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青丘帝姬白鳳九繼任女君之位，四海八荒的神仙前來稱賀。鳳九登上神臺，接祝福，受賀禮。她緩步向前，眼前又出現帝君的身影。她知道，眼前的影像如夢幻泡影，虛虛假假，一碰既碎。

這一刻，她的身份已變，從身無重責整日玩笑嬉鬧的小帝姬，成為這四海八荒受人尊敬的青丘女君，一舉一動皆代表青丘顏面，再不能隨意出入帝君的太晨宮，為他端上一盞清茶，陪他一整夜。

也再不能終日跟在那人身後，亦步亦趨，只為等他回眸時的另眼相待。

東華帝君座下司命星君奉賀禮，奉的是昔日帝君征戰所用的四海八荒繪圖。這繪圖，分量極重，乃帝君親手所繪，天君都無緣一見。

司命將帝君的話帶到：“女君只需翻開此圖便可明瞭，數十萬年，滄海桑田，這圖上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世間萬物，渺小至斯，沒有什麼可值得惦念。”

是啊，是沒什麼值得惦念的。無外乎是初始太晨宮中的一廂情願，或者是凡間歷劫時毫不作數的夫妻情分。塵世情緣塵世盡，所有的情與愛，散便散了。左右那掌管天地姻緣的三生石上沒有東華帝君的名字。

任誰，也違背不了天道。

01

命運的輪盤似乎早已開始轉動。

那日，鳳九還是隻懵懂的小狐狸，於叢林中遇上翼族的赤炎金猊獸，慌不擇路逃命時被東華帝君所救。誰也不知道，這位不問世俗，遠離紅塵，只適合掛在牆上的神仙怎得偏偏路經此地，還路見不平救了人。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嗎？是的，鳳九是這般想的。

在帝君的太晨宮，她摒棄青丘小帝姬的身份，心甘情願做仙娥為帝君端茶倒水。東華帝君曾揶揄：“以端茶倒水報救命之恩，怕是你要在這太晨宮奉上兩萬年的茶，倒上三萬年的水。”

其實，選擇這樣報恩也是好的。無色無彩的宮殿中，多了抹粉色身影。萬年不變的沉靜中，添了些天真的懵懂與歡樂。

誰也不知，東華帝君何時對鳳九起了心思。或許是初次相見，覺得這小姑娘極美，或許是每每套話鳳九，發現這小狐狸憨態可掬心無城府，亦或是她被人哄騙吃了失魂果，抱著他說：“鳳九喜歡你，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東華帝君數十萬年未曾有過紅鸞星動，不曾想竟栽在這年幼的小狐狸手中。

明白自己的心意，是因那日聽說鳳九被關入鎖妖塔。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帝君渾身映著赤紅色光芒闖入鎖妖塔救人。因施展術法會傷害鳳九，便與那妖物近身肉搏以至傷痕累累。

帝君渾身血跡的救出鳳九，坐在太晨宮榻上沉默不語，灼灼目光盯著昏迷不醒同樣滿身傷痕的她。

這時，他也終於明白，這一顆心究竟去往了何處。那，他能如何？是由著這顆心沉淪再沉淪，還是狠狠地將她推出去，斬斷這不該有的非分之想，斬斷這不該有的情絲。

若非如此，只怕會釀成大禍。

02

也罷也罷，成全她一次，也成全自己一次。

這一世，凡間歷劫。帝君名義上想嚐盡人間六苦，實則是成全自己與鳳九的情緣。

在凡間，他是俾睨天下的君王，擁有世間萬物。可未完成的心願竟是，只願得一人心。鳳九順水推舟，化作後宮嬪妃，救了落水的帝君，就此兩人一見傾心，纏綿悱惻起來。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這是人生六苦。帝君想要體會著人間六苦，就需鳳九先把他的一顆真心拿到手，然後再將其揉碎。

