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1 暴食、催吐,我心中的“魔鬼”

去卫生间一低头的刹那,我本能地“哇”一声,全部吐了出来。吐完后,我居然觉得无比轻松,仿佛身上的重担都卸了下来。

暴食、催吐,我心中的“魔鬼”

为了美,我开始减肥

我出生的时候8斤多,至今我也没有碰到生下来比我还重的姑娘。并且,我还遗传了父母身材上的所有缺陷,直筒型身材:骨架大、没腰身、小腿粗壮。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我身上的肉长得比较匀称。在进入青春期之前,“婴儿肥”一直是很好的保护罩,没人说我胖,甚至会夸我肉肉的很可爱。

所以,上学时减肥于我而言,连个概念都算不上。转折出现在高考后,那年我高考失利、志愿撞车、被喜欢两年多的男神拒绝。

暴饮暴食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体重已直逼140斤,那时并不觉得这是个可怕的数字,只是带着对两个月后大学新生活的憧憬,想让自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更重要的是,我想给完全放空的暑假找点事做。于是,我开始减肥。

最开始,我只是控制饮食,尽量不吃晚饭,再加上每晚半小时跳绳、呼啦圈。控制饮食+运动的方法让我在初期没有很亏待自己的情况下,瘦了近20斤。

我清楚地记得快开学时,第一次逛街给自己买衣服,看中了一条公主裙,我告诉店员:“给我一条最大号的”,店员回复我说是断码服装,只有这一件了,要不先试试看。

我很犹豫,因为害怕穿不上会被店员笑话,但最终可能因为裙子太美丽,独自一人壮了胆,我试穿了。

结果,尺码非但不小,还显得有点宽松,我激动地不愿脱下,直接让店员剪了吊牌付钱。

就这样,我开始了连续不断的减肥,因为,我发现,原来自己是美丽的。

上了大学,在身材上,我对自己更加苛刻,开始进行健康、理性的减肥。

大一,我报了舞蹈班,一是兴趣,其次才是减肥。一周最少4-5天,每晚在舞房跳3-4个小时,爵士、民族轮番轰炸。

大二,我停了舞蹈班,又办了张健身卡。跑步、动感单车、瑜伽,几乎每天都在坚持。

都说21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两年多下来,运动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即使在大四考研时,我仍然坚持每天去健身房跑40分钟。

事实上,在看似健康规律的运动下,我一直在控制自己饮食,只吃水果、凉菜、不吃主食。

最极端的时候,就是啥都不吃,饿了就买点有味道的零食解解馋,但也仅限于山楂、话梅一类脂肪低的东西。

但这种节食,我并没有长期坚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血来潮逼自己进行一次,该聚的会、该吃的饭,我一顿也没落下。因此,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瘦成一道闪电。

但身材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长期的运动虽然痛苦,但确实让我瘦了点,肉紧实了,视觉上就会瘦,也不会因为吃一点高热量的东西就体重反弹。

我很庆幸,自己算是比较健康的瘦了下来。累积到毕业,体重就稳定在110斤左右了。重要的是,瘦下来的我,被别人夸奖是美的。

开始有男孩子追我,我也开始在镜子里认真欣赏自己,心里有声音在说:原来你可以这么漂亮。

暴食、催吐,我心中的“魔鬼”

催吐的开始

我的身材朝着期待的方向变化着,看起来都没问题,直到我来北京读研。

那时的我,又瘦了一点,家族遗传的好皮肤让我看起来白白净净,显得很有灵气。但我对美的执念,也就从那时开始了。

研二的时候,我和同班同学恋爱了。周围的朋友、同学都认为,仅从外表上而言,我们看着是不搭的。

但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的个性,外表我没有看得很重要,但我也从来没有放弃对自己外表的要求。

也许是谈恋爱的缘故,我开始变本加厉地减肥,想让自己更瘦一点,更漂亮一点。

我开始疯狂运动,去健身房跑十公里、骑动感单车、上瑜伽,在宿舍跳减肥操、转呼啦圈,外出不坐地铁公交,20公里以下的路程全部骑车搞定。

饮食上也尽量克制,不吃主食、甜食、零食,能省掉一顿是一顿。总之,我对自己越来越苛刻。时间一长,过度的运动和节食,成为了我的负担。

不运动或者多吃一点我都会感到很罪恶,体力和精力实在支撑不下去,我就在这样的纠结中一点点陷入减肥的执念里,无法自拔。

而这样的生活,却因为一碗面,被彻底颠覆了。那天中午,我和男友从食堂吃完午饭回宿舍。

我没吃饱,再加上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亲人过世、论文开题糟糕、和男朋友感情也有些问题,整个人的情绪非常低落(后来诊断我从那之前就有了抑郁的前兆)。

