年，英國現任首相特蕾莎·梅聲稱將考慮重新調查這場NHS造成的醫療事故。
2017年，英國政府正式同意對這場事故重新進行調查。
直到本週一，收集證據的工作英國高等法院法官布萊恩·蘭斯塔夫（Brian Langstaff）的主持下正式開展。
布萊恩法官態度強硬地表示，自己將會把這場醫療事故中的受害人放在調查的核心地位，甚至不排除利用調查的權利來強迫嫌疑方解釋自己的行為。
在初步調查中，高等法院懷疑英國政府曾經通過“摧毀文件”的方式掩蓋事故真相。
涉及受害者及其家人的首次公開聽證會將會在今年的9月底舉行，但調查並不排除舉行“私人會議”的可能。法官認為這場調查可能會持續兩到四年。
雖然NHS“血液汙染醜聞”發生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但它造成的惡劣影響卻仍在持續，不僅在幾代人之間蔓延，而且影響到了國際間的血液傳輸和捐贈。
直到2015年，美國都禁止來自英國的旅行者在美國獻血，儘管這場血液汙染醜聞是從美國監獄犯人開始的。
雖然說“正義可能遲到，但不會缺席”，但正義的到來不是等來的，而是受害者和關注者不遺餘力地奔走呼號才爭取來的。
這場事故中的受害者們沒有沉湎於悲傷，也沒有屈服於強權。即使在這三十年的正義拉鋸戰中度日如年，他們追求真相的意志也沒有被磨滅。
希望這次，英國政府不再對NHS“血液汙染醜聞”調查開空頭支票，流進患者身體裡的，都是乾淨的血液。
希望每個人在追尋正義時都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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