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韓克順:徒駭河畔尋夢迴 序孫廣智《腳印》

我和孫廣智相識45年,期間沒斷聯繫,至今也經常把酒閒聊。可當我看完他那厚厚三大本打印稿《腳印》時,還是被深深地震撼了。那朗朗的詩韻,那動人的故事,那感人的細節,那神奇的傳說,那純真的鄉俗,那廣博的知識,那深刻的哲理,還有那有序又有邏輯的編排,怎敢相信它出自一位農民之手,而且還是一位年屆八十歲的老人。

孫廣智1939年生於惠民縣南部徒駭河邊的灣頭孫村,1954年小學畢業後,考入北鎮中學,1957年秋回到惠民一中讀高中。經歷了1958年的大躍進,後國家進入三年困難時期,他也輟學回家務農至今。可“當年上中學的時候愛上了文學創作,以致結下了不解之緣。”六十多年來,斷斷續續,筆耕不輟。正如一位文學前輩所說:“文學創作是有粘性的。”看來他是被粘牢了。縱觀孫廣智半個多世紀的文學創作,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一、學生時代。孫廣智在自述中說:“我是在上世紀大躍進的年代,也是民歌席捲全國的年代,參加學校的萬首詩運動,走上創作之路的。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貼牆報的這些東西揭下來,投進了《惠民縣報》的郵箱,承蒙報社的前輩們厚愛,陸續在副刊上發表了。”這時期的代表作有詩歌《夢》《小亮》《翻地》《到北鎮》《春來了》《雪夜》等。《小亮》寫道:“刺骨北風呼呼叫,小亮拿鍁往外跑。媽媽一把拉住他,‘颳風天冷不知道?’‘好媽媽,快撒手,我才栽了二十九,二胖栽了三十棵,已經跑到我前頭。’媽媽聽了抿嘴笑,開箱拿出新手套,小亮扛鍁出了門,紅領巾在肩上跳。”十幾行詩講了一個小故事,爭強好勝,不甘落後的小朋友小亮躍然紙上。可愛可敬的媽媽也活龍活現,特別是最後一句:“紅領巾在肩上跳”,是點睛之筆,一個“跳”字更是把故事推向高潮,呈現給人們一幅火紅的勞動畫面。再如《到北鎮》:“惠民乘車去北鎮,滿坡都是野戰軍。揭開凍土深翻地,逼著土地產過噸。”四句話向人們再現了隆冬季節,戰天鬥地,以軍事化的行動開展大躍進的場景。一個小學生寫出上述和其他一些詩,確實不簡單,這是孫廣智創作的第一個高潮。

二、“文革”後期。大躍進過去,三年困難時期來臨,孫廣智退學了,後又經歷十年動亂,哪有心思創作。到了文革後期,在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號召下,掀起了工農兵文學創作的熱潮。當時的惠民地區經常舉辦各種學習班、培訓班,培養工農兵作者。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惠民縣文化館於1973年冬,從農村選拔了三位有一定寫作基礎的農民,申橋公社孫廣智,胡集公社韓克順,魏集公社賈洪巖,集中到縣文化館,撰寫民兵鬥爭故事和其他文學作品。就在這時,孫廣智憑著他紮實的文字、文學功底和對現實生活的感悟,寫出民兵鬥爭故事《爆竹迎春》和短篇小說《珍珠落戶》等,有一定的社會影響。特別是小說《珍珠落戶》,是根據當地一些真實素材,經過藝術加工而寫成的,塑造了一個下鄉知識青年,敢於鬥爭,勇於實踐,帶領駐村青年養珍珠,幫助群眾致富的模範人物,適應了當時形勢。該作品在地區舉辦的小說學習班上定稿後,被山東人民出版社選中,收錄在小說集《在爸爸戰鬥過的地方》一書中。後又被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編導看中,邀作者到上海去改編電影劇本,山東僅此一人。臨行前,地革委政治部文化組長王笑宗設家宴為他餞行,並有詩人飛雪、作家邵勇勝、楊清廣作陪。老領導千囑咐萬叮嚀,還是有點不放心,特別找了鄒平縣老作者肖端祥陪他一起去。一來是做伴,二來是一起學習,共同提高。在上海住了五十多天,全國一共28人,由於種種原因,沒有一個人的電影劇本過關。但這次行動影響很大,為惠民地區乃至山東省爭了光,這是孫廣智創作的又一個高潮。在上海見了世面,交了朋友,也為了後來創作積累了經驗。

