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印尼這個國家，恐怕許多朋友都不會感到特別陌生。這種相對的不陌生恐怕主要是因為印尼有大量的華人，以及歷史上曾發生過幾次的與華人相關的暴力事件。而在印尼，其實華人只是其300個得到官方承認的民族之一。而有如此眾多的民族，印尼各地的民族糾紛自然也並不是罕見的事件。比如在20世紀後期到21世紀初，印尼就曾經發生過兩次較大規模並引發國際關注的區域獨立運動，既東帝汶和亞齊，但同樣是區域獨立運動，東帝汶最終在國際支持下成功獨立，而亞齊獨立運動卻距離成功非常遙遠，那麼是這兩個運動的不同命運究竟是什麼導致的呢？

亞齊如何成為了印尼的一部分

其實東帝汶與亞齊的獨立訴求雖然表面上看是民族糾紛，但實質上卻是跟其殖民歷史有密切關切的，甚至可以說殖民歷史才是關鍵，而民族矛盾卻只是表象。

亞齊的位置

我們首先來說一下亞齊是怎樣成為了印尼的一部分的。在歐洲殖民者來到東南亞之前，可以並不存在統一的印尼國家這種概念，當時亞齊是一個獨立的亞齊蘇丹國。而在公元16世紀初，葡萄牙人最早在東南亞建立了殖民地，而亞齊為了抗拒被葡萄牙人殖民，與奧斯曼帝國和荷蘭東印度公司結盟，暫時保全了自己的獨立。

鼎盛時期的亞齊蘇丹國

當時亞齊在地區貿易中佔據了重要地位，特別是亞齊特產的黑胡椒在歐洲成為了暢銷產品，其產量在公元1820年代一度佔到了全球產量的一半以上，所以亞齊蘇丹國也曾經一度成為當地頗具影響力的一個勢力。但也正因為如此，在荷蘭人壓倒了葡萄牙人，成為了地區霸主之後，就很快也盯上了亞齊，亞齊從公元18世紀開始就被迫將一些領土割讓給了荷蘭。

不過亞齊蘇丹國相比與周邊其它一些小國似乎確實更有計謀一些，他們看到荷蘭人勢大，自己難以抵抗之後，又想到了去依靠另外一個強國，也就是英國。他們很快和英國建立了聯繫，名義上對英國稱臣。所以在公元1824年英國和荷蘭達成的分割東南亞的協議裡，因為英國聲稱亞齊是其領地，所以荷蘭人暫時承認了亞齊的獨立。但這樣亞齊的命運其實還是掌握在別人手裡的。在公元1871年，因為法國和美國也都有了染指東南亞的企圖，而英國為了防止亞齊落入這兩國手中，所以不再反對荷蘭佔據亞齊，而荷蘭也立即對亞齊發動了入侵。

描繪亞齊狙擊手擊斃荷蘭遠征軍統帥科勒場景的畫作

但亞齊蘇丹國作為一個東南亞小國，能把獨立保持到公元19世紀末，本身也就是因為它確實有很強的實力。所以針對荷蘭的入侵，亞齊進行了頑強抵抗，不但在戰爭開始後不久就將荷蘭亞齊遠征軍統帥約翰·科勒擊斃，而且還使戰爭延續了31年才宣告結束，而在此之後，荷蘭人統治亞齊的方式也只是通過當地貴族間接統治，所以這種差異其實就是亞齊和印尼其它地區後來隔閡的主要來源了。不過在二戰結束之後，印尼經過獨立戰爭獲得獨立，亞齊當地支持加入印尼的政治勢力也佔據了優勢，所以亞齊是在印尼獨立之時就已經成為了印尼的一部分。

東帝汶如何被印尼佔領

如果說亞齊是東南亞反抗歐洲殖民統治最激烈的一個代表，那麼東帝汶可以說是另外一個極端，即它可以說是東南亞對於歐洲殖民統治最為順從的一個地區了。

帝汶島盛產檀木，因此從公元16世紀早期開始就吸引了歐洲殖民者的注意。在公元1769年，葡萄牙人在島上建立了帝力城，開始其殖民統治。而葡萄牙人佔領東帝汶遇到的抵抗烈度要低很多。這一是因為帝汶島在葡萄牙人到來之前就處於分裂狀態，一個小島上還存在著若干非常小的王國，所以面對葡萄牙也根本無力抵抗。二是因為葡萄牙對東帝汶的殖民是宗教先行，早在16世紀初就派出傳教士到當地傳教，所以在公元17世紀葡萄牙政府真正動手殖民該地時，東帝汶已經有了相當數量的基督教徒，這些人對於殖民者相對來說牴觸並不大，所以葡萄牙很順利地就佔領了東帝汶。

東帝汶就是指帝汶島的東部

而葡萄牙只佔領了東帝汶而沒有佔領西帝汶是因為西帝汶被荷蘭佔領了。在1914年，葡萄牙和荷蘭就瓜分帝汶島達成了協議。此後葡萄牙對東帝汶的統治一直持續到了1975年。在這裡我們就說明的一點是，在二戰期間，東帝汶其實也被日本佔領。但在戰後，國際社會卻讓葡萄牙在東帝汶重建了統治。在印尼獨立過程中，東帝汶基本沒有受到影響，因為印尼是荷蘭殖民地的聯合體，所以當時仍由葡萄牙控制的東帝汶沒有被併入印尼。

