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蜀道難》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也若此 一作:也如此)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簡析】
這首詩作於天寶初年。李白雖然託題古調,但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都是創新的。全詩寫出奇險壯麗的景象,將歷史、現實、神話交織在一起,縱橫捭闔,句式也隨著感情的變化參差,充滿極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通篇緊扣一個“難”字,瑰麗而又神奇,怪不得詩人初入長安,賀知章一讀此詩就大為讚賞,稱之為“謫仙人”。
2.《望廬山瀑布》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簡析】
香爐,指廬山香爐峰,“在廬山西北,其峰尖圓,煙雲聚散,如博山香爐之狀”(樂史《太平寰宇記》)。可是,到了詩人李白的筆下,便成了另一番景象:一座頂天立地的香爐,冉冉地升起了團團白煙,縹緲於青山藍天之間,在紅日的照射下化成一片紫色的雲霞。這不僅把香爐峰渲染得更美,而且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為不尋常的瀑布創造了不尋常的背景。接著詩人才把視線移向山壁上的瀑布。“遙看瀑布掛前川”,前四字是點題;“掛前川”,這是“望”的第一眼形象,瀑布象是一條巨大的白練高掛于山川之間。“掛”字很妙,它化動為靜,維妙維肖地表現出傾瀉的瀑布在“遙看”中的形象。誰能將這巨物“掛”起來呢?“壯哉造化功”!所以這“掛”字也包含著詩人對大自然的神奇偉力的讚頌。第三句又極寫瀑布的動態。“飛流直下三千尺”,一筆揮灑,字字鏗鏘有力。“飛”字,把瀑布噴湧而出的景象描繪得極為生動;“直下”,既寫出山之高峻陡峭,又可以見出水流之急,那高空直落,勢不可擋之狀如在眼前。然而,詩人猶嫌未足,接著又寫上一句“疑是銀河落九天”,真是想落天外,驚人魂魄。“疑是”值得細味,詩人明明說得恍恍惚惚,而讀者也明知不是,但是又都覺得只有這樣寫,才更為生動、逼真,其奧妙就在於詩人前面的描寫中已經孕育了這一形象。你看!巍巍香爐峰藏在雲煙霧靄之中,遙望瀑布就如從雲端飛流直下,臨空而落,這就自然地聯想到象是一條銀河從天而降。可見,“疑是銀河落九天”這一比喻,雖是奇特,但在詩中並不是憑空而來,而是在形象的刻畫中自然地生髮出來的。它誇張而又自然,新奇而又真切,從而振起全篇,使得整個形象變得更為豐富多彩,雄奇瑰麗,既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給人以想象的餘地,顯示出李白那種“萬里一瀉,末勢猶壯”的藝術風格
3.《俠客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
【簡析】
《俠客行》是詩人李白以誇張的筆墨,從遊俠的服飾開始:“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僅二十個字,彷彿全是寫物而不寫人。但當時遊俠兒的氣勢、風貌,就栩栩如生的展現在目前了。因為詩人並不是為物而誇張的寫物,而是處處著眼於人的精神氣勢而寫物。“縵胡”的“纓’,“霜雪明”的”吳鉤”,“颯沓如流星”的“白馬”這些當時流行的任俠服飾,不僅具有典型性,而且流露出主人豪縱、慷慨之氣,把物都寫活了。
4.《送孟浩然之廣陵》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簡析】
這是一首送別詩,寓離情於寫景。首句點出送別的地點:一代名勝黃鶴樓;二句寫送別的時間與去向:“煙花三月”的春色和東南形勝的“揚州”;三、四句,寫送別的場景:目送孤帆遠去;只留一江春水。詩作以絢麗斑駁的煙花春色和浩瀚無邊的長江為背景,極盡渲染之能事,繪出了一幅意境開闊、情絲不絕、色彩明快、風流倜儻的詩人送別畫。此詩雖為惜別之作,卻寫得飄逸靈動,情深而不滯,意永而不悲,辭美而不浮,韻遠而不虛。
5.《早發白帝城》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簡析】
這是李白在乾元二年(759年)流放途中遇赦返回時所創作的一首七絕,是李白詩作中流傳最廣的名篇之一。此詩意在描摹自白帝至江陵一段長江,水急流速,舟行若飛的情況。首句寫白帝城之高;二句寫江陵路遙,舟行迅速;三句以山影猿聲烘托行舟飛進;四句寫行舟輕如無物,點明水勢如瀉。全詩把詩人遇赦後愉快的心情和江山的壯麗多姿、順水行舟的流暢輕快融為一體,運用誇張和奇想,寫得流麗飄逸,驚世駭俗,又不假雕琢,隨心所欲,自然天成。明人楊慎贊曰:“驚風雨而泣鬼神矣!”
