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7 那天目睹過6萬具屍體後,他不想做戰地記者了

攝影師是世界上最瘋狂的一群人

他們可以上山下海,穿越沙漠草原,冒著槍林彈雨,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只為了一張照片,只為了讓世人看到真實的一面。

當然波叔說的攝影師,和今天那些用美顏工具精修照片的人是不同的。

我們先來欣賞幾張照片:

那天目睹過6萬具屍體後,他不想做戰地記者了

這是影師羅伯特·卡帕(Robert Capa)的作品《戰士之死》。記錄了1936年,西班牙內戰戰場上,一名共和軍士兵不幸中彈倒下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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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勃羅·畢加索在自己的反戰作品《格爾尼卡》前。1937年,攝影師大衛·西蒙(David Seymour)拍攝於193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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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在德國貝爾根納粹集中營附近,一個德國的小孩走在路上,路旁堆滿了猶太人的屍體。這幅照片來自於攝影師喬治·羅傑(George Rod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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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中國上海通貨膨脹,人們在銀行門口等待兌換黃金。攝影師卡蒂埃·佈列松(Cartier Bresson)拍攝。

以上的四位攝影師,全部來自一個瘋子天團——瑪格南圖片社(Magnum Photos)

那天目睹過6萬具屍體後,他不想做戰地記者了

瑪格南的攝影師是一群猛人,有多猛?

中國國共戰爭、朝鮮戰爭、中東戰爭、甘地遇刺、越南戰爭、黑人民權運動、911事件……

世界上有戰火動亂的地方,就有瑪格南的攝影師。

他們被稱為「世界上最優秀的攝影記者」,被賦予勇敢、無畏的勳章。

「瑪格南的攝影師讓照片超越了單純的新聞性,成為一種文化符號。」

而瑪格南這群瘋子也「囂張得很」,在官方網站他們的自我介紹是這樣子的:

當你腦海中想到一張經典照片,但想不起來照片的作者和出處,它很可能就來自瑪格南。

他們有資格囂張。

瑪格南圖片社的攝影師有很多,挨個講恐怕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前天(7月24日)是瑪格南圖片社四大創始人之一的喬治·羅傑的忌日,波叔來跟大家講講這傢伙有多猛。

1908年,喬治·羅傑出生在英國柴郡(Cheshire)的一箇中產階級家庭,13歲的時候在坎伯蘭的聖比斯學校上學。

擁有蘇格蘭血統的喬治·羅傑,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對旅行和航海有濃厚的興趣,妥妥一個文藝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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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歲那年,羅傑加入了英國商船,成為了一名船員,開始了詩和遠方的文藝之旅。

航行途中,羅傑不停地拍拍拍,不斷地寫寫寫,記錄下了整個航海的經過,正是這次的經歷,讓羅傑萌生了一個攝影夢。

1936年,羅傑在倫敦找了份工作,起點很高——BBC《 The Listener 》雜誌的攝影師。

幹了兩三年,新鮮勁過了,他發現這不是他想要的,因為他只能拍攝雜誌社所要求的照片,他的自由攝影夢受到了限制。

文藝青年的任性勁一上來,他就辭職了。世界那麼大,他要去走走。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各地開始被戰火籠罩。

羅傑決定,要用鏡頭記錄下這場可怕的戰爭,於是他開始了追逐戰爭的生涯,哪裡有戰火,哪裡就有他。

1940年8月25日凌晨,納粹德國發動閃電戰,對英國首都倫敦進行首輪空襲。天空上隨時會有炸彈投下,飛機引擎的轟鳴聲成了整座城市的惡夢。幾乎每天都有炸彈在倫敦上空墜落,大量的房屋被摧毀,大量的居民因為戰爭身亡。

救援人員冒著被轟炸的危險,努力搶救被埋在廢墟下的生命。羅傑穿梭於現場,記錄下了哀鴻遍地的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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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倫敦居民逃離倫敦,卻有更多的人選擇留在倫敦——有在倫敦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也有沒有能力離開的市民,還有喬治·羅傑。

