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 故事:雙生花——到底誰才是惡魔?

1

這是我搬家後的第七天。

18點整,那令我幾度瘋狂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竄起——信件撞擊信箱。

“也許這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件……”我嘗試著這樣安慰自己,俯身上門,貓眼裡所框住的是門外空蕩蕩的廊道,再往後挪一步,兀地反射出一張陌生的女人的臉。

冷汗涔涔,晃了晃腦袋,打開信箱,白色的信封在白色的走廊燈下,顯得有些刺眼。

和往常一樣,信封上只有一行娟秀的自己——高恩言收。

我尖叫著扔掉信件,然後看著信封裡的照片滑出——一張腐爛的女人的臉。

照片的右下角依舊是那人熟悉的筆跡——你是否想念我。

我記得上一封信件中寫的是:好久不見。

自從三個月前一場車禍後,我不僅失去了全部的記憶,同時也被這惡魔的信件纏上了身。為了躲避這些來自地獄的信,我接二連三地換了八次家,而這並不能阻擋它的步伐。我嘗試過用法律手段解決,但警察對此關注度較低甚至認為只是普通的惡作劇,幫我立案後就送我回了家。

我也查過來信地址,但每次都會中斷於郊區一處墓園。

為了不牽連他人,我幾乎切斷了與過去一切的聯繫,孑然一身。

這三個月來,我看著照片上的女人從面容姣好到蛆蟲遍佈。然而最令我感到惶恐的是:那個女人擁有著和我相似,不,是一模一樣的臉。

門在穿堂風的呼嘯下“砰“地合上了,莫大的恐懼頃刻間糾纏了上來。那女人的嘴角彎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彷彿正透過那照片,對我露出嘲諷的微笑。

我明白,我又得搬家了。

2

回到家,我抑制不住地顫抖,撈起躺在沙發深處的手機,撥給了唯一的一個號碼。

“它又來了。我又要搬家了。我該怎麼辦……阿淮你告訴我,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啊……你別不說話啊,你告訴我啊……”不知是誰的聲音開始漸行漸遠。眼前的畫面是愈發模糊的光線,而另一個愈發清晰的幻影,開始不斷地重疊上來。

昏暗的房間,黑色的高跟鞋,紅色的裙襬,微卷的長髮,女人陶醉的表情,還有旋轉的聲音。

“你清醒了嗎?”

“我好看嗎?“

耳邊女人的聲音愈發清晰,是我從未曾聽到的聲線。而後旋轉的身影突然停住,正對著的臉突然不斷不斷地放大——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Sorry,the number you are dialing can not be……”

從畫面中驚醒,目光被拉回至那張照片,那女人彷彿在像我叫囂著什麼,噁心湧上喉嚨,撇下手機衝向廁所,一聲又一聲的乾嘔。

抬頭撞上鏡中自己的臉,有一時的重影,又有一時的黑暗……

其實我也知道,逃避並無用處,但我不得不承認,這是現在唯一的方法,只有這樣,我才能安穩地度過幾天日子。我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從容地跌入無盡的黑暗。

第二天,我不得不又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擠入A市洶湧的人群中,去為自己,尋找下一個新的避難所。

3

而這低著頭看地面的一路上,一雙黑色的,經過細細打理的皮鞋,泛著光澤,就這樣撞入我的視線。

他用力地拽著我的手腕,幾乎要捏碎骨頭一般,逼著我不得不抬頭看向他——那充滿著厭惡的,熟悉的眼神。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你殺了她。”帶著憤怒的語氣,甚至還有點絕望。

“阿淮……”頃刻間,記憶瘋狂地湧上腦海。我看見在那微涼的日光裡,我和他十指相扣,背影甚是匹配。我看見在那溫柔的月光裡,我和他抵著樹幹擁吻,側臉好看的一塌糊塗……

打了這麼久不知是誰的電話,叫了這麼久不知是誰的名字,終於在這一刻開始慢慢地吻合。

“你別這麼叫我!”他瞬間甩開我的手腕,我低頭,瞥見一片紅。

“阿淮,我是,恩言啊……”像記憶裡那樣子,用手指攀上他的衣角,輕輕地拽動。

“你瘋了嗎?”他的瞳孔中充滿著厭惡。想走。

“阿淮,我,我之前失憶了,所以沒有想起你,沒有去找你,阿淮,我……”他沒有聽我的解釋,回頭走了,步伐越來越快。

而我的指尖呢,早已失去了那拽住的一小角,在空中留下一個小小的弧度。

抬起的步伐收了回來,我甚至沒有勇氣去追尋那個曾經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最終,只能轉身。

4

很快,我便找到了新的住所。幸好行李也不多,一人分三次也就搬完了。

看著新的房子,我只能祈禱,信,別再來了。

戰戰兢兢地過了十天,那天18點整,我又聽見信件撞擊信箱的聲音。一動不動地僵在沙發上,緊盯著門口。

當我打開門時,葉淮正站在門口,手裡拿著的,是那封純白色的,寫著“高恩言收”的信件。

“你怎麼在這兒……”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卻也聽見了葉淮的聲音。“我很想念你。”——他用好聽的聲音,讀著那張照片上娟秀的字跡。

