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恍惚中我好像又看見臉色發紫的小楊丹對我說:張叔叔一定會來救我


2005年秋,北京的街頭開始冷起來了,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偶爾可以看見從樹上掉下來幾片發黃的樹葉,道路兩邊綠色的樹葉也開始變得成熟起來。我很喜歡北京的秋天,喜歡北京秋天的顏色。

正當我陶醉在路邊美麗秋色的時候,我認識了這樣一個家庭,一個母親帶著兩個女兒坐在路邊乞討的家庭。路上的行人很少,偶爾也可以看見行人從這位母親和兩個女兒的身邊走過。在她們的頭頂上方是棵很大的楊柳樹,時不時還可以看見,有幾片黃色的樹葉從高空中飄落在她們面前。

走近她們,我才看見這位母親懷裡抱著的小女孩已經在媽媽的懷抱中睡著了。孩子很小,儘管路邊公交車發出的喇叭聲音很響,但是這個孩子在媽媽的懷抱裡睡得很舒服,好像路邊的嘈雜和她沒有什麼關係。


在這位媽媽的另一邊,還有一個躺著的小女孩,這個小女孩比媽媽懷抱裡的小女孩大了很多歲。她們的面前放著乞討用的罐子,在她們的背後還躺著幾個飲料瓶和幾盒快餐盒飯。

看到我的到來,媽媽倒是沒有什麼反應,而這個小女孩的眼睛卻老是盯著我手中的照相機。看著老是盯著我手中照相機的小女孩,我發現她的臉色發紫。於是就問孩子的媽媽是不是因為孩子沒有吃飯餓著了,或者是衣服穿少了,可是孩子的媽媽卻告訴我是孩子生病了。當我問道為什麼不抓緊時間帶孩子到醫院看病的時候,孩子的媽媽無奈地告訴我,家裡沒有錢,只好來北京乞討,要點錢後再幫孩子治病。

其實在我走進她們生活之前,還有一些原因在裡面。原先我會經常帶著一些衣服和食物看望這個家庭,每當這個時候經常會遇到一個在路邊小店賣土耳其烤肉的中年婦女,這位中年婦女告訴我,她們一家人都是騙子,白天坐在馬路邊乞討,晚上她們就會住進大賓館裡面。她勸我不要幫助她們。於是帶著這些疑問,我認識了這個家庭的男主人,就是這位正在忙著收拾垃圾的中年人,也就是她們的一家之主。


這個家庭的主人名叫阿才,今年31歲。據啊才告訴我,他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名叫楊丹,今年7歲。小女兒名叫小華,今年剛滿1歲。在路邊乞討的母女三人就是他的愛人和兩個女兒。他們一家來自民權縣。每到天快要黑的時候,阿才就會放下手中整理廢品的活兒,趕過去接他的愛人和孩子。

阿才後背揹著的孩子就是他的大女兒楊丹,楊丹今年7年。據阿才介紹,楊丹從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由於家中沒有錢來治病,所以他們來到北京,目前只能靠撿拾廢品和乞討這種生活模式攢錢,準備以後為楊丹動手術。可是如今楊丹的病情已經惡化了,連走路都會覺得呼吸很困難,只能在爸爸和媽媽的幫助下勉強走路。

第一次走進楊丹的家,我開始懷疑我眼前看到的情景。秋天已經過去了,冬天的寒冷也慢慢降臨。看著小楊丹和他的家人就這樣席地而睡,我開始擔心會不會凍壞楊丹和她的妹妹。同時也開始懷疑路邊小店賣土爾其烤肉的中年婦女說話的真實性。


儘管我開始懷疑,但是我還是擔心我眼前看到的不是真實的一幕,也許他們還會有別的地方。帶著這樣的目的,我開始來驗證她們是不是一直住在這個地方。有時候我自己也猜想,她們晚上肯定會偷偷摸摸地到賓館休息。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我也變成了楊丹的鄰居,楊丹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天氣越來越冷了,有時候楊丹凍得直哭。每到這個時候,楊丹的爸爸就會拉著楊丹的小手,來回在鐵路邊的小土路上慢慢走動,楊丹的爸爸告訴我這是暖身運動。楊丹和她的爸爸走得很慢,因為如果稍微走快一點,楊丹就會呼吸變得劇烈。楊丹的爸爸傷感地告訴我,楊丹的心臟病已經到末期了。