他是一個自由攝影師,完全有能力、有機會離開,但他沒有。他選擇留在這個被死亡籠罩的城市,用鏡頭記錄戰爭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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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襲短暫停止的時候,英國人還是像往常一樣繼續著自己的生活,依然面戴微笑,似乎戰爭從未讓他們感到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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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天氣好,推著妹妹的小車,戴上鋼盔出門曬曬太陽。

看天,成了倫敦市民的新日常習慣,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次發生空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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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襲期間,美國電臺評論員還堅守在他的崗位,直播著戰爭的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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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報的郵遞員還像以往一樣早起送報,只是有時候報紙的主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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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傑的鏡頭下,戰爭是可怕的,但所有人對生活的熱情從來都不曾因為戰爭而消失。

閃電戰中的許多照片都是戰時攝影的經典照片,它紀錄了1940年秋季英國人的生活日常。即使在20世紀英國曆史上最黑暗時期,英國的男人、女人和兒童都充滿勇氣和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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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眾不同的視角,讓羅傑的照片在一眾戰爭照片中脫穎而出。羅傑的德國閃電戰照片被美國《生活》雜誌採用了,並且成為了雜誌特聘的戰地記者。

這也是羅傑瘋狂的開始。

事實上,雜誌社也是非常關心戰地記者的安全的,他們一開始只打算讓羅傑在法國軍隊的大後方——杜阿拉總部,待上一個月,但是羅傑卻沒有按時返回英國。他留下來,開始了一場歷時兩年的非洲之旅。

與倫敦的編輯委員會的聯繫有限,沒有明確的路線可供遵循,羅傑只能憑藉自己的能力盡可能地解決一切可能的困難。

羅傑知道,戰地記者的生命安全是難以保障的,在自己糟遇不幸之前記錄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顯得格外重要。於是他開始寫作,積累了大量的日記和文章。他把自己在北非戰場上的所有見聞寫成了一部書《Desert Journey》(沙漠之旅)。

這本書更像是一本書旅行的傳奇而不是戰爭的編年史……我只寫我所看到的。

非洲的氣候是炎熱而潮溼的,這裡沒有任何的公共交通工具。為了能夠跟上部隊,羅傑開始了在駱駝背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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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跟著法國支援厄立特里亞戰場的部隊,離開安全的杜阿拉總部,穿過廣闊的撒哈拉沙漠進入厄立特里亞,走近戰爭的前線地區。

二戰開始時,意大利在埃塞俄比亞和厄立特里亞約有22萬軍隊,而當時的法國同盟軍——英國部隊則只有不到5萬人的隊伍。即使加上法國派往的支援部隊,雙方的實力仍然非常懸殊。

在很多人看來,這幾乎是一場必敗的戰爭。但當時的法國大將軍兼總統——戴高樂並不這樣認為。為了鼓舞士氣,這位總統先生身先士卒,到厄立特里亞前線會見法國的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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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驚訝的是,同盟軍打贏了。

隨後,羅傑跟著同盟軍的步伐在埃及,埃塞俄比亞,伊朗,敘利亞和利比亞之間徘徊。

跟在部隊身後,你永遠無法逃脫死亡的氣息。

一架英國轟炸機被德國人擊落了,駕駛員當場死亡,他的戰友在戰爭結束後,把他的遺體埋葬在埃及的沙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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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空軍的對抗只是飛行員與飛行員之間的搏鬥,那麼陸地戰場就是覆蓋式的摧毀和屠殺。

