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重要的事閱讀彼此的臉,神采還有思想
孤獨是一種心理體驗:比如“眾人皆醉我獨醒”,比如“話不投機半句多”,比如“同床異夢”……所以“孤獨”其實是你以為世上有人“理解”,卻並沒有。很多時候,即使不是獨處的狀態,即使在人群中,一樣會有孤獨襲來。無論你怎麼努力,彷彿總是被屏蔽在一個空間,落入一口深井,縱使拼命吶喊,上面的人永遠聽不見,惟有你喑啞無力徒作姿態。
一些人混跡於人群中掩藏孤獨,一些人觀望著、無法忍受孤獨最終逃離,以不同的方式、有不同的結局,一如王佳芝,一如比利林恩。
士兵比利的故事其實很簡單,為躲避官司而參軍,成為英雄也就在那短暫的幾分鐘,從槍林彈雨的戰場,回到載歌載舞的中場秀,變身為家喻戶曉的英雄。那一場火樹銀花的秀,映照著他身上的戰爭創傷,越發的刺目。就在那短短的幾小時裡,人人都來和他說話,讚美他,支持他,人人都覺得深深的懂得他理解他,然而他臉上的淚,心底的傷,沒有一個人真正能體會,就像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人生中最糟糕的那一天,在別人眼中卻成為最光榮的一天。明明正處在一場萬眾矚目、人山人海的中場秀中,來來往往的人在周圍喧譁著、興奮著、歌唱著,自己卻彷彿和這個繁華紅塵失聯一般,一切變得不可控不可靠不可信,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孤獨在比利的藍眼睛裡,也在我們的心上,其實人生中每個人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和孤獨的一場曠日持久抗衡,有人強化它,有人企圖遮掩它。比利有充足理由退伍,卻註定別無選擇,只有回到那個戰火紛飛的戰場,只有和那群生死與共的戰友一起,在他的老班長身邊,他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他才有安全感,他的祖國,他的家,就像那座斷背山雖美卻再也回不去,唯有,和戰友們一起他才能抵抗孤獨化解無助,沒有所謂的大義,那只是一個小人物,本能地選擇掙扎著活下去的理由,努力朝前走,惟有此,才能看到希望,才能超越自己,儘管,這好傷感,可這就是他的生活,一個凡人的命運。
比利就像李安,清澈真誠,一顆赤子之心讓人感動。李安所追求的複雜技術,只是為了表現那種單純,說他電影情節薄弱的,一定不喜歡那樣一顆單純的赤子之心。最簡單的菜其實最難做,他不喜歡套路也最怕套路,他不想代言精英政治,也不強加於你所謂正確三觀、主義,他就如比利一樣,從戰火紛飛的戰場,從荒誕的世界、亂轟轟的人群,從恐懼、死亡、感情裡一路走來,從模糊到猶豫、最後清醒與接受自己的命運,就像芸芸眾生中的我們,一樣在掙扎著生活。
李安說安全感才會最讓他感到不安,所以這次他冒了一次險,電影既沒有歌頌愛國、奉獻的美國主旋律,也沒有反戰、頌揚人權自由,這種不討好任何人貌似沒有態度的態度,其實才是他那沒有直白說出內心的真正獨立意志,他想探索的是,在命運的鉅變下人性的選擇與走向,他最有興趣的事是閱讀彼此的臉,神采還有思想。不媚俗不迎合,是匠人與藝術家的區別。他只想讓你去體會,去感受,他把文字用電影語言表達給你看,他通過新技術讓比利就像在我們身邊,讓你沉浸其中,想他所想,痛他所痛,也許,選他所選,就好像,我們就是那個他身邊的兄弟戰友。
對於比利,不同的人有不同理解,就像,有的美,你無法與人分享,有的孤獨,你只有獨自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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