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徐蘭沅:拉過門有兩種現象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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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兰沅:拉过门有两种现象要不得
徐兰沅:拉过门有两种现象要不得

表演藝術家梅蘭芳曾這樣說過:“京劇演員與琴師的關係是唇齒相依的關係”,從當年我與梅先生幾十年來朝夕相聚的舞臺生活來看,深深的感到這種看法是很確切的。

一個演員在舞臺上,用唱腔深刻的揭示人物的內心境界,從而塑造一個完整優美的音樂形象,這與琴師的伴奏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京劇樂隊的組合是文武兩場(即管絃樂與打擊樂)。京胡是京劇絃樂中的首席樂器,是京劇樂隊中不可缺少的樂器。從伴奏方法來看,京劇角色的演唱基本上分為大嗓與小嗓(即真假嗓),大小嗓對唱顯得調和,其原因之一是小嗓唱“調面”而旋律多下行,大嗓唱“調底”而旋律多上行。雖然兩者相差八度,由於唱腔的一上一下的結合,就顯得貫串,也很自然。其次還有一個不可忽的因素,就是京胡的伴奏,京胡的拉奏是用一個把位(音域是十一度),伴奏時高唱低隨,低唱高拉,使得大小嗓的唱腔扣得更緊,時而相聚,時而分離,巧妙的將兩種不同的唱腔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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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蘭沅與梅蘭芳

要音質優美也要定音準確

做一個琴師,首重的是如何用自己的技巧去反映戲劇的內容。在技巧方面重要的一環是要具有優美的音質與良好的音準習慣。比如定弦問題,音準是樂器的最基本最重要的條件,有些琴常會在定準音後,發出噪音來,因此有些琴師為了求得音質上優美,而捨棄了兩弦的定音準確,將裡弦低下一點,這種辦法並不是好的解決辦法。應該細心的檢查琴的各部分,研究其原因。據我的體會,噪音的產生主要是老弦與二絃相配時在等量上不相適應的關係,雖同為老弦,然而每根的粗細卻有差別。每換一根弦時必須挑選使兩根弦相適應的,大約是老弦佔三分之二,二絃佔三分之一。京胡沒有指板,琴碼又是放在易受氣候影響的蛇皮上,兩弦繃得又緊,因此出噪音。

如果還不能解決,就得根據琴擔的長短、琴筒的粗細、蛇皮的厚薄、琴碼的高矮、馬尾的多少等各方面去精密的檢查,去找原因。過去我用的琴碼就有兩種,有用於乾燥的晴天的,有用於潮溼的陰天的,備著使用的琴弓也有好幾把。京胡用空弦的地方特別多,在音律上殘缺不全,很難談到演奏好一個曲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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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蘭沅在選擇琴筒

老生重裹,青衣主隨

京劇唱腔的伴奏,是以單部隨腔的方法為主,著重曲調旋律的工整。在總的唱腔伴奏下,分著大小嗓兩種不同的伴奏方法,即是“老生重裹”,“青衣主隨”,所謂“裹”就是伴奏音樂包裹著唱腔進行,伴奏與唱腔不完全相同。唱腔繁時而伴奏簡,唱腔簡時而伴奏繁。其次是頓斷處要似刀切,連接處如藕絲相連,高唱時琴音放足,低吟時琴音收斂,對演唱者的情緒能達到烘雲托月的作用。使唱者感到從容不迫,聽者又能清新悅耳。老生的託腔為什麼重“裹”呢?因為老生的唱腔比青衣唱腔的旋律性弱一些,如果一味伴隨唱腔,就會顯得呆板。

青衣主隨,隨者就是隨腔伴奏。其實隨並不難,所難者是尺寸上的掌握,京劇行話叫“坐尺寸”。如慢板要“慢而不墜”,快要“快而不慌”,散板要“勻而不肉”,墊字(行話為小墊頭)不能“硬山擱檁”,明氣口、暗氣口的掌握。其次在拖腔音樂上的由強轉弱,由弱轉強,棗核音、頓、挫等等隨腔,比前者就難多了。自從青衣的唱腔伴奏加上二胡以後,伴奏的方法上增加了新的色彩。二胡的登上京劇舞臺是卅多年前的事,當時梅先生與我,都感到青衣伴奏單調,就由王少卿先生與我用很多樂器來奏,最後選定了二胡(由王少卿拉,他可算京劇舞臺上第一個用二胡拉皮黃的),起先是與京胡齊奏,由於是新添的樂器很有新鮮之感。後因只是加強音量,在伴奏方法上無新的進展,因此仍感單調。後來我與王少卿研究後,就大膽的吸取了老生的裹腔,與京胡的隨腔伴奏並列,同時又用了大小嗓“調面”與“調底”的高低結合的唱法,同拉兩個樂器。比如京胡的高音有時低轉八度,二胡的低音則有時高轉八度,以唱腔旋律為主,在齊奏的基礎上,各自變化,在曲調的進行中,有時並駕齊驅,有時又異道而同歸,時分時合,聽起來新穎明亮,比齊奏效果好。