不知不覺和楊丹一家相處有一段時間了,看著我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照相機經常給他們家拍照,楊丹的媽媽就請求我給他們照一張全家福。有一次楊丹的媽媽也問過我是不是記者,我告訴楊丹的媽媽我不是記者,我是來北京找工作的。近來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所以只好和他們一起暫時住一段時間,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我臉在開始變燙。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小楊丹全家人的生活還是按照固定的模式過著。每天早上,楊丹的爸爸就會揹著楊丹來到他愛人和女兒乞討的地方,然後楊丹的爸爸就開始忙著到處撿拾廢品。等到天快要黑的時候,再把她們接回到住處。

天氣開始變得愛颳風了,有時候風中還夾帶著泥土。楊丹的爸爸告訴我說,冬天真的要來了。小楊丹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只有一次小楊丹告訴我說,她好冷。看著楊丹通紅的臉上掛著鼻涕,我只能把我的被子蓋在楊丹的身上。

由於被子送給了楊丹,我也只能告別和他們一起居住了。和他們在一起共同生活二個多月的日子裡,我發現我自己成熟了很多。儘管時常被寒冷將我從夢中叫醒,但是我覺得和他們相比,我很幸福多了。我會時常請楊丹和她的爸爸媽媽一起到路邊的小飯店吃飯,開始,楊丹的爸爸媽媽不敢進飯店的門,他們擔心身上髒,飯店會不把吃的賣給他們。


楊丹最愛吃一道菜就是魚香肉絲。每次到飯店吃飯的時候,楊丹一開始都不太敢吃,後來我才知道,每當飯店人多的時候,楊丹就會變得很小心。有一次飯店裡面只有我和她的家人,這次楊丹吃了很多。第二天楊丹的媽媽就告訴我,可能是楊丹昨天在飯店吃得太多了,今天鬧起了肚子。

每次吃完飯,楊丹和他的家人都會經過火車道。火車道四周原本被鋼絲圍著,不知道是誰從中間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原本我們可以到前面路口繞過去,但是楊丹的爸爸不願意多走路,就抄近路從這個小洞鑽過去。每次楊丹的爸爸把小楊丹放下的時候,我可以看見楊丹的爸爸額頭上的汗水。問及原因,楊丹的媽媽告訴我,楊丹的爸爸本來身體也很差,從小到大吃東西一直挑剔,飯也吃不太多。

時間飛快地進入到11月,11月份的北京已經很冷了。不過在寒冷的冬天裡,還是可以經常看到晴朗的天空。每當天空晴朗的時候,我就讓楊丹的媽媽把被子拿出來曬一下,這樣會睡得舒服些。楊丹的媽媽告訴我不必拿出來曬,因為陽光直接就可以曬到被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楊丹的媽媽開心地笑了。


每次在外為楊丹籌集手術款的時候,很多次我都真地想放棄。因為我跑了很多家慈善機構,但是最終都沒有一家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好多次我都想放下,然後我不再和小楊丹見面,因為我害怕看到楊丹的眼睛。有一次我陪同楊丹的家人吃飯的時候喝醉了,醉酒後的我告訴正在吃飯的楊丹,我一定把她的病治好。然而屢次碰壁之後,我真地沒有勇氣去看望小楊丹。

這個乞討罐子是小楊丹的爸爸從垃圾堆裡撿拾來的,聽小楊丹的爸爸告訴我,剛撿來的時候裡面有很多油漆,後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油漆清除乾淨。每次我看見空空的乞討罐子,我的心裡就會很難受,甚至很多次我都想站在馬路邊去乞討,來幫助小楊丹籌集動手術的錢。

時間好像是個很守信用的人,不管你是急或者不急,它都會穩步前進,沒有絲毫的停留。小楊丹的生活和剛開始我認識她們的時候一樣,好像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改變的是,多了一個人經常來看望她。