三、改革開放以來。文革十年結束,撥亂反正,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孫廣智是四個男孩的父親,一個個長大成人,要娶媳婦,先要蓋房子,準備彩禮,一陣忙活,等到四個孩子娶上媳婦,成家立業,已十幾年過去,他也成為快六十歲的人了。這時有吃有穿,生活安定,文學創作的慾望又開始升騰,用老伴的話說:“老毛病又犯了!”多年放下的筆重新拾起,而且一發不可收,一干又是十幾年。這期間,不但寫小說、詩歌,還寫散文、隨筆,蒐集民間故事,村名傳說,整理鄉野儀文,還接了一個心儀已久的大工程,為惠民縣的名門望族,人稱李閣老(清朝兵部尚書文化殿大學士李之芳)作傳,十七章,八萬餘字,僅此傳就可以單獨成書。總之,十幾年老驥伏櫪,苦心經營,創作出了幾十萬字的文學作品,並編輯成書,正如孫廣智自己所說:“幸福的是老年得逢盛世,心情舒暢,時間寬鬆,經濟寬裕,這才放開手腳寫作。本書所收錄的作品多是花甲前後寫的,而百分之八十多都在報刊上發表過。”這是孫廣智第三個創作高潮期,可喜可賀。

《腳印》一書二十多萬字,一百多篇文章,貫穿著一條紅線,那就是歌頌真、善、美,鞭笞假、惡、醜,為前進的時代唱讚歌,為人民群眾提供正能量,具體說來有四個特點。

第一、純真的感情。本書的作品無論什麼題材,不管什麼時代,都充滿著純真的感情。比如兒歌《放風箏》:“梨花白,桃花紅,陽春三月放風箏。風箏天空飛,帶著我的夢。勤讀書,練身體,長大當個宇航兵。”表現出天真無邪的小朋友,歡樂的童年,崇高的理想。再比如小說《紅葉》,一個薄命紅顏的漂亮小寡婦,出人意料地改嫁給一個雙目失明的說書人,目的是為了她的雙目失明的兒子,讓繼父教他學說書,母親去世後讓兒子有碗飯吃,本文歌頌了純真的母愛。該小說在地區獲獎後,被省裡的《三農週刊》轉載。再如散文《鄉野舊事》:“我到濟陽縣仁鳳大集賣地瓜秧,賒給了商河縣王天開村的王長德隊長,共七十二元,那時還不算個小數。人家還藉助招待公社電影隊機會好吃好喝好招待。到了芒種,人家主動送錢上門,兩人本來素不相識,也沒簽訂什麼契約合同,就這樣以誠相待,禮尚往來。本文歌頌了農民純樸的友誼,美好的心靈,在物慾橫流,各種欺詐案件不斷髮生的今天,讀起來更有教育意義。

第二、濃郁的鄉風。本書所描述的環境和發生的故事背景大都在惠民縣南部的徒駭河畔,有濃郁的地方特色。特別是村名傳說和鄉野儀文,更是圍繞著灣頭孫村。我的家鄉胡家集與灣頭孫村相距只有十幾華里,很多傳說早有耳聞,只是片言碎語,這次讀這些村名傳說特別親切,如聞其聲,如臨其境。正因為有了地方性,才有了獨特性,更利於在更大範圍內傳播。至於那些鄉野儀文,那時當地的老百姓幾百或上千年來形成的風俗習慣,雖在新形勢下受到衝擊,還一時半會消逝不了,那就順其自然吧。

