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6 壮汉子和药罐子(民间故事)

壮汉子和药罐子是多年的近邻,两家的院子仅一墙之隔,可他们虽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这里面究竟是啥原因谁也说不清。可能是两家上辈子有隙,积怨未解;也可能是两个户主性格迥异,相互排斥;或者是因为壮汉子和药罐子的健康状况反差太大,以致难以类聚等等都未可知。

大人们的冷漠代替不了两家孩子们的童心童趣,同样, 他们的恩怨也影响不了下一代的友谊。壮汉子的儿子武娃子与药罐子跟前的药引子是光腚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又是同班同学。私下里关系铁得很,按女生们的话说就是一‘死党’。好的一个头不说,还形影不离相互包庇。平时上下学一起走一块来。药引子受人欺负,武娃子替他出气。武娃子被老师盯上,药引子为他挡枪。武娃子有了好吃好玩的首先想到的是药引子,药引子的作文和习题武娃子尽可随便拿去抄写。

两家大人虽绷着脸互不走动,可孩子们却硬要往一处凑,于是大人也无奈。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来个瞎子放驴,随它去。

一个星期天早上,武娃子从家里偷了二百块钱,悄悄地喊上药引子一起去了城里。两个小子下馆子,打游戏,还看了场电影,玩的不亦乐乎。可回家后武娃子就高兴不起来了。不过皮带下他咬紧牙关,愣是没有招供。壮汉子心想这么吓唬和拷问武娃子他都没承认,看来这钱真的与他无关。可钱放在橱柜上没人动,总不能不翼而飞吧。他想起昨晚药引子曾来过他们家里,莫不成被这个小兔崽子给顺走了。想到这里他觉得靠谱,他们那种家境,小孩子啥时见过这么多钱,一旦见了能不动心?可问题是没抓住人家孩子的手腕儿,怎好上门兴师问罪呢?倘若就此拉倒,这哑巴亏吃的也太大了吧!他思来想去,唯有比鸡骂狗地说说闲话,来释放一下心中之气了。

当晚,他让婆娘隔着院墙故意高声训斥儿子给邻居听:“武娃子,给我听好了,以后别随便往家里领人,手不干净的孩子咱不要跟他玩,你知道吗?想学好不容易,学坏快得很。今天我就给你说下,你个小兔崽子要是再不听话,不管啥人都往家带,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这边药罐子听了就赶快审讯儿子,药引子不敢隐瞒,就将事情的原委如实地告诉了父亲。药罐子一听差点没气炸了肺,到底是谁家孩子的手不干不净,没弄清楚就乱吣一气,缺不缺德?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可回头又一想,钱毕竟是两个孩子花的,不能应孬,更不能让他们瞧不起人。不如叫孩子送去一百元,等他家大人问起此钱是何钱的时候,再跟他说道说道也为时不晚。

没想到此举叫人家愈发地理直气壮起来,那边婆娘不容分说,就又隔着院墙递过话来:“偷走二百块还一百块算是咋回事,昧起那一半我看也富不了你们!”这边药罐子的婆娘一听不愿意了,她随即回击道:“钱是谁家孩子偷的都还没弄清,就胡说八道,要不是觉得药引子跟着你家那不争气的武娃子一起去的城里,俺才不理你那个茬呢,随你胡说八道满嘴放炮,吃菠菜,放筒子屁去,都累不着俺们一点!”武娃子的娘听了,气得一蹦多高,立马回道:“怎么听你的话音,还不承认钱是恁家孩子偷的。要说你护窝子吧,你还亏得慌,你也不想想,就你家大人的怂样,上哪能调教出好孩子来。别忘了张飞的儿子瓦罐腿。谁的儿子还随谁!”药引子的娘反骂道:“说这话也不嫌屁打牙,恁家大人又怎么样,还不是麻绳拎豆腐,提不起来。恁上辈子人就不行好,这辈子人更坏,恁说这下一代人又能好到哪儿去。知道不,这叫作黄鼠狼下老鼠,一窝不如一窝!”

两边越骂越动气,越说越难听。竟然出了大门凑到一起,在当街对峙起来。后来两家男人也出来了,指手画脚甚至有动手的苗头。壮汉子的婆娘借机奚落地说:“他爹,你可不能包不住火,人家是靠药物养着的,他一个棺材瓤子,哪经得起你那拳头,闹不好咱们要帮人家出老殡的!”

药罐子的婆娘立马针锋相对道:“俺靠药物养着的怎么了,你还别瞧不起他,一般的人还真难跟他比,没听说吗,壮汉子熬不过药罐子!别看恁男人现在没病没秧,活蹦乱跳的,那是他没得病,要是得病一准是个大病,治不好的绝症!”

