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5 租來的“詐騙犯”(民間故事)

柳城民辦中學李校長遇見一件麻煩事。

九(1)班的學生牟倩兒上體育課跌了一跤,頭上擦破一點兒皮,家長吵吵鬧鬧要看病。檢查費、醫療費只花了300元,但營養費、陪護費算了兩千多元,可是,她的家長還罵罵咧咧的。

處理完這件事剛過兩週,牟倩兒又要求退學,還要退學費,理由是她媽病了。班主任、政教兩處都同意了。政教主任對李校長說:“這個牟倩兒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上小學就逃學、打架,到了初中更是搗蛋,上網吧、上游戲廳是家常便飯,把全縣的初中都上遍了。哪一個學校都不願意要她,也不敢要她。在原籍縣四中的時候,有一次偷了她爸3000元,跑到北京。她爸輾轉尋找了兩個月,才從北京郊區一個地下室把她拉回來。她媽把她臉蛋兒都擰紅了,屁股都打爛了,用紙菸頭在她腿上胳膊上燒了幾串疤。縣四中堅決不要了,家長實在沒辦法,這一學期才把她從老家轉到咱們這個私立學校,上‘全封閉。我看,乾脆退掉算了。”

李校長問:“你怎麼知道的?”

政教主任說:“七(2)班班主任告訴我的。”

李校長說:“退學可以,但退費必須家長來。”

下午,九(1)班班主任和牟倩兒領了個三十多歲模樣憨厚的人來了。那人脖子和臉上佈滿灰塵,眼珠昏黃,嘴唇發乾發白,開口就對李校長說:“我是倩兒她二爸,嫂子病得厲害,在縣醫院打吊針。我哥顧不得到學校來。打發我來把學費退了,先給嫂子看病要緊!”

看著她二爸那個可憐巴交的樣子,又愁又苦的神情,李校長心裡也有些沉痛。他把臉轉向班主任:“你認識她二爸嗎?”

“不認識。”班主任老實說。

李校長沉吟片刻說:“誰能證明這個人是牟倩兒她二爸呢?”

不一會兒,班主任和牟倩兒領了一個男孩進來了。男孩怯怯地對李校長說:“我是七(2)班牟正兒,倩兒她弟,這個人就……是我二爸。”

事已至此,李校長只得對班主任說:“那好,你領倩兒去總務處辦手續吧。”

“那你籤個字,不然,我和校會計又得跑一趟。”九(1)班班主任伸手指著桌子上那份退學申請。李校長轉過身,從文具筒裡抽出簽字筆,順手簽了。

幾個人臉上都露出大功告成的喜悅,她二爸腳步很輕快,好像撿到一塊黃金;班主任的腳步很輕快,好像甩掉一個大包袱。李校長心裡也有點輕鬆,覺得自己既堅持了程序,又通情達理,考慮周全,滴水不漏。

一個星期後,一個三十八九歲的男人氣呼呼地走進了李校長辦公室,張口就喊:“李校長,我的孩子到哪兒去啦?”

“噢……你,你是牟倩兒她爸?……”

“是的。上個星期五你們校車送學生回家,倩兒就沒回來。我以為她到哪兒玩去了,但一直等到星期天,倩兒還是沒回來。我找班主任,她讓我來找你。”來人說話理直氣壯,中氣很足。一點也不像在醫院連續操勞過的樣子。

李校長的頭“轟”的一下。

“你,你不是委託你弟……來學校給倩兒退學了?”

“什麼?我弟?我弟在深圳打工,剛過年就走了。怎麼能到你們學校來?”來人反問。

“牟倩兒說她媽媽……住院……”

“胡說!她媽在家好好的,住什麼院?你姓潘啊,盼人生病嗎?”來人眼睛睜得更圓了。

“一個星期前,牟倩兒要退學,要退學費。她二爸來說是受你委託的。”李校長實話實說。

“退了多少學費?”

