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3 我在肯尼亞拍鐵路

我在肯尼亞拍鐵路

新媒體編輯|李雨欣 撰文、攝影|陳露莎

2016年上半年,我第一次來肯尼亞。當時應麥肯錫公司的邀請,我來肯尼亞調研中國企業的發展情況。

在那期間,我對這個國家有了全新的概念和體會,也讓我有了二度回到肯尼亞的渴望。

第二次來肯尼亞,我介入了一個大型項目——肯尼亞與中國交通建設集團簽訂修建的標準軌距鐵路,我的任務就是幫助拍攝這一項目的第一階段工程——蒙內鐵路。

我在肯尼亚拍铁路

△蒙內鐵路內燃火車頭。因為肯尼亞經常停電,中方提出,不建議修建電氣化鐵路,而建議由內燃火車頭拉動,以免出現停電的狀況。

這是該國獨立以來最大的基礎設施建設項目,也是將中國“海上絲綢之路”延伸至非洲腹地的重要樞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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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內鐵路Mtito Andei站。中國的基建項目,目前已佔肯尼亞全部基建項目的1/3。

如今中國在“一帶一路”上的投資額,已經超過500億美元。

這樣一條鐵路,吸引了無數中國承包商,也帶動了周邊城鎮的發展,它讓肯尼亞當地人看到了前景:一個國家如何轉型步入工業化時代。

而我則在這條鐵路的沿途,看到了形形色色的、鮮活的生命故事。

向動物學習生存法則的中產階層

為了維持生態秩序,蒙內鐵路的開發需要遵守肯尼亞動植物保護協會(下文簡稱KWS)的規定:在國家公園內,為動物修建行走通道,以避免與火車相撞發生事故。

我在肯尼亚拍铁路

△藏匿在不遠處的獅子。

KWS是一個在肯尼亞做任何事情都無法繞過的機構,作為肯尼亞野生動植物保護和研究最重要的官方機構,它管理著全國約8%的領土面積,甚至還有權制定和執行政策法規,來保護野生動植物和生物多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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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私人保護區內,也要為動物挖一個水塘,來吸引大批動物的到來。

Ben Okita 博士是我接觸到的一位當地動物專家。他來自Savethe Elephants(拯救大象)——KWS機構下的一個調查執行機構。

這位動物學博士,曾經放棄政府裡的工作,而立之年遊學歐洲,在荷蘭用5年的時間獲得動物學博士學位。

他和本國其他公民之間的不同,不在於宗教信仰、身份地位或是財富分配,而在於價值觀。他為自己的三個孩子設定了一個非洲父母不敢輕易承諾的目標——他的孩子要成為世界公民。

曾經,他靠自己的獎學金和親人的接濟到海外求學,如今他16歲的兒子已經踏足北美和亞洲等地,在不同國家參加短期教育培訓或學術競賽,代表肯尼亞與世界其他國家的孩子競爭。

他說,自己的孩子雖然出生在非洲,但是仍可以專注地發展自己的特長,高中畢業後上哈佛念醫藥學。不過,當妻子和其他親人勸他移民時,他卻拒絕了。

他說肯尼亞正在上升期,有更好的機會和市場,自己的孩子也應該回到這片土地,讓祖國成為一個擁有秩序且遵守秩序的地方。這是肯尼亞一箇中產階層最真誠的自述。

馬賽人的窘境與尊嚴

行走在蒙內鐵路沿途,遇過很多有趣的人。他們膚色的深淺,代表著非洲不同部落和種族。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馬賽人。

過去,馬賽人可謂非洲特殊的民族。一夫多妻,娶親以牲畜作為聘禮,牛羊是他們最重要的財產。為了“美”,要拔掉兩顆門牙,村裡的長老都留著長長的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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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在拍攝馬賽村的孩子們。馬賽飾品是馬賽人的一大生計來源,也是該民族的一大特色。

在漫長的人類歷史裡,他們保持著最傳統的生活狀態,茹毛飲血,牛奶擠出來後給孩子直接飲用。他們以人均近2米的身高和極佳的視力而傲視非洲。民間流傳一個說法,非洲大草原裡,獅子聞到馬賽人的味道也要退讓三分。

強烈的部族認同感在非洲十分普遍,但馬賽人對外族人的“不信任”,是一個更為長久的歷史問題。難以馴服的性情,以及被貼上“落後”標籤的生產生活方式,使得馬賽族人長期被排斥在肯尼亞社會主流之外。

殖民時期結束後,第一位總統Jomo Kenyatta推行了一系列有利於第一大部族Kikuyu的政策,不平等的政策傾斜持續至今。在漫長曆史中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令馬賽人憤懣,從而轉化為對其他部族的不信任,以及對資源的強烈控制慾。