两家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时街道主任闻信赶到,费了好大的劲才制止了这场骂战。自那以后,两家更是互不待见,水火更难相容了。

而真正让他们冰释前嫌,化干波为玉帛的,还是生活中发生的几个特殊事件:

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万籁俱寂。壮汉子刚进入梦乡,就听几声狗叫。接着隔壁院传来了紧急呼救声。他警觉地从床上扑棱爬起,小褂来不及穿,光着脊梁就跑到了院子里,然后他飞身跃过墙头,向天神一样从天而降。这时就见邻院夫妇俩手拿着顶门棍和菜刀,与一个黑衣人对峙着。壮汉子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的扫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夫妻二人挡在身后。然后大叫一声:“有本事的冲我来!”接着就与贼人动起手来。壮汉子是远近闻名的练家子,只见他几个简单的招式,就将贼人掀翻在地。药罐子急忙拿来绳索,帮着一起将那贼捆了起来。二人一起将他押送去了派出所你,经审讯,原来这家伙听说药罐子家的药罐子是祖上留下的物件,至少到顺治,也能值个仨瓜俩枣的,于是就趁着风高月黑翻墙进了药罐子家。原想药罐子家人都太弱,没有能顶事的。就是被发觉也不可怕。可万万没想到他隔壁邻居,一贯仇家壮汉子能出手相救。贼人十分懊恼地说,这事合该他倒霉。

事后,药罐子对壮汉子简单地说了句:“谢了,今天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日定当报答。”壮汉子没说啥,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想,就凭你,一个痨病秧子,还讲啥报答不报答的,不吹牛能死吗?

一天中午,药引子去找武娃子。仅撒泡尿的功夫就慌慌张张地拐了回来,进门就叫爹娘快去隔壁,说是武娃子病了。他爸妈一早出去至今还没回来。药罐子夫妇二话没说,就忙着赶了过去。武娃子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药罐子摸了摸他的头,滚烫!孩子在发高烧,必须尽快送往医院,他叫老婆回家拿钱,自己蹬起三轮车就往医院赶。等壮汉子夫妇过来时,孩子烧已经退了,正在挂水。壮汉子夫妇想说些感激的话,药罐子止住了他们:“打住!咱扯平了。”说完就带着儿子和老婆回去了。壮汉子想,今后还真不可以随便看轻一个人,就他那个痨病瘫子样,关键时刻也能帮上忙。难怪人常说,是块砖头也别小看它,不知啥时就能派上用场的。

两件事以后,两家的关系有了些好转,可还没达到相互走动频繁往来的程度。转机是两家共同经历的那场火灾,彻底融化了大家心头的坚冰。大年三十除夕夜,县里破天荒地组织了焰火晚会,一时间万人空巷。俗话说乐极生悲,不知啥人放炮引起了后街的火灾。壮汉子和药罐子两家的房子就坐落在后街上,当两家人闻信赶来时,他们的房子已开始起火。按理说大难当头,应赶紧自救,顾上顾不上别人那是两说着。可人家药罐子和老婆到屋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贵重的物品,就赶到邻家帮忙来了。壮汉子一见就急了,对他大叫道:“你疯了,还不赶快去救你自家的火,跑俺这来干么。给你说,别想指望我欠你什么人情!”药罐子一边帮着打水一边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是看你家的房子比俺家的坡棚好多了,俺那两间破屋要不是有拆迁的说法,早就该扒掉重建了。这下正好,烧完了倒省我的事了。”壮汉子听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壮汉子家保下来了,药罐子家被烧的面目全非。然而他家的这种“丢卒保车”的义举得到了传扬。在政府和多方的关怀和资助下,两间新的瓦房很快帮他们建成了。当然这期间他们一直都是在隔壁邻居家住的。患难后的两家和睦为邻,亲如一家。

元宵节那天,药罐子住进了新房。壮汉子提着酒和一些吃的用的为他燎锅底,庆贺乔迁之喜,老弟俩难免要干上几杯。几盅下肚,话就开始稠了起来。壮汉子说:“老哥,先前俺确实对不住你,看你病病歪歪的样,日子又过得紧紧巴巴的。俺就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你强,特别是俺有身体这个本钱你没有,于是就瞧不上你,在人前人后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现在想起来,俺都脸红!”药罐子说:“老弟可别这么说,俺也有许多不对之处,不过你能不计前嫌,在咱两家还怒目相对的时候,见义勇为,救了哥哥一家,叫俺真的很感激。”两人都说了不少的谦虚和掏心窝子的话。那夜的月儿真的好圆好圆。哥两个酒吃的好醉好醉!

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突有一日,壮汉子觉得身体不适,就去了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不理想,诊断是肺癌晚期。跟着就是手术和化疗,出院没多久,壮汉子就和药罐子一样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这期间药罐子常去看他,开导和安慰他。他对老哥说:“老祖宗说的话不带落空的,壮汉子熬不过药罐子,咱俩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看你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看不出有啥变化,而我眼见就快不行了。不过,我和你老哥还没处够,倘若有下辈子的话,俺还想跟你做邻居。”药罐子听了不由地黯然神伤,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回去后竟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本来就不太好的体质,打这以后下降的很快。没几天也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

中秋节那天早上,奄奄一息的壮汉子知道了药罐子从他这儿回去后就生了病,他意识到老哥这是为心病所困,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由于伤心过度难以自己,过罢中午,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武娃子这就从医院往家里赶准备筹备后事,刚到家就听到隔壁传来了药引子和他娘撕心裂肺的哭声,过去一问是药罐子大爷也驾鹤西去了。咽气的时间竟和父亲相差无几。据说临终前老人家还说了句:“兄弟,咱哥俩不存在壮汉子和药罐子谁能熬过谁的问题,这不,哥我陪你一起去那边,咱们依旧做邻居做兄弟还不行吗!”

长歌当哭,两家一起办了丧事,老哥俩都被埋在了城郊公墓。两座坟墓相邻,他们活着是好邻居,死了又聚到一起,不能不说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后来壮汉子和药罐子的传奇故事不胫而走,成了当地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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