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3 徐慕雲:徐碧雲觸犯梨園白虎之忌

 徐碧雲是名小生徐寶芳的第四子,他同徐蘭沅、徐斌壽都是昆仲行,初時曾在俞振庭主持的斌慶社學習武旦,武工極為嫻熟,所以他於享名後時常反串《八大錘》的陸文龍,不但功架、槍花胥有足觀,而且也很有武小生的姿態,絕無他人偶爾反串時生疏之弊。一則因為家學淵源,二來因他的根基打得好,故而演起戲來才能得到觀眾的稱許。還有一層,他的《綠珠墮樓》那種跳縱的硬功和《霸王別姬》的舞劍,也是時下一般名旦所難及的。出科後,他因同蘭芳締姻,鑑於梅氏到處受人歡迎的盛況,遂即棄了他的本行(武旦),時向梅氏請益而改習梅派花衫了。同時他舅父吳彩霞又是有名的正工青衣,對他愛護有加,不時教授他些好腔,所以他初成名時的嗓音、唱工,都是很規矩、很大方的。十餘年前高亭公司曾灌過他的《寶蓮燈》、《女起解》,那種純出於自然的嗓音,的確是很稀有的。北平瑞蚨祥的經理孟四爺(外號孟四嘎子)非常賞識他的藝術,曾收他為義子,該號為故都最大之綢緞皮貨莊,提起祥字號的孟老闆,是婦孺皆知的。碧雲自從拜了這位義父之後,不但是捧場有人,每演必賣滿堂,而且他所有新制的行頭,全是向瑞蚨祥揀選頂好的料子做的。唱花衫第一要講究行頭漂亮,蘭芳行頭之多而且新,那是誰也比不了的。可是碧雲就極力要和他比拼,拼命地添置新衣,好在全是不花錢得來的,自然樂得出出風頭了。

徐慕雲:徐碧雲觸犯梨園白虎之忌

徐碧雲之《綠珠墜樓》

 他的扮相本不十分漂亮,尤其眉眼中帶有殺氣,絕無唱旦角的嫵媚之態,不過彼時尚在年輕,又沒染上嗜好,再加上幾件時新的漂亮行頭一襯,所以門簾掀起,走出來還不難看,當時於四大名旦之外,男旦中就要推他為最負時望的了。不論在平津或滬上獻藝,全能博得好評,他除獨擅的《綠珠》等劇外,尚有“全部《玉堂春》”足與慧生一爭短長。那幾年的風頭,也還出得十足。

 有經驗的人常說,凡事有利即有弊,利害自來相連,碧雲之紅固然是多半得力於孟君之捧場,不時以金錢供其揮霍,但是結果他的身敗名裂,與今日之一蹶不振,也多少與孟氏有相當的關係。可見一個藝人若是不從本身的藝術著想,冀求社會上普遍的讚許,而只圖依賴少數資產階級人物的揄揚捧架,那是時間最暫而且最足影響到個人前途發展的。據說當時瑞蚨祥、瑞麟祥這些祥字號裡和孟四爺住宅中都是時常設燈的,碧雲一月之間,差不多有二十幾天全在孟家,年輕人能有把握的實在太少,有時候館子的戲唱完了,覺得身體有些疲乏,偶爾抽他一筒兩筒,也還不覺怎樣,及至日子一長,可就離不開它了。唱旦角多以色為重,他既染了嗜好,扮相就一天比一天難看,碧雲不自檢點,彷彿是自掘墳墓一般,也是他甘自墮落的一個最大的原因。其次就是他倚仗義父富於資財,復對他十分疼愛,故而他就任著性子胡作非為,後來弄到犯了姦情案子,罰他幾個月的苦力,自此名譽掃地,作踐得不像個人形,雖是不久以後,孟四爺出錢將他保釋出來,但是在短時期內,他也不好意思再演戲了。

徐慕雲:徐碧雲觸犯梨園白虎之忌

徐碧雲之《薛瓊英》

 山東人到底性情忠厚,孟四爺因見碧雲一時不能露演,恐怕他閒出病來,遂又暗中拿出一筆鉅款,教他同他們大爺(蘭園)合辦前門外中和戲院,起先由別的角兒唱大軸,營業尚稱不惡,足夠敷衍開銷,後來為時稍久,他以為社會上或已把他以往的劣跡忘記,遂大著膽子自掛頭牌,自唱大軸,哪知營業反倒一落千丈,大不如前。有人說北平人自從他罰過苦力後,全都不齒其為人,所以大家就相率不願聽他的戲了。但據梨園行的迷信家講起,則又說“因為三隻白虎相沖,才把徐老四給衝倒黴了”。所謂三隻白虎者,(一)中和園是故都惟一的白虎臺(戲臺向西,南,北,三方者皆利,如東城之吉祥園系向西,前門外門框衚衕之同樂系向南,前門外鮮魚口之華樂系向北,全城各園戲臺之向東者僅只中和一家。因其房主為花匠薛某,本屬外行,且又性情拗執,故方有此特殊之白虎臺建起。梨園中人恆謂左青龍,右白虎,青龍主吉,白虎主兇,臺上之下場門為青龍,上場門曰白虎。當初老譚在世,迷信極深,每值堂會,或在某園第一日打炮貼演《定軍山》劇,因他戲主角例由上場門出場,是劇則獨從下場門上,所謂從青龍不從白虎也。其後叔巖、富英亦仿而行之,由此可見梨園行是很忌諱白虎的了);(二)碧雲的琴師喇嘛(趙繼羹)是白虎琴(右手握琴,左手拉弓);(三)碧雲自己有個小白虎的外號(也有說他是屬虎的)。本來一個白虎臺就足以嚇退許多名角不敢在中和演唱,何況主角同琴師又全是白虎呢。

 所以當時大家都議論紛紛,說碧雲的失敗,就是壞在三隻白虎頭上,其實這全是迷信的話。近許多年來,梁華亭接辦中和,與硯秋訂有長期合同,只要他在北平出演,就由中和享受專利,硯秋由法回國,聲譽陡增,適巧蘭芳又遠居海上,北平的旦行彷彿是以他為首席,座價竟售至一元七角,而營業鼎盛,無形中卻讓梁華亭大獲其利。硯秋自從海外歸來,腦筋一新,當然不忌諱什麼白虎黑虎,可是梁氏的冒險嘗試,足見他也很有魄力,現在聽說他已獲利十餘萬,儼然小康之家了。反觀徐老四則已潦倒不堪,數年來除在關外尚能立足外,平市中簡直已把他的名字遺忘了。徐老四畢竟不如程老四,事業之成敗,全在個人之是否上進,這與白虎臺是絲毫沒有關係的。

(《梨園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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