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江宁（化名）
记录整理：孙曙峦
从小到大，别的孩子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我没有。
我家在山区，从我记事起，我妈和我爸就成天吵架，我妈天天嫌我爸没本事，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每次爸妈吵架，我和妹妹都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他们一生气，就来打我们。我们挨打，那是家常便饭，只要一烦，我妈就会拉过我们打一顿。但有一天，我家突然清静下来，——不是我妈不吵了，而是我妈跟人跑了。那一年，我九岁，妹妹六岁。
没了妈，日子还要过下去。我爸拼命干活，我和妹妹在学校里好好读书。那时候，每天放学回来，看着别人家里一回就有妈妈做好的饭菜，我们兄妹心里充满了羡慕，我们没有妈妈，只能自己动手做饭。尤其是妹妹，小小年纪就什么家务都会做。
大概在我十二岁那年的春节，消失几年的妈妈突然回来了，还给我和妹妹带来了新衣服和一些糠果。我们以为，妈妈会留下来，但没想到，在家里坐了半天，妈妈又要走，就算妹妹抱着妈妈的腿哭了又哭，妈妈还是走了。从那以后，妈妈再未回过我们那个穷家。
一晃又是多年过去了。十八岁那年，我考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学费，靠的是国家助学贷款，生活费，是东拼西凑借来的。
进了大学，别的同学只要认真学习就行了，但我除了学习，还要打工。好在工作的机会很多，只要不怕吃苦，兼职找些工作不是难事。为了赚钱，我发过传单，端过盘子，扛过水桶，摆过地摊……到了寒暑假，直接到工厂的流水线上干活……就在这样的拼命努力之下，我的收入渐渐多了起来，不仅能够养活自己，也能省下一点寄给妹妹。对于功课，我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我的成绩，一向在系里首屈一指。
毕业之后，我进了一家很不错的民企，做技术工作。我认真工作，点滴时间都用来修钻研技术，渐渐地，我在公司的业绩越来越突出，收入也不断上涨。
工作八年后，我终于在城里稳定下来，有了一个自己的家。妻子是城里本地人，与我是同事。房子，是我和妻子一起出的首付，婚后一起还贷。体谅我的处境，婚前岳父母什么要求都没提，只希望我和妻子好好过日子。
婚后两年，女儿出世了，岳父母忙前忙后，帮着照料孩子，直到孩子上幼儿园，岳父母才轻松一点。孩子四岁时，远在乡下的老爸不幸得了肺癌，从检查出来到去世，只有短短的四个月时间。这四个月，我和妻子轮流守在医院里；尤其是妻子，换着花样给老爸做饭。临终前，老爸拉着我的手，要我一定善待妻子，我含泪点头。
老爸去世后，我们的生活恢复了以往的安宁。一晃，女儿上小学了。
女儿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星期天，我们一家三口正吃午饭时，敲门声响了，女儿跑过去开门，门口却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见有客人，我也跟了过去。尽管多年没见，我却一眼认了出来，门前那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就是我妈！倒是我妈，一连几次确认我的名字，才敢认我这个儿子。
进了家门，我妈就哭了，她说她当年对不起我和妹妹，不该扔下我俩不管，如今她老了，也后悔了。她去找妹妹，妹妹根本不理她；没办法，她来找我。
原来，离开家后，我妈也曾跟别的男人过过一些好日子，但那些男人，后来也都走了。剩下我妈一个人，以前还能打打零工，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打工人家也不要。更要命的是，因为常年东奔西跑的，我妈得了不少病，糖尿病、慢性肝炎……最后我妈哭着说，她老了，想和我一起过。
对我妈，说不恨那是假的，但看着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我又觉得十分心酸。不管怎么样，她是我妈，她生了我，也养了我十来年，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这个当儿子，也不可能狠下心来不管她。但来家住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但我刚提一个话头，老婆就强烈反对：绝不可能。
没办法，我先给老妈找了个旅馆，然后抽时间租了间房子，先让我妈安顿下来。接下来，我准备慢慢做老婆的思想工作。但老婆，根本不接受我妈。老婆说：婆媳本来就不好处，你妈更不是正经人，住到一起，不知道又惹出什么是非，说不定，你妈又会在外面找什么男人，到时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老婆又说了，要是你妈对家庭尽过责任，我也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孝顺你妈，可你妈呢，做的那些事情，配当妈吗？最后老婆又说了，你想孝顺你妈，你就孝顺好了，住到一起，想都别想。无论我怎么说，老婆都是这个态度。
我呢，只能常去出租屋看看我妈，给她送些吃的用的，留一些钱。每次见我，我妈都会说对不起我，对不起妹妹，说着说着，我妈就会哭起来，然后又说人家都有儿孙陪伴，自己一个孤老婆子，活得太可怜了。看我妈掉眼泪，做儿子的心里自然难过，可老婆那边，我怎么说都没用。左右为难的我，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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