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7 饞支書吃請(現代故事)

譚支書在街上溜達時,望見前頭麻海正跟李嫂在西牆根兒下曬著太陽聊天,便大步走過去。全村差不多家家都請他吃過飯喝過酒,因為他臉皮特別厚,誰不請他,他就會當面向誰張口“討要”,人們又不好駁他的面子,也就好歹請他一頓。由於他嘴饞,人們背後都稱他“饞支書”。現在他忽然想起麻海還沒請過他。

麻海孤身一人,長得瘦骨伶仃,跟大腹便便的“饞支書”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除了一畝三分責任田的莊稼外,再沒有別的進項,屬於村裡的貧困戶,因此沒有請過“饞支書”。但“饞支書”卻不放過他。他走到麻海背後,伸手一拍他的肩頭說:“大兄弟,這幾天你哥嘴裡要淡出鳥來了,你什麼時候也請你哥嘬一頓呢?”

麻海雖窮,卻要面子,不願當著人說請不起,尤其不願當著李嫂這樣說。李嫂與麻海是鄰居,是村裡有名的“本事人”,精明能幹,潑辣開朗,對人人瞧不起的麻海也從不歧視。麻海對她自然尊敬而感激,在她面前下意識地總想保持尊嚴。再說,麻海也不願得罪“饞支書”,聽“饞支書”這麼一說,知道不請也得請,便硬起頭皮說:“過兩天,我請你!”

“好,一言為定!”“饞支書”睥睨著李嫂笑了。李嫂扭轉臉暗中撇了撇嘴。

麻海大話出口後就後悔了!拿什麼請呢?他悶悶不樂地踱開去,不知不覺就踅回自己那簡陋的家裡。一跨進木柵欄院門,不禁眼睛一亮:一隻黃嘴黃腿渾身雪白的大母雞正在院子裡覓食呢。他就想,何不把這隻雞逮住當下酒菜,請“饞支書”的問題就湊湊合合解決了。於是他躡手躡腳走進屋裡,抓了一把小米,從屋內稀稀落落撒到院外,然後躲在屋門後“埋伏”起來。那隻雞果然上鉤了,瞅見小米,頭也不抬地啄起來,越啄離屋子越近,啄到屋門口,猶豫了一下,終於跳進了屋內。麻海迅速把門一關,雞逃跑不及,被他抓住,三下兩下殺好下鍋煮了。麻海又拿出僅有的兩塊錢,到小賣部打了一斤散白酒。看看天上的太陽,正好快中午了,便一溜小跑地去喊“饞支書”。“饞支書”大喜,立刻跟來,與麻海面對面坐在一張破桌旁,愜意地啃著雞肉喝起酒來。

一隻雞快吃完時,鄰居李嫂忽然風風火火闖進來,劈頭就問麻海:“你們吃的雞是哪來的?”

麻海心裡“咯噔”一跳,忙強作鎮定,回答:“上城裡買的。”

“我家有隻黃嘴黃腿的大白母雞不見了,不會就是這隻吧?”李嫂不相信地又問。

“看你說的!”心虛的麻海臉色紅了,瞪大眼珠子說:“難道我會偷你的雞?”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李嫂搖著手說,“我不是吝嗇一隻雞,我是怕你們吃了發生危險,因為那是一隻病雞。”

“病雞?什麼病?”麻海吃了一驚,忙問。

“一種比‘禽流感’還厲害的傳染病,醫生說人吃了那肉輕則癱瘓,重則喪命……”

“啊……”麻海頓時目瞪口呆。

“饞支書”在一旁瞧出了問題,立刻慌了,隔桌子一把揪住麻海的衣領,吼道:“你說實話,雞是哪來的?人命關天,不可撒謊!如果真是李嫂的雞,你就直說,我們好上醫院救命。”

“我……我確實在自己家裡逮了一隻那模樣的雞……”麻海耷拉下腦袋,有氣無力地說。

“饞支書”臉色大變,罵道:“你個臭麻子!你這是請我,還是害我?”他忽然感覺頭昏目眩心跳氣短,忙又轉向李嫂:“快!快去叫二剛,馬上送我上醫院!我……我不行了……”

二剛是村裡一個開出租車的青年,正在家裡吃午飯,聽李嫂一喊,立即撂下飯碗,開上自己那輛紅色小麵包車來到麻海家。

“饞支書”跌跌撞撞鑽進車裡,麻海要上,卻被李嫂攔住了:“你吃得少,我看就別去了。”麻海愣了一下,說:“不行,我要去!”李嫂扯著他問:“你有錢嗎?你沒錢醫院能管嗎?”麻海急了:“我沒錢,就在家等死嗎?”“饞支書”等不及了,大聲嚷:“快叫他上來,到那裡再說!”麻海上去後,麵包車一溜煙直奔鎮醫院。

鎮醫院聽說是吃了重病雞肉,二話沒說就施行洗胃術,把二人折騰了個半死不活。接著查體溫量血壓驗血驗尿,又把二人鼓搗了個暈頭轉向,結果均未發現任何異常。醫生說:“沒事了,可以回去了。”二人這才鬆了口氣,一顆心“撲通”放回了肚裡,只是渾身沒勁兒,一時不想動彈。

這時候,“饞支書”的妻子、兒女,還有一些街坊鄰居,從李嫂嘴裡得到消息後都到醫院來探望,急診室裡擠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各種應景的話,主要是慶幸搶救及時,沒發生大事。正在這時,忽然李嫂又氣喘吁吁地趕來,一進門就扯開嗓子衝躺在床上的兩人嚷:“搞錯了,搞錯了!我家那隻病雞又找到了,原來它鑽進了柴禾堆裡,你們吃的不是病雞……”

“啊?”“饞支書”和麻海一下子都愣怔住了:這不是白白受了一場驚嚇,白白遭了一回罪,還要白白花一筆冤枉錢嗎?剛剛舒坦的心裡又塞滿了懊喪。別人都哭笑不得,不知說什麼好。

李嫂遲疑了片刻,把手一拍,又對“饞支書”說:“咳,你們家不是也有隻黃嘴黃腿的大白雞嗎?平時沒關著,滿世界亂跑,會不會你們吃的其實就是你們家那隻雞……”

“什麼?我們家的雞?”“饞支書”及其家人都大吃一驚。

“饞支書”越想越氣,從床上撐起身,指著另一張床上的麻海大罵:“臭麻子,你他媽的就用我家的雞請我呀!你損不損哪?”

當著這麼多人,麻海臉上掛不住,也就豁出去了,“噌”地坐起來,指著“饞支書”反唇相譏:“‘饞支書’,你講理不講?我知道是誰家的雞?是我願意請你的,還是你叫我請你的?今天的事全怪你!你不改掉嘴饞的毛病,以後還不定出什麼大事呢!”

幾句話噎得“饞支書”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說不出話來。一個醫生不耐煩地說:“別吵了!快結賬出院吧!”一算賬,兩人醫藥費共250元。麻海拿不出錢,醫院就不讓走,“饞支書”只好給他墊付了。“饞支書”嘴裡嘟囔著“二百五”,心裡特別扭。

回村後,李嫂悄悄來到麻海家,說:“起初我不讓你去醫院,現在明白為什麼了吧?”麻海腦瓜不笨,立刻瞪圓了眼睛:“李嫂,莫非你當時就知道我們吃的不是你家的病雞?”李嫂神秘而狡黠地壓低聲音說:“告訴你實話吧,我家根本就沒有黃嘴黃腳的大白雞,‘饞支書’家那隻雞其實也是我轟進你家院裡的……”說著,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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