我实在没忍住,和他分开后悄悄地多买了一份刀削面回宿舍吃。长期的节食,我的胃已经很小了,面吃完时,觉得自己已经撑到了嗓子眼。

我本来没想吐,但去卫生间一低头的刹那,本能地“哇”一声,全部吐了出来。吐完后,我居然觉得无比轻松,仿佛身上的重担都卸了下来。

也许是情绪压抑太久,一直没找到宣泄的渠道,再加上长期节食对食物的欲望,让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种轻松的感觉:我既吃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也不用害怕自己长胖,多好。

就这样,一碗面,一个念头,让我一发不可收拾。不久后,我和男友分了手,我开始了疯狂地暴饮暴食和催吐。

我买一切自己想吃的东西,一定要买很多且一次性吃完,吃到撑得不用催,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就吐。

最严重的时候,我独自在宿舍,一天什么也不做,就是吃了吐、吐了吃,持续整整一天!

我的体重迅速降了下来,回家时,仅半个月没见到我的爸妈,在看到我时吓坏了。他们不能理解,怎么能短短半个月内暴瘦成这样。

当时也碰巧,宿舍遭了小偷,Ipad被偷,于是我以这个为借口,说自己心情不好,打马虎眼儿过去了。因为催吐,我也不敢在家多待,怕爸妈发现我的异常。

一周后,我就回校了。在学校,室友们都在外面有住处,我一直独自住在宿舍,完全没有人来约束我的行为,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发现。

我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一切正常生活轨迹开始与我渐行渐远。

暴食、催吐,我心中的“魔鬼”

我不再看书、写作、逛街、参加社交活动,甚至连宿舍的门都不愿意出,除了食物和催吐,我的生活没有其他。

就这样浑浑噩噩了几个月,我知道自己瘦了,但也一直没有上秤量体重。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体重可能已不过百了,但也绝对还有九十多斤。

直到一次偶然上秤,41.5!!!我简直怀疑秤坏了,立刻找别人来验证,当确认过秤很准时,我的内心不是崩溃,而是痛并快乐着的疯狂!

我对自己现在居然这么瘦而感到惊喜,但理智告诉我:这是在玩命,根本不正常!

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异常,脱发、乏力、浮肿、面色蜡黄这些都是最浅显的,胃部和食道的伤害才是最致命的。

我查了相关资料,了解到我的症状在医学上叫做“进食障碍”,包括厌食症、暴食暴饮和催吐,实际上是一种心理疾病,需要进行心理干预。

我也看了很多案例,知道催吐会引发身体电解质失衡、浮肿、心律失常,严重地直接危及生命,长期的催吐更伤害食道和胃部,会引发胃癌、食道癌、口腔癌等。

这些症状已经一一开始在我的身体里得到应验,我甚至心跳每分钟只有30几下,吓得医生都不敢给我打麻药。

更严重的是,作为女生,我的例假早在一年前就和我say doodbye了。直到我写下这些文字的今天,依然没有和我see you again…….

尝试自救

这一切,让我害怕,因为我还不想死。我试图自救,短暂的自救。

其实,当我正常吃东西不吐时,仅仅三天,我就长了5斤。而站在体重秤上,当年面对140斤都无所畏惧的我,居然嫌弃86斤太胖了!

我很恐慌,3天就长了5斤,那要不了多久,是不是会被打回原形,回到140,变成一个大胖子。

我知道,其实正常进食并不会,体重回升是必然的。因为我现在不是正常体重,必须要经过一个体重回升的阶段,让身体恢复到正常指标。

但当时的我,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依旧接受不了体重哪怕增长1两的现实。我明白,我已经上瘾,依靠自己,根本无法自救。

在我搜集的康复资料中,几乎所有的人都说:戒掉催吐,需要外界帮助。需要找一个自己信赖的人,告知真实情况,让他来帮忙克制。

无疑,这样的人,父母最合适。但我和父母之间一直以来的感情和关系都有些糟糕,不太可能实现。

于是,犹豫再三,终于在一次催吐后,实在是厌倦了,我躺在床上向两个高中闺蜜坦白了。

说是坦白,其实我还是有所保留的。因为病耻感让我无法将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我一直追求在别人面前的完美形象,太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即使是闺蜜,我也不想在她们面前显得脆弱无力。

