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上百號人頂著低品質的不靠譜預警，不穿救生衣、毫無安全保障地出海，這種風險巨大的旅遊，實在是讓事後的覆盤充滿著“悲哀”。
文 | 江玉樓
普吉島沉船災難導致中國遊客傷亡慘重，打撈船體與搜救全部遇難者的工作還在進行中。泰國副總理兼國防部長巴逸9日對媒體表示：3艘涉事遊船有一艘是“零元團”，不顧氣象警告出海，這是中國人害中國人，與泰方無關。
泰方撇清責任的表態，刺激了國內輿論的不滿。泰國副總理的表態之所以不恰當，原因有三個方面：
一是，即使出事的船是中國人所有，旅行社是中國人創辦，但出事是在泰國海域，當地的管理問題也是無法擺脫干係。
二是在死亡如此嚴重，死者尚未全部打撈出水的情況下，趁著地利之便，搶先為事故定性，也還是雞賊得很。
三是這種將事故定義為個案、偶發，不追溯泰方義務和責任的做派，不利於吸取經驗教訓，那麼多人，也就白死了。作為一個旅遊業大國，尤其是以東南亞為主要目的地的中國遊客眾多，這麼做非常不智。
我們知道，同個時期，泰國除了中國人海難，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一支足球隊誤入洞穴深處，被雨水困住，救援行動驚動了全世界，中國救援隊也參與了救援工作。
對於這兩起同樣跟天氣有關的事故，泰國因為當事人不同，採取了完全不同的立場。對於洞穴救援，採取了“救災就是新聞”的態度，隆重表彰救災中犧牲的泰國退役軍人。而對普吉島海難中遇難的中國人，又急於撇清責任。
這種冷熱的區別對待，當然令人寒心，但從泰國政府的角度看，又是符合行事邏輯的。為了保住泰國作為旅遊目的地的招牌，如果承認在出海預警上存在溝通與傳達不暢的問題，旅遊產業或受到影響。可能出於經濟收益和保護旅遊業的考慮，泰國甩鍋給中國人。
我們當然不該也不會貿然接下這口“黑鍋”。
但是，對中國人來說，沉船事故無論責任在何方，都應該重視那些遇難者“敲響”的警鐘。另外，作為國內幾大出行平臺，也應該在選擇泰國當地合作方的時候，進一步理順安全保障的流程。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無論是釐清責任，還是自求多福，都要密切注意普吉島海難中的預警實況，它是如何發佈的、如何運作的、如何失效的，還要思考，在安全預警事實上失效的情況下出海，是不是還有最終的補救措施。
出於為死者諱的報道倫理，現有的國內報道對普吉島海難中游客的疏忽都是迴避的，與這個問題保持距離；同時，因為事發國外，存在著採訪障礙，信息源的獲得也面臨挑戰。這兩方面的原因，導致的後果就是：本次海難最該檢討的氣象預警情況，只是碎片化地存在於報道中。
我們遍尋現有的海難報道，努力拼湊出氣象預警的拼圖——
首先給我們的感覺是，對於氣象預警的有無，國內媒體的報道是相互衝突的，有的說有，有的說沒有。而消息源也是多種多樣，有的是倖存者表述，有的是遊船所有人講述。
因為不同人會站在不同利益上，這些講述難免有誤差。
有媒體記者查詢泰國氣象廳，發現它的官方平臺沒有發佈關於7月5日的相關風浪預警信息。至於何時發佈，也是眾說紛紜。
泰國副總理當然是說事先發布，可一名當地導遊說“收到海事局預警消息是出事之後”。
問題在於，氣象廳與海事局的預警是不是一回事，後者的預警是不是針對沉船所做的臨時警告，還是就相當於出事後短暫地封鎖路面一樣。
也有媒體報道，泰國氣象廳確實發佈了預警，但文件上寫的是“小船不適合出海”。而從出事的“鳳凰號”體量看，和集裝箱船相比它當然算小的了，但是放在一般遊船規格中，又算是大的了。那這個預警到底對它起不起效力？
當地旅行社的工作人員又說，如果風暴嚴重，會收到“禁止一切出海活動”的預警。並且每一家擁有船隻的辦公室都會收到紙質文件通知。而這次並沒有收到類似通知。
一個可以反駁泰國副總理說法的是，當天碼頭上掛的是綠旗，綠旗就代表可以出海。“關鍵那天所有的船，連快艇都出來了”。
如果按照這樣的預警“拼圖”，大致可以得出一些判斷：
泰國氣象部門和海事部門的確在事前和事後發佈了預警，但兩種預警性質不同。並且，氣象預警的等級不高，沒有達到實施海禁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下，單純以氣象條件看，遊船出海似乎並無不妥。
泰國方面僅僅以“有預警”，所以“責任在中國人”，這種說辭很難成立。
這也意味著另一種可能，也就是預警中並不高的風浪，在生成過程中陡然抬升級別，導致了致人死命的大風浪。在這種情況下，預警本身的質量就可以質疑了，畢竟以現在的氣象雲圖，預判它的走勢並不算高科技。尤其是在旅遊勝地的普吉島，建立針對性更高、更靈敏的氣象預警系統，是泰國應該做到的事情。
那麼，預警的鍋就不該是甩給中國人，而是當由泰國方面負責，亦即：泰國對本次海浪預警是不是存在誤判？進一步說，針對普吉島的氣象預警與它作為出海旅遊地的地位是不是相稱？
這方面的信息涉及跨國獲取有效信息，涉及氣象衛星技術的高低，暫時還不好有什麼明確的結論。但在這種可能性下，泰國簡單地以“有預警”來推卸責任，是輕浮與不負責任的。
然而在另一方面，當我們要求泰國反求諸己，查找自身預警質量、預警流程問題的時候，也該想到另一個問題，那就是遊船與旅行社的安全義務。
在現有的報道中，倖存者反覆提到的信息是，導遊對發放與穿著救生衣是消極態度，甚至要求穿上救生衣的遊客脫下來，“避免其他遊客恐慌”。另外，在兩分鐘的翻船時間裡，遊客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顯見遊船的安全預案是相當匱乏的，既缺乏預案，陪同人員也缺乏安全訓練。
而這一塊的安全漏洞——無論泰國方面說存不存在預警——都是明白無誤地存在。當我們反駁泰國甩鍋說的時候，不該放過這一關鍵點。當地旅行社和從業者也願意呼應國內對泰方表態的反感，以抵消自身應該承擔的安全義務，這明顯是一種不必要的“狡猾”。
泰國甩鍋自有其功利的邏輯，就像當地旅遊業者也在甩鍋給泰方一樣，但站在遊客中心本位的角度，安全建設是全方位的，不只是泰國的事，也是旅行社責無旁貸的義務。
對於督促泰國改進，除了政府通過外交層面加以交涉，一般人難以置喙。
但是，對於改善普吉島旅行業者的安全意識，是可以由國內出行平臺、旅遊主管部門間接施加明確影響的。當我們集中在反駁泰國的官方表態時，也千萬不要忘記這方面的“短板”。
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刊立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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