不過,在首都內羅畢現代化生活的影響下,這個位於內羅畢南站旁的馬賽村,價值觀上有了新的改變。曾經,他們視牛羊和土地為最重要的東西。如今,他們希望中國公司能夠為自己建橋、建水塔和建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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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與馬賽當地老師。

馬賽人的目的很簡單:我們知道外面的世界在變化,我們也想要變化,我們也要享有最好的資源。我們的孩子將來也是要和其他孩子競爭的,除了放牛放羊,還需要接受教育。我們不能再讓別的部族看不起——這是馬賽族人一如既往的驕傲。

正如我接觸的一位司機所說,皮膚之下,流淌著的都是紅色的鮮血。無論歐洲人、亞洲人還是非洲人,我們終其一生,追求的不過是一個“大寫”(獨立且有尊嚴)的人字。

錢從哪兒來

如何得到錢,幾乎是肯尼亞人的一個共同難題。他們似乎沒有存錢的習慣,到手的工資要立刻花光。這基本上改變了中國公司在肯尼亞的薪酬支付習慣,從支付月薪到支付週薪,再到最後支付日薪。

錢花完了該怎麼辦呢?跟七大姑八大姨借,跟朋友借,尤其要跟外國人借。錢會還嗎?不會。相反,持續數十年被英美捐助的非洲人認為,能夠得到這些錢,是上帝的恩典。

本地朋友說,家門口的保安當天偷東西,第二天就會辭職走人。偷盜者之間還會互相包庇,共同分贓,並且能為自己找到看似“合理”的理由:因為付出了“偷竊”的努力,那麼拿到的錢便歸自己所有。

聽上去確實有些荒唐。但是,在“偷竊”習慣的背後,卻有著令人感慨的歷史根源。

在非洲,部族之間的傳統是“共享”。貧瘠的環境和靠天吃飯的生產方式,讓非洲部族不得不強調與弱者分享資源,以鞏固富裕者的社會地位。

而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單向的分享模式被大規模複製,反而幫助了非洲人在高度不穩定的生存環境中存活下來。

在蒙內鐵路沿途,我拍攝過另一個故事,這讓我進一步理解了他們。

萬吉庫從小就是個孤兒,她和姐姐相依為命。家裡四兄妹中,有三個開小賣部,只有她考上了大學,在內羅畢市內的科技大學學習土木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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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吉庫(左),蒙內鐵路一標女工程師,她從小是個孤兒,和姐姐相依為命。

然而,因為家境窘迫無法按時交學費,她曾經在考試中途被老師勒令離開教室。自尊心極強的萬吉庫為了能回到學校,不得不向親戚朋友借錢。吃“閉門羹”是常有的事,但一家不行還有另一家。

非洲人家裡一般能有4到5個孩子,家族人口眾多,一家一旦出了一個大學生,是家族的榮耀。花點錢為家族買榮耀,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無論是單向的資源饋贈,還是家族間的互相幫助,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生存和生活需求,把每天的日子過下去。

變化中的中肯關係

拍攝期間,很多人問我,中國人為什麼要來非洲?這裡有疾病、貧窮、偷盜和腐敗,窮鄉惡水出刁民。

在非洲,無論中國遊客或是商旅,容易陷在一個小而封閉的社區裡。為了規避風險,被告知少與當地人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非洲人輕則在社交媒體上叫囂,重則遊行罷工的溝通習慣,讓雙方在話語層面產生了明顯的不對等。

中國人本就在歷史合作上晚於別國,溝通方式的雙向隔閡,更為中國人在非洲開展活動帶來了重重障礙。隔閡一日不除,雙向鄙視鏈只會日漸加深,讓雙方關係捆綁在進退兩難的局面裡。

目前,在肯尼亞的華人分層依然十分明顯。主體為國企外派員工,其他則有駐紮多年或是決定開拓非洲業務的私企員工。

雖然大部分人都是短暫過客,但年紀在25歲上下的年輕人發揮了相當良性的作用。他們懂得如何用社交媒體表達自己的意見,也越來越願意與當地人接觸。他們使用“我”,而非“我們”,代表個體層面上的尊重,而非群體意識上的居高臨下。

這些年輕人用個體對個體的視角,在非洲看到了貧窮和貪腐,也看到了天然的環境和善良的人性。他們學會樂天知命:在上下班高峰裡,搭一輛搖搖欲墜的matatu(當地公交)回家。並學著為當地貧民窟裡的孩子解決每日午餐問題,或集思廣益尋求乾旱的解決辦法。

在大半年的拍攝期內,這些年輕人是我看到的最大救贖:不管在地球的什麼地方,我們不過是同樣本真的人類,不同的膚色下,流著同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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