6.《把酒問月》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
【簡析】
這是一首應友人之請而作的詠月抒懷詩。詩人以縱橫恣肆的筆觸,從多側面、多層次描摹了孤高的明月形象,通過海天景象的描繪以及對世事推移、人生短促的慨嘆,展現了作者曠達博大的胸襟和飄逸瀟灑的性格。全詩感情飽滿奔放,語言流暢自然,極富迴環錯綜之美。詩人由酒寫到月,又從月歸到酒,用行雲流水般的抒情方式,將明月與人生反覆對照,在時間和空間的主觀感受中,表達了對宇宙和人生哲理的深層思索。其立意上承屈原的《天問》,下啟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情理並茂,富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7.《南陵別兒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
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簡析】
這首詩因為描述了李白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對了解李白的生活經歷和思想感情具有特殊的意義,而在藝術表現上也有其特色。詩善於在敘事中抒情。詩人描寫從歸家到離家,有頭有尾,全篇用的是直陳其事的賦體,而又兼採比興,既有正面的描寫,而又間之以烘托。詩人匠心獨運,不是一條大道直通到底,而是由表及裡,有曲折,有起伏,一層層把感情推向頂點。猶如波瀾起伏,一波未平,又生一波,使感情醞蓄得更為強烈,最後噴發而出。全詩跌宕多姿,把感情表現得真摯而又鮮明。
8.《月下獨酌四首·其一》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簡析】
原詩共四首,此是第一首。詩寫詩人在月夜花下獨酌,無人親近的冷落情景。詩人運用豐富的想象,表現出由孤獨到不孤獨,再由不孤獨到孤獨的一種複雜感情。 李白仙才曠達,物我之間無所容心。此詩充分表達了他的胸襟。詩首四句為第一段,寫花、酒、人、月影。詩旨表現孤獨,卻舉杯邀月,幻出月、影、人三者;然而月不解飲,影徒隨身,仍歸孤獨。因而自第五句至第八句,從月影上發議論,點出“行樂及春”的題意。最後六句為第三段,寫詩人執意與月光和身影永結無情之遊,並相約在邈遠的天上仙境重見。全詩表現了詩人懷才不遇的寂寞和孤傲,也表現了他放浪形骸、狂蕩不羈的性格。 邀月對影,千古絕句,正面看似乎真能自得其樂,背面看,卻極度淒涼。
9.《江上吟》
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
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
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洲。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簡析】
全詩十二句,形象鮮明,感情激揚,氣勢豪放,音調瀏亮。讀起來只覺得它是一片神行,一氣呵成。而從全詩的結構組織來看,它綿密工巧,獨具匠心。開頭是色彩絢麗的形象描寫,把讀者立即引入一個不尋常的境界。中間兩聯,屬對精整,而詩意則正反相生,擴大了詩的容量,詩筆跌宕多姿。結尾四句,極意強調誇張,感情更加激昂,酣暢恣肆,顯出不盡的力量。這是經過細心體會後的符合創作實際的看法。這首詩未被選入課本之中,名氣也不如將近酒之類的名篇,但也是李白三四十歲的大成之作,它相對中規中矩,但磅礴流暢,猶如大江之來,一氣呵成,表達了作者強烈的感情,豁達的心態,睥睨天下的磅礴氣勢,讀過此詩,讓人久久沉靜在作者營造的恢弘之境中。
10.《行路難·其一》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簡析】
這首詩一共十四句,八十二個字,在七言歌行中只能算是短篇,但它跳蕩縱橫,具有長篇的氣勢格局。其重要的原因之一,就在於它百步九折地揭示了詩人感情的激盪起伏、複雜變化。詩的一開頭,“金樽美酒”,“玉盤珍羞”,讓人感覺似乎是一個歡樂的宴會,但緊接著“停杯投箸”、“拔劍四顧”兩個細節,就顯示了感情波濤的強烈衝擊。中間四句,剛剛慨嘆“冰塞川”、“雪滿山”,又恍然神遊千載之上,彷彿看到了呂尚、伊尹由微賤而忽然得到君主重用。詩人心理上的失望與希望、抑鬱與追求,急遽變化交替。“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四句節奏短促、跳躍,完全是急切不安狀態下的內心獨白,逼肖地傳達出進退失據而又要繼續探索追求的複雜心理。結尾二句,經過前面的反覆迴旋以後,境界頓開,唱出了高昂樂觀的調子,相信他自己的理想抱負總有實現的一天。通過這樣層層迭迭的感情起伏變化,既充分顯示了黑暗汙濁的政治現實對詩人的宏大理想抱負的阻遏,反映了由此而引起的詩人內心的強烈苦悶、憤鬱和不平,同時又突出表現了詩人的倔強、自信和他對理想的執著追求,展示了詩人力圖從苦悶中掙脫出來的強大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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