“這個我不清楚。”李校長拿起電話通知校會計來一下。

校會計一進門就說:“牟倩兒那天一共退了2324.5元。”

“不對,是1324.5元!”牟父氣急敗壞地說。

“怎麼不對?錢是我親手數好,親手交到她手上,她又數了三遍才簽字的。”

“啊!這個狗東西竟敢騙我?看我宰了她……”

“你,怎麼這樣罵孩子?”李校長驚奇地問。

牟父自覺失言,沒敢還口。接著他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又瞪了起來:“你們學校管理怎麼這麼混亂?咹!這麼多的錢能交給一個孩子?你就不怕學生拿上錢跑到外地去嗎?”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別給我發火!”校會計也瞪圓了眼睛說。

“我沒說你,說你們學校!”牟父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李校長顧不得爭辯,立即打電話叫七(2)班班主任把牟正兒領來,沒想到班主任說牟正兒請假了。

“什麼?請假了……”李校長心裡咚咚咚直跳,又只得強裝鎮定,問牟父:“您兒子呢?”

“在你們學校啊!”牟父進一步瞪大眼睛說。

“班主任說他請假了。”

“胡說,他請假幹什麼?”

“啊呀,我的兩個孩子都不見了,這可怎麼辦呀?你們,你們還我孩子!”牟父拉著哭聲說。

李校長只好打起精神對牟父說:“現在什麼都別說了,咱們趕緊找孩子。”

“什麼咱們?我把孩子交給你們學校了。你是校長,我就要向你要人!”牟父顯然越來越狂躁了。

李校長立即打電話叫來政教主任、教導主任,當著牟父的面安排:“你們每人帶一名幹事,立即到縣城各個網吧、遊戲廳去找牟倩兒、牟正兒。你們分一下工,每一組包幾條街道,每一個網吧,每一個遊戲廳都不能放過,仔細問,詳細找。一定要把兩個學生找回來!”

兩個主任什麼都沒說,紅著臉出門去了。李校長轉過身問牟父:“那您孩子說的他二爸是什麼人呢?”

“我怎麼知道,你這不是編瞎話嗎?”

“這,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們一定想辦法給您找人。”

“什麼,休息?我能睡得著嗎?我能給孩他媽說孩子不見了嗎?”

李校長又是一陣面紅耳赤,像一個被人當場抓住贓證的小偷,任憑失主諷刺、指責、質問……毫無自我防衛的理由和能力。他反覆想,牟父不承認他弟來叫孩子,那麼,那個所謂的她二爸到底是誰呢?會不會是詐騙犯?現在孩子安全嗎?兩個孩子在一起嗎?

晚飯後,兩個主任回來了。彙報說他們兵分兩路,已經把縣城的網吧、遊戲廳的旮旮旯旯找遍了,一點有用的線索也沒有。

當天晚上的天空漆黑漆黑的,一顆星星也沒有。李校長又親自叫上校車司機到縣城的各個網吧、遊戲廳,像梳頭一樣梳了一遍。他彎著腰,在那灰暗的燈光下,睜大眼睛一個網吧一個網吧地找,一排一排地逐個看,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地仔細認。老闆們都對他斜著眼、比著嘴拿他開涮:“你是找兒子,還是找孫子?腰弓的那麼下,眼睛睜得那麼大,累不累啊?”

李校長從來沒進過網吧,遊戲廳,他一聽到、一看到那兩個地方就厭惡,平時路過那門口,眼睛連看都不看一下。但今天晚上,他不光要看,而且要認真地看,不光要忍受那裡邊的烏煙瘴氣,灰暗燈光,還要忍受那麼多挖苦、白眼……

這都事小,關鍵是明天早上牟父“要人”那錐子一樣的目光,“討債”一樣的理直氣壯、咄咄逼人的居高臨下,甚至加上牟母哭天撲地的混鬧,又該如何應對?李校長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燒餅,破例抽了一盒煙。

第二天一早,李校長又坐車到周圍四縣市八個大一點的鄉鎮,上天入地地到處找。有什麼辦法呢?民辦學校一個蘿蔔一個坑,不養一個閒人,教師們都要上課,各處室人員各司其職,缺一不可。李校長只有自己去了。