英國軍隊從法國政府手中解放了一座小鎮,即使戰後被清理過的小鎮,環境依然是讓人噁心的。

通往小鎮的峽谷上堆滿了戰鬥的殘骸,還有未被埋葬死人的可怕惡臭 - 一種永遠不會忘記的病態甜蜜氣味。

當太陽落山時,我到達了城鎮,用紅色和金色繪畫,白色房屋的殘骸和隱藏在怪異和野蠻美景中的醜陋的戰爭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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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場上,羅傑曾多次面臨著死亡的威脅,神出鬼沒的流彈,沒完沒了的轟炸。

在前往Kuneitra的途中,兩架Vichy飛機在空曠的道路上注意到了我唯一的卡車,並決定對它進行潛水轟炸。飛機傾斜,翻轉,然後用機槍熾熱地降回來。我趴在貧瘠的沙灘裡,沒有掩護。

每天與死神插肩而過,幸運的是,在這趟可怕的沙漠之旅中,羅傑的照片為他贏得了18枚關於西非自由法國活動的競選獎章。

如果說,倫敦大轟炸的照片讓世人注意到喬治·羅傑,那麼羅傑在緬甸戰場的照片讓世人為羅傑感到驚歎。

1942年1月,日本軍隊突擊緬甸,在緬甸駐守的英國軍隊潰不成軍。為了支援緬甸,中國派出了遠征軍在地面作戰,美國派出了飛虎隊(America Volunteer Group)在空中支援。

羅傑開始在緬甸仰光地區工作,每天有大量的美國飛虎隊軍人駕駛著轟炸機,到日本軍隊上方轟炸,也有大量的飛虎隊員死在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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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23歲的飛虎隊員Mathew KUYKENDALL被日軍的子彈擦傷,幸運的是子彈並沒有打穿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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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飛虎隊擊落的日軍轟炸機機組人員的屍體,印度人和緬甸人前來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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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滇緬公路中,敲碎石的中國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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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支流南丁河,峽谷江邊開鑿巖石搶修滇緬公路的勞工。

日軍抓住同盟軍之間的防守漏洞,形勢急轉直下。大量的緬甸村莊遭到日軍轟炸,在臨時的急救醫院裡,每天有大量的緬甸村民和中國遠征軍被送往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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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平蠻,設立在一所學校裡的急救醫院,經過護士處理後的中國遠征軍受傷士兵。

隨後緬甸仰光淪陷,來不及撤離的羅傑,只能徒步離開。

兩年來,他足足徒步了75000英里,可以繞赤道3圈了。

這段非洲之旅也讓羅傑成為了當年《生活》雜誌的年度旅行距離最長的戰地攝影記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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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戰地紀實照讓喬治·羅傑聞名世界。

但是在二戰結束後,羅傑卻發誓不再報道任何戰爭照片,並投身於反戰運動。

為什麼?

因為臭名昭著的貝爾根-貝爾森集中營(Bergen-Belsen)。

貝爾根-貝爾森集中營位於德國北部的漢諾威附近,是二戰期間德國境內唯一一所被盟軍解放的集中營,這裡也是女孩安妮·法蘭克的斷魂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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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4月,羅傑成為了第一批進入貝爾根-貝爾森集中營拍攝的攝影師。在集中營的幾個小時裡,他震驚到無法正常思考。

一個巨大的長方形大坑中,嶙峋的屍體雜亂地堆疊在坑裡,一個疊著一個。軍隊正在努力地把一具具屍體搬到卡車上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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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在狹小囚室的人們,開始慢慢走出來,在已經僵硬的屍體身上,尋找可以蔽體的衣服。

這個集中營裡有超過6萬具屍體,有來自蘇聯的戰俘,德國的政治犯,同性戀者、吉普賽人,還有知名的猶太人。這些生命,有的是因為飢餓和疾病而消失了,有的是被殺害的。從1940年到1945年,這裡關了大約12.5萬人,約7萬名被關者遭到殺害。

羅傑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幕幕罪惡。他試圖尋找一些令人愉悅的事情緩解情緒,但是目之所及,全是一具具堆積在地上的屍體。