和楊丹相處的時間長了。從陌生到熟悉,經歷了二個多月的過程。現在的楊丹和她的家人,都把我當做他們家庭中的一個成員。每當繁華都市安靜下來的時候,我都會和楊丹的家人聊上一會兒。每次聊天的時候,楊丹都會呆呆地坐在旁邊聽。而當我們因為某些話題而笑出聲的時候,小楊丹依然呆呆地看著我們不說話。不過小楊丹的妹妹比楊丹活潑了很多,時不時她會走到我的面前叫一聲張叔叔,然後就害羞地躲進媽媽的懷裡偷偷看我。

附近的麥當勞一直在做促銷,經常我會在不經意間收到促銷的小氣球。看著漂亮小氣球,我捨不得丟掉,沒有丟掉的小氣球自然而然地成了揚丹的玩具。每次給楊丹小氣球的時候,楊丹在手上拿上幾分鐘後就會遞給妹妹。在妹妹手中的氣球倒成了她的寶貝,就連早上剛起床的時候,都會拿在手中。

這天早上就在剛起床的時候,楊丹的病就突然發作了。可憐的小楊丹全身發抖,呼吸很困難,就在楊丹呼吸最困難的時候,卻從楊丹的嘴裡清楚的說出“張叔叔救我”這幾個字。

楊丹在她的床上痛苦地掙扎著,在一旁的爸爸媽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小楊丹的爸爸在一旁低頭不語,而小揚丹的媽媽則拿著已經完全發黑的毛巾,不停擦著眼淚。楊丹的妹妹卻好奇地看著發抖的姐姐。

當我從楊丹媽媽的手中拿過毛巾,準備給楊丹擦掉臉上汗水的時候,我才看見洗臉盆裡的水已經不能再用了。我要求楊丹的媽媽再打點水來給楊丹擦臉,楊丹的媽媽告訴我,這點水還是頭幾天下雨的時候接來的,現在已經用完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匆匆忙忙趕過去看望楊丹,讓我高興的是楊丹現在好多了。看著我的到來楊丹的妹妹靠在媽媽的身邊高興地笑了,楊丹好象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楊丹一直非常喜歡靠在媽媽的懷抱裡,看著從他們身旁飛馳而過的火車。楊丹的媽媽告訴我,自從楊丹近來經常發病之後,楊丹一直吵著要坐火車回家。楊丹的媽媽告訴我,過段時間就回家,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也快要生了。

北京的冬天下雨的機會不是很多,長時間不下雨,小楊丹家的日常用水就會短缺。由於長時間沒有洗臉,小楊丹妹妹臉上的灰塵就開始聚集在她的臉上。

這天天氣暖了許多,楊丹手裡拿著一些一毛的零錢要我帶她到醫院看病。看著楊丹渴望的眼神,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這個要求。這些天我一直在期望著,一個在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演講的自稱是慈善家的答覆。

因為就在一個月前,我路過北京大學校園的時候,看見紅紅的標語上寫著,香港某著名服裝公司的董事長,將會來北京大學演講他的慈善一生。當我聽完他慷慨激昂的演講後,第一個提出希望他來幫助楊丹。在滿滿聽眾面前我深深地向他鞠了三個躬,在我鞠躬的時候我看見了楊丹在對我笑。而後,董事長要我等他的消息,當我在醫院的大門口,給董事長的一個高級經理打了第5次電話的時候,我聽到,要我以後不要在給他打電話的聲音,我絕望了。


絕望的我再次來到楊丹的家。從醫院得知的消息,楊丹患得是一種先天性失缺心臟病,目前動手術大概需要2萬元,我曾經請求醫院把我做為人質來抵押,先為楊丹動手術的時候,耳邊卻聽到一陣笑聲。

天氣冷得厲害,一些朋友帶著他們募捐來的衣服過來看望小楊丹。每次小楊丹穿上送來的新衣服的時候,都會努力地笑一下。

在我的一再勸說下,我要求楊丹的爸爸媽媽把小楊丹帶回老家,在家裡等候我的消息。楊丹的爸爸指著緊鎖在鐵欄杆上面一張半新的自行車告訴我,這是他在北京唯一的家產了。是一個來中國的留學生回國的時候送給他的,他考慮如何把自行車帶回老家騎。

2005年11月28日上午六點,我就趕往火車站送楊丹和她的家人回家。到楊丹家的家要乘坐1487次開往鄭州的火車,開車的時間是早上7點2分。楊丹的爸爸告訴我,他們昨天晚上就到火車站候車室休息了,因為這裡面比外面暖和多了。