為了防止那個詐騙犯把孩子殺害了,李校長到沿途的鐵路、池塘、水庫到處去看。畢竟人是從學校跑出去的啊,你沒有把監管責任移交給家長啊!不管你經過了多少程序,最終還是你簽字把人放走的啊!他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自責到了極點……

三天過去了,結果照樣是竹籃子打水。

牟父照樣三天兩頭到學校來要孩子,李校長只好勸說牟父自己去找,學校承擔他找孩子的全部費用。結果不到半個月就花了一萬多,比牟倩兒姐弟兩個交的學費三倍還多。老闆心疼死了,隨即給公安局報了案,要求通緝那個詐騙犯。

可是發通緝令要有照片,那個人只到學校來了一次,哪裡有他的照片呢?李校長問牟父有沒有那個人的照片,牟父說:“我根本就不認識那個人,怎麼會有他的照片呢?”

牟父說完話好像很生氣,他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態度變得極不耐煩,竟然開口要起了孩子的命價,一張口就是60萬。李校長態度也強硬起來:“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你怎麼知道孩子不在人世了?”

“那你給我還孩子呀!我可憐的孩子啊……啊……”

李校長毫無辦法,只好電話請示老闆,老闆同意一次性了結,但又不願意多出錢。好說瞎說了大半天,20萬元達成協議,學校和有關當事人各負擔一半。當天由學校現付5萬元,餘款三天內付齊。

當晚李校長召集兩個班主任、政教主任、教導主任、校會計等相關人員開會,商量如何分攤10萬元。但那些人都說自己沒過錯,一分錢也不願承擔,不過考慮到兩個孩子不見了,心裡過不去,自願放棄一個月工資。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第二天,李校長的頭髮全白了。他推出自行車準備回家籌款。剛出校門,遠遠看見一個農民模樣的人急匆匆向學校走來,有點像……

走近一看果然就是那個人,他顧不得把自行車支好,一把抓住那人問道:“你、你……你是不是牟倩兒她二爸?”

“不是,我不是……”

“你……你敢說你不是,不行咱們到公安局說……”

“李校長,我知道我把你害苦了,但我確實不是牟倩兒她二爸。她爸也不是親爸,弟也不是親弟。他們兩個都是孤兒,被那個壞蛋抓來做托兒,專門到學校玩失蹤,騙老師,訛詐錢財,已經五六年了。騙了七八個公辦學校,賠了錢不吭氣。這一次想到你們民辦學校狠狠地敲詐一筆。臨時把我從人力市場上租來,給了我200元,讓我冒充倩兒她二爸……還說你們學校有人配合……”

“什麼,學校有人配合?”李校長緊張地思索起來:九(1)班班主任、政教主任、教導主任、校會計……一個個影子在他的腦海裡打轉轉,但好像都不是“內鬼”啊!是不是這個人還在騙我呢?李校長又嚴肅地盯著那個人問:“你說的這些話是真的嗎?有什麼根據?”

“這些話有的是倩兒親口對我說的,經過正兒證實的。有的是我親眼看到和想到的。都是實話,我不騙你。那兩個孩子好可憐啊,我親眼看到那個壞蛋打了倩兒一耳光,嫌倩兒從學校拿回來的錢太少,還不停地到倩兒身上搜,一邊搜一邊打。其實,倩兒那天額外給了我1000塊,求我到公安局舉報,解救他們姐弟倆。可是我怕公安局不信任我,遲遲沒去。但我一想到倩兒那可憐的眼神,心裡總是不安,只好來找您去舉報一下。”

聽到來人說倩兒給了他1000元,李校長這才踏實了。“啊,原來是這樣!那兩個孩子現在在哪兒呢?”

“這你放心。那天晚上我躲在暗處,親眼看到那個壞蛋他老婆帶著兩個孩子坐上火車,又到外地學校訛詐去了。”

“啊呀,謝謝你呀……”李校長緊緊地抱著來人,眼淚都流出來了。

兩個多小時後,“牟父”剛剛跨進李校長辦公室,就被等待在裡邊的便衣幹警扭住了,“咔嚓”一聲戴上手銬。

第三天,公安局來學校把七(2)班班主任傳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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