只有見過黑暗的人,才會那麼渴望光明。

集中營裡的經歷,給羅傑留下了無法治癒的創傷,他不想做戰地記者了。

戰場,他可以離開,相機,他卻割捨不下。

1947年2月6日,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二層的餐廳裡,10個熱愛攝影的攝影師正在討論一件事情——創建一個組織

一個可以讓攝影師不再受制於雜誌社,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攝影題材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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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南圖片社就這樣誕生了。

「瑪格南」是指一種桶裝的香檳酒,戰火停歇時,戰地記者喜歡喝上兩杯,慶祝劫後餘生。

主持人羅伯特·卡帕擔任首位主席,列松、西蒙、羅傑擔任副主席,並且確立了簡單的組織內部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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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不再當戰地記者的羅傑,開始整理自己的攝影作品。在整理的時候,他發現除了戰爭,關於非洲的照片是最讓他喜歡的。

在二戰期間,羅傑曾經到過非洲地區,拍攝了當地原始部落的照片。那些原始人類的生活氣息,粗曠而厚重的人文氣息讓羅傑的心理得到了撫慰。他決定要再次到非洲,感受那裡的人文魅力。

這一次,他帶上了自己的妻子金克·羅傑(Jinx Rodger)。

在20世紀50年代後期,與妻子一起進行非洲自駕遊的羅傑,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又變回那個渴望環遊世界的男孩。

他們從摩洛哥出發,從撒哈拉的Hoggar山脈南部穿過撒哈拉沙漠。在荒蕪的沙漠中,遼闊的草原上,尋找自然的美麗。

在野外的樹蔭下,羅傑小心翼翼地為妻子修理過長的頭髮;

在歇息的營地裡,羅傑和妻子一起共享一頓風景宜人的午餐;

在夜裡的車廂裡,羅傑和妻子一起欣賞屬於自然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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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恐怖的戰爭後,非洲寧靜的叢林,讓喬治找到了那份久違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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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喬治拍到Latuka部落的求雨舞。一位土著民吹著叫做Namogo的號角——一種由象牙和牛尾製作而成的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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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o-Nyaro部落的土著人尤其喜愛黃銅,有時他們竟然會在身上穿戴著超過5公斤黃銅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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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巴人把摔跤作為一項娛樂活動。在摔跤運動結束後,一些摔跤運動員喜歡坐在麵包樹下乘涼休息。

在廣闊的非洲,有數不清的土著部落,他們有自己特有的習俗文化,特別的衣裝裝飾風格。這些迷人的非洲文化深深吸引著羅傑。

當我離開努巴人時,他們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回憶,他們生活在十分原始的狀態下,但遠比我們這些生活在非洲之外的人們更加友善好客,勇武俠義。

在遠離戰爭的30多年間,喬治·羅傑多次前往非洲旅行,並拍攝出相當經典的非洲風土人文紀實照片。他的非洲作品大部分都刊登在《國家地理》雜誌以及其他雜誌和報紙上。

雖然戰爭紀實照片在羅傑的攝影生涯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但是非洲人文照片卻是他的作品中的最凝實而溫暖的光。

70歲的時候,羅傑終於跑不動了,他才放棄對非洲的探索。

1995年,87歲的喬治·羅傑在英國肯特郡家中離世,留下他最愛的妻子和三個孩子。

瘋狂了一輩子的羅傑終於消停了,可是他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從未停止。

每次看到他的照片,我們都可以感受到半個多世紀以前戰爭的殘酷,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讓戰火再次蔓延,而羅傑的非洲人文照片更讓人體會到,和平的彌足珍貴。

有些人不是戰士,卻比誰都瞭解戰士們的恐懼或無畏;

有些人從未扛過槍,卻比誰都瞭解槍炮的罪惡。

他們就是遠數次與死亡擦身而過的戰地記者,拿自己的生命當籌碼,記錄下最真實歷史的戰地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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