火車上的小楊丹,看起來很高興。儘管楊丹笑得很勉強,但是我還能看見她是真的高興。楊丹的媽媽笑著告訴我,楊丹聽說要回家時,高興得昨天一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

火車就要開的時候,楊丹低聲地告訴我,她會在家裡等我去給她治病。說這句話的時候,楊丹顯得很認真,看著楊丹發紫的面孔,我答應一定會去她家,把她接到北京來給她看病。聽到我這句話,楊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淚了。

7點2分火車準時的開動了,看著緩緩離我而去的火車,我突然感覺到我好像有些話和楊丹說,但是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著遠去的火車我一個人呆站在火車站臺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小楊丹回家的這段日子裡,我到處奔走。讓我唯一高興地是終於有一家基金會,同意幫助小揚丹。2005年12月23號,按捺不住興奮,我撥通了小楊丹姥爺家的電話,通知小楊丹來北京動手術。可是奇怪的是,電話那頭靜靜地。聽我講完後,電話那邊傳來令我吃驚地消息,小楊丹昨天晚上心臟病發作,已經死了,就在楊丹快要死去的時候,嘴裡還說著張叔叔一定會來救她......

小楊丹的離去,給了我很大地打擊。一連幾天夜裡,我就象逃兵一樣,偷偷摸摸地來到楊丹曾經居住過的家,喝醉後的我經常會聽到楊丹說張叔叔會來救我的聲音。2006年正月初二,我在好朋友陳劍的陪同下,我來到了楊丹的家。到了楊丹的家,才得知楊丹媽媽在過年的時候生了個男孩。躺在床上的這位奶奶就是小楊丹的奶奶。


第二天一大早,我見到了楊丹的爸爸,楊丹的爸爸看起來瘦了很多。當我把揹包裡的照片拿出來,給楊丹爸爸的時候,楊丹的爸爸揹著母親,緊緊閉著雙眼,眼角流出兩行清澈的淚。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來一次楊丹的家,很多時候我真想把楊丹這個名字從我的記憶中抹去。看著我包裡面楊丹的照片,原本是想燒掉的。但後來楊丹的爸爸打電話告訴我,想要幾張楊丹的照片作個紀念。

見到楊丹媽媽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按照當地的風俗,剛生完孩子叫坐月子。看到我的到來,楊丹的媽媽看起來很傷心,一直沒有說話。不過楊丹的爸爸沒有把照片拿出來給楊丹的媽媽看,怕她更傷心。由於楊丹的媽媽剛生產,目前就只能住在民權縣城一個廢棄的工廠裡面。從民權縣城到楊丹的農村老家有30多公里,為了省錢楊丹的爸爸硬是冒著大雪騎車回來奔波。楊丹的爸爸告訴我,他現在騎的自行車還是從北京帶回來的自行車。


房間裡沒有其它傢俱,一個煤爐在冒著熱氣。楊丹的爸爸的手可能因為路上騎車,凍得很冷,他一直把手捂在煤爐表面上取暖。

煤爐上的飯做好了,吃的是稀飯。吃飯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菜。楊丹的爸爸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罐頭瓶,瓶裡裝的是滿滿的紅糖。楊丹的爸爸挖了兩勺紅糖放到楊丹媽媽的碗裡。

楊丹的媽媽忙著把熱飯吹涼,而在床旁邊楊丹的小妹妹則吵著要吃飯。楊丹的爸爸告訴我,他的小女兒經常會問,她的姐姐到那裡去了,為什麼一直沒有見到姐姐。

就在我離開楊丹爸爸媽媽的時候,楊丹的小妹妹舉起她那粉紅色的小手和我說再見。揮著手的楊丹的小妹妹,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著說,張叔叔來救姐姐了。

離開楊丹家以後,我來到了楊丹的墳前,這裡也是我的最後一站。楊丹的墳很小,在墳前長著一顆小樹,光禿禿的小樹上面開著一些樹叉,楊丹的墳上還有一些沒有融化的雪。站在楊丹的墳前,我思緒很亂,不知道應該想些什麼,或者說我該想什麼。我的眼前是一個小土堆,而且還是一個很小的土堆,恍惚中我好像又看見臉色發紫的小楊丹在對我說“張叔叔一定會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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