她们安慰我,开导我,但毕竟我们之间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远水救不了近火,除了言语上的安慰,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她们既不能在我暴饮暴食的时候阻止我,也不能在我痛苦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所有的坦白,期望的救赎,到头来也只能算是一场倾诉。

在最暗无天日的时候,奇迹般的,我居然再次恋爱了。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虽然他大我15岁,但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而且那时我还是健康阳光的。

所以,当身为男友的他眼看着我明明吃得很多,但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时,他很担心、自责,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我,甚至觉得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压力太大,导致我心情抑郁影响了健康。

暴食、催吐,我心中的“魔鬼”

我和他一五一十地说明,将近一年来的种种不顺心和所有积攒在我身上的压力倾诉给他,但其中没有包括我的病情。

心理疾病带来的病耻感在我身上蛰伏,让我无法开口。我更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会觉得我是怪物,是神经病,会嫌弃我。

就在这样的煎熬中,我和他痛并快乐着相爱。直到后来,在外出差的男友给我打电话。正在暴饮暴食的我恐惧面对他,不敢接电话。

他又打来,我没有理由再挂,于是骗他说自己在地铁站,等回校再说。但他太了解我,在他面前,我根本撒不了谎。第二天,当他在电话那头问我:“昨晚你究竟在哪,在做什么?”

于是,我终于情绪崩溃,在电话里向他坦白了一切,也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长久以来的压力,让我疲于撒谎,更多的是不想再伪装,我太需要理解了。

虽然,我已承受不了那样的结果,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在电话这头哭着说完一切,他在那头很平静,就像只听说我得了一个小感冒,吃完药睡一觉就能好一样。

他说了很多,我只记得一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于是,这通电话后,我开始忐忑地等着他出差回来,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当他真的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没有责备、没有询问。当然,也没有关切,他只是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和我嬉笑怒骂一切如常。

但自此之后,每当我们在一起吃饭,他不会再点一堆远远超出我们食量的东西,在看我吃的差不多时,会阻止我暴食暴饮,温柔地告诉我:“可以了,你已经吃饱了对不对?想吃什么,我们下顿再吃。”

他甚至会在空闲时,驱车40多分钟,从家赶来我学校,就是为了陪我好好吃顿饭,不要吐。

他的态度让我感到近一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我不用在最在乎的人面前伪装自己的脆弱,有他的爱护,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心理疾病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好的。他也不可能24小时陪在我身边,绝大多数的时间,我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去暴饮暴食和催吐。

即使在他照顾的这段时间情况有所好转,我也没有真正戒掉催吐,在情绪不好时,甚至会愈演愈烈。

家人的误解

这期间,家人也开始对我的状况产生了怀疑。起初,他们以为我是刻意节食减肥,但这大半年的时间,每回一次家,他们眼看着我吃的特别多,却越来越瘦得厉害。

寒假那会,我偷偷上秤,居然只有70斤,对于身高162且骨架大的我来说,真的很吓人。

爸妈开始察觉不对劲了,以为我是身体出了问题,比如甲亢一类,非要带着我去医院检查。

我很抗拒,一是我对医院有阴影,二是我自己清楚,我没有生病,只是我催吐,吃再多也等于没吃,身体根本没有营养。

但拗不过他们坚持,半年内,我前前后后去医院检查了3次,几乎把身体全部检查了遍。

除了一些营养指标低外,检查结果显示我没有任何疾病,这才让他们放了心。但是,更深的疑惑接踵而来,既然身体没病,我为什么会突然暴瘦呢?爸妈开始了种种臆想………

他们最先想到的是抽脂手术,认为我去抽脂、打瘦腿、瘦脸针,去整容医院把自己整成这样的。

在了解到抽脂手术的价格以及没在我身上发现任何刀疤、伤口的情况下,他们才逐渐打消这个念头。

但更离谱的猜测出来了,他们认为我在吸毒!因为电视上放的:吸毒会使人暴瘦。

再加上那时我已经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表现,情绪低沉、暴躁,有时还很恍惚,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所有的症状加起来,就特别像是吸毒的人。

所以他们断定:我学坏了。这个猜测一旦出来,所有的情况就都不受控制了。

我和爸妈的感情和关系很复杂,我们之间一直有很深的隔阂,处于一种极度不信任的状态。所以,我并不愿意向他们袒露任何心声,宁愿他们误解我。

但这次的误解,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闹,父母的疯狂也超出了我的想象。

妈妈曾向躺在床上的我挥舞一把剪刀“咔嚓”减掉我的头发嚷着要拿去化验!爸爸曾拿出吸毒试纸,逼着我验尿,甚至在结果为阴性的情况下,还扬言说这个不准要去验血!