“那是惡魔寄來的!”我聽見自己的尖叫聲,手指指向他手中的信,我像是瘋了一樣。

“你才是惡魔。”他扔下手中的照片,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看見照片上的女人空洞的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我。

我被逼著一步一步後退,直到撞到冰冷的牆壁上,而葉淮好看的手指,已經撫上了我的脖頸。

“是你尾隨恩言到她家殺了她,還殺死了她突然回來的室友。收拾現場,在兇器上抹掉自己的指紋,裝作是她們兩個人發生矛盾起了爭執後出的意外?我說得沒錯吧?你騙得過那幫愚蠢的警察,可你瞞不過我,我知道,你一直在跟蹤我們,你對外稱出國養病,斷了國內關係網的所有聯繫,躲到這裡,用恩言的身份活著!安陽,你不是有病!你是心裡有鬼!”

男人手上的力度慢慢加大。

葉淮的眼眶發紅,彷彿就要這樣掐死我一樣。

呼吸越來越困難。

我聽見她說:“安陽,你就是個惡魔。“

記憶突然一下子翻湧上來。

5

我叫安陽。

我喜歡葉淮。

這幾乎是整個A大都知道的事情——大二校花安陽正在倒追大二某系葉淮。這本該是件很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我卻忽視了一個致命的問題,或者說,我對這個問題根本就毫不在意——大一某系高恩言和葉淮青梅竹馬,早已經在一起。

我做出了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舉動,從最開始的情書到公然告白,不斷送東西,找高恩言的麻煩,甚至尾隨高恩言和葉淮。

可是我看到了什麼呢?

我看到他們在溫暖的陽光下十指相扣,連步伐都出奇地相似。

我看到他們在微涼的月光下含笑擁吻,連地上的影子都是好看到挪不開眼。

嫉妒瘋狂地纏繞上了我——我安陽想要得到的東西,怎麼可以得不到。

我偷偷地從化學實驗室裡拿到了乙醚,偷偷地跟著高恩言找到了她和同學一起租的房子,甚至偷偷發現了,那個有點破舊的小樓房,每層樓只有一個攝像頭,而那個攝像頭,有著一個永遠也拍不到的盲區。

那天,她的室友並不在,我躲在她們租房的盲區內,門是往外開的,當門開時,攝像頭會因為門的阻擋而無法捕捉門口所發生的一切。我通過盲區悄然到達了她們所租房子的隔壁門,就伏在那裡靠著門和牆壁間的距離做隱藏。呼吸輕輕的,慢慢的。

我聽到樓道內傳來了嘻嘻笑笑的聲音。

“我到了哦。”

“那你快點上去……”

葉淮和高恩言的聲音交錯相疊,然後悄然寂靜,最後以高恩言的笑聲,鞋和樓梯發出的摩擦聲作為了結束。

她來了,她就在隔壁。

我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要大笑一場。她輕哼著一首短促而輕快的歌兒,門開了。

手中的白布附上了她的口鼻,驚慌失措的眼神看著我。

歌兒戛然而止,我拖著她進了門內,優雅地,像她那樣子,關上了門。

和意料中的,一模一樣。

她的雙手雙腳被束縛在木凳的各個角落,像一隻精緻的瓷娃娃那樣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6

這就是,葉淮所喜歡的女孩子嗎。

忍不住伸出手和她十指相扣,這就是,葉淮牽她時的感覺嗎。

忍不住俯下身附在她的唇上,這就是,葉淮吻她時的感覺嗎。

厭惡衝上喉嚨,推開。

高恩言的東西都靜靜地擺在進門右手第一個房間裡,滿屋子粉粉的色調,地上盡是凌亂的衣物。

我坐在梳妝鏡前,學著高恩言的樣子,一樣一樣拿起她的化妝品,對著明晃晃的鏡子,一點一點地抹在自己的臉上。從衣櫃裡拿出的,是那天她與葉淮參加派對時穿的好看的大紅色禮裙,從鞋架上拿下的,是她那天穿的黑色高跟鞋。

再縷一縷自己微卷的長髮。

站在鏡子前的人。

是安陽嗎?

還是高恩言啊。

我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客廳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她混沌的眼神和絮絮叨叨的口型,一點一點地傳到我的眼眶裡。

“還沒清醒嗎?”我聽到安陽的聲音。

“我好看嗎?”我聽到安陽的聲音。

我提著自己長長的裙襬,在客廳的正中間閉上了眼,像那天高恩言跳舞的樣子,開始旋轉了起來。

“你個瘋子……”她的聲音小小的,有氣無力地,傳到了我的耳膜深處。

裙襬凝固在空氣裡,我看向她,我走向她,我捏起了她的下巴,我輕輕地說:“從此以後,這個瘋子,就是你。”

她還來不及說話,水果刀尖銳的一端已經刺破了她的皮膚。

“從此以後,葉淮喜歡的,就只能是我。”

而那尖銳的一端,隨著安陽那慢慢的,慢慢的聲音,從容地刺入了高恩言的心臟深處。

紅色的裙襬上染上了好看的點點黯紅,我站起身,一點一點地往後退著。

而後,那大紅色的,漸行漸遠的裙襬,成為了我眼眶中,最後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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