人間的歡愉日子似乎總過的那樣快。天上一天，凡界一年，相守相伴的時間細細算來不過天上的兩個月。

這一世，既然愛了，且不管結局如何。左右是互表了心意，也算是得以圓滿。

猶記得鳳九依偎在帝君懷中，小狐狸的媚態暴露無遺，黑曜石般的雙眸直直地盯著帝君，時而含羞一笑，時而嗔怪嬌豔。每看到這段，總會感嘆，沉浸在愛中的女子真是驚豔，即便知道歡愉是短暫的，也毫無保留的一往情深。

帝君在凡間歷劫，遭刺客追殺，鳳九為救帝君性命以身做盾擋了一記冷箭。殘喘之時不忘告白：“臣妾雖是女子，但一定要不畏生死，護住想要守護的人。”帝君聽罷，轉身殺敵，亦用行動護住自己心愛的女子。

愛是互相保護，是互相成全。試問人世間有多少的愛能夠真正捨棄生死，忘卻一切牽絆，又有多少的慾望打著愛的旗號滿足自己的貪婪。

也許這世上所有的至死不渝只存在於戲文中，也正因如此，或許才更顯得戲文中的愛是無比珍貴。

03

喜歡是放肆，愛是剋制。

神仙下凡歷劫，性情是不會變的。在凡間歷劫的帝君寧要美人不要江山，情緒被愛人牽動至死，早年心願也是“富貴江山皆不要，只願得一人心”。由此可以推斷出，為何帝君偏偏要從三生石上抹去自己的名字。

情之一字，是他的軟肋。如此重情，亦有可能為對方帶來災禍。索性，親手斷掉自己的情緣罷。

原以為從凡間渡劫可以間接了卻相思之苦，沒想到，歷劫後迴歸仙界的帝君法力失了大半。

左右，逆天而行，沒有好下場。怎樣，都逃不過天命。

無奈，一切都是無奈。帝君用一句：“塵世情緣塵世盡”，想斷絕鳳九所有的念想。哪曾想鳳九得知三生石除名之事，召喚出帝君的蒼何劍，直接斷掉了自己一條尾巴。

九尾狐的每一條尾巴，都可以化作執念的法器。定天下姻緣的三生石沒有你的名字，那我就把你的名字刻上去。

可惜，可惜。無論鳳九如何刻字，那名字都化作一縷青煙散開。刻不上他的，抹不去自己的。

與其說九尾狐斷尾之痛，若尋常人剜心。不如說這愛得不到相守的圓滿，才最痛徹心扉。

古來皆頌愛情的偉大，誰見金銀成山傳萬代，千古只貴一片情。

帝君與鳳九，相愛卻不得相伴。為天下蒼生固然是剋制情慾的理由，可誰人不知，天下蒼生與我何干，我怕的，只是上天將這禍端，降臨到你身上。

為了你，我的情意，必須剋制。

04

哪裡有什麼真的不惦念，所有絕情的話，不過是說出來自欺欺人。

塵世情緣根本無法盡，帝君放不下，所以來凡間歷劫的破屋子。鳳九也放不下，說總會找到破解三生石名字的辦法。

弱水河畔，鳳九直面翼君擎蒼的攻擊，帝君脫口而出的是在凡間結為夫妻的稱呼：“九兒”。哪怕自己只有一層法力，也要拖延時間讓鳳九先走。

與擎蒼大戰後，帝君那句坦白的回答：“會，如果我沒有抹去三生石上的名字，我會喜歡你。”也算是互相表了心意。

如今，我們再次回到鳳九登基為青丘女君的那一刻。帝君一襲白衣，腰間別著鳳九那條斷掉的紅尾巴，生怕別人不知他的心意。

送四海八荒圖，分明當著眾神的面宣示主權。命司命說的那些話，分明也在表明，四海八荒隨著時間都變了摸樣，何況一個小小的三生石。沒有什麼值得擔心的，我們會找到方式在一起。

有情人的結局或許不能眷屬，亦或許不甚圓滿。可是那心意啊，就如同取之不竭的海水一般，只採擷往事便足以慰藉。

索性，做神仙的，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有數十萬年的時間相互惦念，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