敏感的妈妈私自翻看我手机、包包,想要查清楚“我学坏了”的原因。我的一切行为都逃不掉她的审查,最终妈妈得知我在和一位大我15岁的男士谈恋爱。

保守传统的他们坚决不同意,甚至断定是男友把我教坏,怀疑是他带我吸毒,扬言要去北京找他算账。

一切的一切,全部失控……

暴食、催吐,我心中的“魔鬼”

爸妈对我的误解,将我彻底打入地狱。他们收走了我的身份证和家门钥匙,换了锁,将我关在家里,不再让我回北京的学校。

没想到,灾难再次落到我头上。本应参加毕业论文答辩的我,因为男友车祸住院耽误了论文盲审,最终只能延期3个月毕业,而本来想去实习的单位也没了着落。

我的爱情,也最终被父母以一种很难堪的方式逼迫分了手。一时间,家庭、学业、爱情,全部崩塌。

没办法,我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向爸妈说出了催吐和抑郁症的事实。也许对心理疾病认识得不够,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多严重的病,甚至不相信我真的有这样的毛病。

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我想自救,只有我好好的,才能回京,回学校过正常的生活。所以,我强迫自己、克制自己一定要好好吃饭。

我主动让妈妈盯着我,起码饭后2小时内不要让我离开她的视线,有机会去吐。

我开始给自己制定饮食计划,每天用豆浆机将五谷杂粮打成糊状来吃。因为长期催吐,我的消化功能已经很弱了,只有吃这些糊状易消化的东西,才不会觉得难受。

但我依然沦陷在害怕复胖的情绪里,于是我又开始恢复运动,减肥操、跑步都重新拾起来。

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吃下东西,不至于觉得罪恶。我的情绪也一直反反复复,时而充满信心和希望,时而低落和暴躁。

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当事情走到这一步时,还能再糟到什么地步呢?

也许我爸妈的目的就是让我断了那份感情,也许是他们对我起了恻隐之心,也许是我事后的态度让他们暂且放了心。

我和爸妈彻底摊牌,向他们保证:我不会自暴自弃伤害自己,我会自我康复,但请放手让我回校独立生活。爸妈答应了,虽然有很多附加条件,但我一一接受。

现在,我坐在学校的图书馆写下这些文字,没有想着要文采、要煽情,只是想记录下我成长中的一段事实。

我愿意拿出来和别人分享之前自以为很羞耻的一件事情,可能是我想向自己证明:我摆正心态了,我真的在积极地自我救赎。

返校的这些天,我和研一的同学一起上课、去泡图书馆看书、去和我的导师谈心、去看电影、逛街、看话剧……我想用各种方式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回到正轨。

来北京读研前,我记得和闺蜜开玩笑说:我要去北京重新做人。在初来北京时,我一直在朝那个方向努力,我学习优秀、参加各种活动、生活简单、充实、积极阳光。

后来的一切打乱了我的步调,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浪费了太多的机会。

延期毕业对我来说,也许是件好事,让我慢下来,有机会将之前丢弃的东西一一捡回来,可以给自已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现在仍然在跟催吐抗争,心理疾病真的没办法短期治愈。但我知道,我的抑郁症肯定是自愈了,因为我现在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战胜催吐,只是需要时间。

写下这些文字,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我特别希望,和我有一样困境的朋友看到它,找到我。

不说给彼此多少帮助,最起码可以给自己一个解压的出口。我愿意将自己这段经历毫无保留的分享,更愿意给同样痛苦的伙伴一丝慰藉和帮助。

所以,看到这些文字的“兔子”们,你们还在吐吗?

“如果你也正在经历相似的遭遇,请在文末or后台留言,作者Ricecake愿意与病友们互相帮助,为彼此提供一个温暖的声音。”

——END——

每周三、周六,

跟我们一起窥探平行世界里的人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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