但在1974年，葡萄牙國內發生革命，其新政府不願再控制海外殖民地，東帝汶陷入了無政府狀態，之後很快爆發了內戰。1975年，東帝汶內部的左翼勢力獨立東帝汶革命陣線在內戰中佔據了上風，並宣佈東帝汶獨立。而當時極端反共的印尼則藉機在1975年12月出兵吞併了東帝汶，並宣佈其為自己的第27個省。但印尼吞併東帝汶卻始終沒有得到國際社會的接受。

東帝汶和亞齊的獨立運動

所以印尼吞併東帝汶的舉動從一開始就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反對。而在一些國際力量的支持下，東帝汶對印尼併吞的抵抗也一直十分激烈。在印尼佔領東帝汶的20多年裡，東帝汶基本一直存在著低烈度抵抗印尼的武裝抗爭。我們這裡所說的國際社會不接受印尼吞併東帝汶，主要是指西方社會，西方社會支持東帝汶抵抗印尼吞併主要是基於兩點原因。一是西方國家雖然在二戰之後被迫接受了各個殖民地的獨立，但卻仍然要維持其殖民統治的遺產，也就是仍然把各個前殖民地當成自己的勢力範圍。

荷屬東印度地圖，可以看到亞齊在其境內而東帝汶不在，所以印尼吞併東帝汶也打破了殖民時代留存的勢力範圍

所以雖然印尼獨立可以，但印尼不能打破殖民時代就已經確定的不同西方國家的勢力範圍界限，它在前荷蘭殖民地範圍內建立國家可以被接受，但要把原來葡萄牙人的勢力範圍也容納進來，這在西方就會面臨大得多的阻力，因為這樣做會打破各個西方國家仍然很看重的勢力範圍界限。所以印尼的做法才會遭到西方國家的一致反對。而另外一個原因其實剛才也提到了一點，就是東帝汶對西方殖民其實一直很接受，其中最明顯的一點體現在當地人的宗教信仰上，在印尼吞併東帝汶時，東帝汶95%以上的居民都是基督教徒，所以東帝汶反抗印尼吞併，在一定程度上有染上了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對抗的色彩，因此也更容易在西方國家獲得支持。

東帝汶基督教徒很多也是得到西方支持較多的原因之一

當然當時印尼獨裁政府粗暴的施政方式也是導致當地人不滿的原因之一。據估計，在印尼吞併東帝汶的26年時間裡，當地總共有1萬多人直接因各種衝突死亡。在上述原因的綜合作用下，在印尼的蘇哈托獨裁統治趨於瓦解之時，東帝汶的獨立運動再次抬頭，並在國際社會的支持下最終取得了成功。但這裡要說明的是，東帝汶成功獨立其實也跟印尼自身的國力有限有關。因為其實早在1961年，印度在葡萄牙還沒有放棄海外殖民地的時候就武力吞併了當時的葡萄牙殖民地果阿，而當時印度的這種做法也打破了舊殖民帝國的勢力範圍劃分，而且果阿也有相當數量的基督教徒存在，所以也曾遭到國際制裁，但因為印度的實力比印尼要強出幾個檔次，所以印度成功抵抗住了國際壓力，最終使西方也接受了其對果阿的吞併。

但西方的支持對東帝汶的獨立確實是有根本性作用的，而東帝汶所擁有的這些條件，亞齊卻都沒有。其實亞齊在1950年代就爆發了叛亂，在1970年代這一叛亂還出現了加劇，因為印尼政府讓一些美國公司去開發亞齊的油氣資源，但利潤分配卻沒有充分照顧當地人的利益。而雖然亞齊數十年的衝突也造成了上萬人的死亡，但亞齊得到的國際支持，主要是在西方國家的支持和東帝汶相比卻非常有限。

亞齊獨立運動的女兵

而這個原因也是非常明顯的。一是亞齊雖然是最晚被荷蘭人征服的地區，但最後還是荷蘭人的勢力範圍，所以它在印尼獨立時就成了印尼的一部分，沒有被印尼吞併的過程，而且它留在印尼境內還有助於保持舊有的勢力範圍。另外亞齊98%的人口是伊斯蘭教徒，這個比例甚至比印尼還高10%，在宗教方面也不太能讓西方提起興趣。所以雖然西方也介入了亞齊問題的解決，但最終的結果以亞齊獨立運動解除武裝為交換條件，換得了其在印尼境內的自治地位。

再加上亞齊在印尼建國時就已經是其一部分，如果讓亞齊獨立，那麼在印尼其它地區也有可能誘發連鎖反應，所以印尼對壓制亞齊獨立的力度也明顯高於東帝汶。而亞齊和印尼自身的實力對比懸殊，所以它無法取得獨立也就很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