決不要京胡與二胡兩者一體去隨唱腔,人們常說的“力氣”即是唱腔、京胡、二胡三位一體了。附說一點,學梅派唱腔的演員,千萬不要把唱腔間的託墊的小過門也作為唱腔,就是不要唱得太滿,用京劇行話說唱得過“肉”了,過“肉”即會生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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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蘭沅調音

過門音樂

過門音樂,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演的叫板是由唸白進入歌唱的預示,過門就是引導歌唱出現的橋樑,它是人物感情發展的階梯,是推動人物情緒進一步發展的動力。因而要求運用過門必須要有目的性,過去京劇有被稱為“千人一面”的琴師,不同青紅皂白,按著老套子拉下去,根本談不上表達何種感情,必須要注意,傳統程式的運用,是為了表達戲劇中的某種感情的,不是為運用而運用。要知道廣大觀眾既不願聽故意賣弄技巧的花腔、花過門,同樣也不願聽死守舊規的陳腔舊調。我認為運用過門,有兩種現象是要不得的:一種是脫離戲劇內容,單純的賣弄技巧,一種是滯守陳規的舊腔俗調。必須以表達某種思想感情為前題,把握著傳統規律,靈活運用,必要時可以突破程式,創造翻新,方能達到傳神出情之妙,否則都是蒼白無力,觀眾不會歡迎的。

我有一個學生曾這樣跟我說:“名演員、名琴師,只要他們唱個新腔或是創一個新過門,即使是脫離了內容,人們還是愛聽的”,這種說法,是違背了“藝術主要的是表達思想感情”的這一重要因素。我跟梅先生操琴的幾十年裡,有幾次由於我們單純從賣弄技巧出發,觀眾也曾對我們冷淡過。記得我們排京劇《洛神》,在設計“雲鬢,罷梳,慵對鏡……”的音樂時,決定用二黃慢板,想借以突出梅的唱工,同時也可以顯示一下胡琴的技巧,效果之好是可以預料的。往常梅的慢板唱腔一唱出,便能得到滿堂彩聲,伴奏過門也常得到掌聲,這一次為什麼觀眾竟默默對待呢?演出後研究了一下,認為是幕後裝佈景的聲音影響了前臺的唱。第二天演出時,就將裝景的時間錯開,結果仍然如第一次,並且有許多觀眾還在喁喁交談。後來我便找了幾個熟悉的觀眾徵求意見,他們都感到慢板雖好,然而安排得不是地方,與戲劇內容不相融洽。劇情在急速的發展,音樂卻是緩慢的,因而不相協調了。我們根據這些反映,又排了一次戲,仔細的研究了一下,覺得意見是正確的,立即將慢板改為搖板,效果就不同於以前了。由此可見,觀眾是愛聽好腔,好過門的,但是對於毫無目的性的單純的賣弄技巧,即使是技巧再高,觀眾也是不歡迎的。

徐兰沅:拉过门有两种现象要不得

梅蘭芳《洛神》舞臺照片

改弦換調

京劇臺上的改弦換調有兩種情況,一是改弦不換調的,如小生演《羅成叫關》,先唱二黃,緊接著轉西皮,由於兩種唱腔都是唱“調底”,琴師只要將琴上的千金往下移一個全音,由52弦變為63弦,弦變而調色不變,聽起來很貫串。另一種情況是二黃唱“調底”接“西皮”時是唱“調面”,這就要按演員的音高重新調絃,否則演員就無法唱好。總之,改弦換調是為了發揮演員的有效音區,特別是對一場戲裡一個有重唱的角色,是非常必要的。但是劇目中常有三人的唱腔並重,比如《二進宮》就是生、旦、淨唱腔並重的戲,遇到這種戲,就必須要慮到整個戲的音樂調性的統一問題,一人唱一調,聽者是無法聽下去的。我以為類似這種情況,應取其中適之,達到統一的效果。怎麼叫取其中適之呢?舉一例說明,記得我年青時,跟譚鑫培操琴,有一次碰上他演《二進宮》,淨角是劉永春,旦角是陳德霖。劉的調門高,譚的調門低,陳的調門居中。後來我便大膽的以陳的調門定弦,這種方法就叫做取其中適之。

另外一個情況,是兩個角色對句唱,比如生唱上句,旦接下句,遇到這種情況,能不動弦儘量不動,琴師可以從具體的唱腔音高去考慮,京劇唱腔往往有的下句唱腔是上句唱腔的下五度移位,雖是高調門然而唱腔卻是低了,唱者不感到吃力,整個演唱效果又非常好。總之改弦換調是必要的,但同時也要注意到音樂調性的統一。

以上所談,都是我幾十年來在舞臺生活中所感受到的點滴心得,談得很拉雜,不對處請同志們指正。

(《人民音樂》196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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