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
情
端
午
“
左文襄在甘肃时,一日值盛夏,解衣卧便榻上,自摩其腹,一材官侍侧,公顾之曰:“汝知此腹中所贮何物?”对曰:“皆燕窝、鱼翅也。”公笑叱曰:“恶!是何言?”则又曰:“然则鸭子、火腿耳。”公大笑而起曰:“汝不知此中皆绝大经纶耶?”材官出,与其曹曰:“何等金轮,能吞诸腹中?况又为绝大者?”闻者咸捧腹。
”
材官,即勇武之士。左文襄,即左宗棠,“文襄”是他死后皇上给的谥号。
清人孙静安《栖霞阁野乘》中的这段文字,很有些意思。当官的肚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货色,不同人的看法大不相同。
左文襄公不是混饭吃的主儿,一生之中干过几件大事。平西北,定东南,倡洋务,全都有些模样。说是满腹经纶,倒也当得。只是,其中也难免有小九九。
清朝惯例,进士出身的一品大员,给谥时才可赐一“文”字。纪晓岚为文达,曾国藩为文正,林则徐、胡林翼、李鸿章的谥号同为文忠,均合此例。左宗棠虽然做过总督、军机大臣,级别不低,但只是举人出身,死后若想往“文”上靠,总有点不牢靠,于是他老人家使出了一招。在陕甘总督任上时,老左突然给北京上了个折子,说是手下进士出身官员太多,自己这个举人未免没面子,请朝廷速速派人替代,好让他进京赶考,弄个进士玩儿玩儿。慌得皇上连忙降旨,说是陕甘接近边疆,地关重要,该督未便擅离,着赏给贡士,准其一体殿试,并将试卷试题驰寄督署,无庸来京。折子一递,进士到手,齐活儿。这主意,大约是左文襄公自摩其腹想出来的。
材官说左宗棠肚子里装的全是燕窝鱼翅,虽属合理想象,却不尽符合事实。尽管左宗棠有个大肚子,为官却还清廉节俭。他浙江巡抚任上给家人写信时说:“非宴客不用海菜,穷冬犹衣缊袍。”《清史稿》对他的评价是,廉不言贫,勤不言劳。又说宗棠初出治军,胡林翼为书告湖南曰:“左公不顾家,请岁筹三百六十金以赡其私。”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不易。从一介布衣挣蹦至当朝一品,还能保持廉洁,更不易。须知,暴发户胡造起来往往更邪乎。
东晋时的刘穆之,虽说是西汉齐悼惠王刘肥的后代,但到了他这一代却是穷得叮当响,一点也不肥了。偏偏刘穆之又好酒肉,只好厚着脸皮到老婆的兄弟家里蹭吃蹭喝,日子长了,未免惹得大舅子小舅子心烦。一次刘穆之又去蹭饭,饭后还要槟榔吃,诸位舅子讥讽他说:“槟榔是用来消食的。你老兄连饭都吃不饱,嚼这玩意儿干什么?”也许是受此刺激,刘穆之投奔了以后成了刘宋开国皇帝刘裕的门下,当上了谋士,最后升至前将军,管辖两万人马,一年经费万匹布,三百万钱。这下刘穆之可来了劲,每次吃饭都要摆满一桌子,而且顿顿要十个人陪餐。刘穆之知道,如此奢靡会让老板不高兴,因为刘裕的节俭是有名的,于是赶紧给刘裕递话,说是过去家里太穷,吃不上喝不上,如今有条件了总得改善改善,“朝夕所须,微为过丰,此外无一毫负公”。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裕也没得话说。
刘穆之总还为刘裕创立新朝立过大功,不是纯粹饭桶,等而下之的是那些重权在握却不干正经事,光知道混一副好下水的人。
清道光年间,黄河设二河督,北督驻济宁,南督驻清江浦。南河岁修经费有五六百万两银子,可十之八九让主管官员吃喝挥霍掉了。某河督一次请客,席间有一盘炒猪肉,味道绝佳,迥非凡品。一客人吃多了去上厕所,见数十只死猪枕藉院中。一打听,才知刚才那道菜就是取自这些猪的背肉。杀猪时要将其关在屋中,由数十人各持一竿追而笞其背,至猪力竭而毙,急将背上的一块肉割下来。接着鞭笞另一只。做一盘菜,要用五十多只猪的背肉。据说活猪在挨打之后,会集中全身精华保护背脊,使之甘腴无比,不过其余部位的肉则腥恶失味,只能弃之。该客人听得目瞪口呆,杀猪的却笑他不开眼,说自己在此处当厨子不过两个月,已经杀了一千多头猪,“此区区者,何足顾问耶?”这等吃法,若非公款,岂能为之?清代黄河多次出险,与这帮官员的肚子大有关系。
乾隆年间,刘墉(就是那个刘罗锅)被皇上提拔到军机处上班。一次军机大臣们会餐,说起了唐宋宰相的堂餐即公款午餐制度,刘墉忽朗吟曰:“但使下民无殿屎,何妨宰相有堂餐。”一座为之喷饭。这殿屎,其实与排泄物并无干系,其本意为呻吟。《诗经·大雅·生民之什》曰:“民之方殿屎,则我莫敢葵。”意思是人民正在呻吟叹息,我们不敢揆度其实。客观一点说,“但使下民无殿屎,何妨宰相有堂餐”,就算得盛世之兆了。
(摘自《领导文萃》2017年8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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