第三、深刻的內涵。孫廣智寫作一向是很認真的,我們在一起寫作時,他對每一篇作品都是深思熟慮,連字寫得也很板正,一筆一劃,橫平豎直,發現錯字,就撕掉重寫,紙面上整潔乾淨,一清二楚,可見其創作態度十分嚴謹。《腳印》中百多篇作品不能說字字珠璣,但內容深刻,令人深思的作品不少。散文《老耿訓子》講的是剛解放那時的故事,當過農會會長的老耿的兒子在區上當了幹部,從區上來家騎著洋車(自行車),一直騎到家門口,路上碰到莊鄉爺們連招呼也不打。鄉親們議論紛紛,說他活像前幾年老財主那幹便衣隊的少爺,騎洋車在村裡趾高氣揚的顯擺。老耿聽說了很生氣,以為這是缺少家教,於是他算計著兒子該回家的時候,在村口等著。兒子來了,忙跳下洋車問這是為啥,老耿冷冷地說:“你不是到區上吃皇糧了嗎?我來接你是應該的。再說莊鄉爺們恐怕你都不認識了,我走在前頭,碰上誰給你介紹介紹,免得你認不過來。”老爺子說得不急不躁,兒子卻聽得如雷轟頂,忙認錯檢討。老爺子笑著說:“還是《三字經》說的好,養不教,父之過,我把你爺爺留給我的《弟子規》送給你吧!”兒子無地自容,從此再也不那樣了。不慢不怒,和風細雨,幹過農會會長的老耿就這樣教訓了兒子,令人深思,給人啟迪。

一些短詩言簡意賅,寫得也比較深刻。如《太陽能》:“新村新樓新風景,家家用上太陽能。上坡歸來淋個澡,身輕心情爽,洗掉髒名聲。”《國恩》:“桑榆之年承國恩,窮盡青史無前人。手捧俸銀向天笑,我是當今老農民。”字裡行間充滿了對新生活的熱愛,對新時代的歌頌。

第四、廣博的知識。寫作需要一定的知識積累,《腳印》中文章牽扯到許多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和歷史典籍。僅詩中就寫到齊桓公、齊宣王、齊威王、弦高、范蠡、扁鵲、顏真卿、劉禹錫、白居易、賈島、姜尚、姬昌、黃飛虎、比干、聞仲、紂王、妲己、申公豹、費仲、雍正、西施、昭君等等。一般人(包括序者)有的熟悉,有的聞所未聞。《民間文學》一輯引用了杜牧《讀韓杜集》,李商隱《為有》,杜康、房玄齡詩,孫臏、鬼谷子傳說,漢武帝、東方朔、元順帝、武則天、劉秀、秦瓊、鄭和、《左傳》、《隋唐演義》等故事。《村名傳說》中引用了岳飛拾金、朱元璋建國、包拯探陰山、范蠡經商、洪洞移民、劉墉探親,以及《武定府全志》、《惠民縣地名》等書中的事件和人物。《李之芳傳奇》更是翻閱史書,蒐集史料,既真實又藝術地再現了這位清朝漢族最高官的傳奇一生。書中其他文章也引經據典,尋章摘句,在這裡不一一羅列。從中不難看出,作者博覽群書,日積月累的廣博知識,這也是作者之所以寫出該書的一個重要原因,很值得欽佩。在號召全民讀書的今天,更值得學習。

孫廣智先生已經八十歲了,晚年逢盛世,寫出了全部二十多萬字,一百餘篇作品的《腳印》,實屬不易,難能可貴。累並快樂著,正如他在《答友人》一詩中所言:“少小讀書不識媚,草根綠深難騰飛。春種禾稼勤耕耘,秋收歡樂雞兔肥。夏有小河洗酷暑,冬約棋友火爐圍。陶令有知應羨我,笑迎兒孫尋夢迴。”

以上是我讀《腳印》的一點感受和體會,權為序。

2018年初春 濱州臥牛齋

(作者韓克順系濱州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濱州日報原副總編輯,高級編輯,出版各種作品十餘部,約200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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