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帝王身邊好好地活著，僅才貌雙全是不夠的。魏文帝曹丕的皇后郭女王，一個以婢女身份進宮且無子嗣的姬妾，面對雖然有才情但心胸狹窄的男人曹丕，對比著才德容貌皆備的甄夫人，是如何於年近四十時成為皇后，並在風雲變幻的皇宮中保全賢德之名的呢？
幼年時因其父一句“此乃吾女中王也”的讚歎而擁有“女王”名字的她，除了強勢的名字外，還有著超越凡俗女子的聰慧和冷靜。在戰亂中失去至親後，她淪落為銅鞮侯家的婢女，繼而被作為禮物進獻給曹丕。之後，她將御姐的鋒芒內隱為低眉順眼的恭順，代之以蘿莉柔軟溫馴的手腕，以自己的權謀和努力全力輔佐曹丕，從世子之爭到曹魏立國。
孤身一人，沒有外戚倚靠，她靠征服男人曹丕來征服她夢想的世界。生於文學世家、有些矯情自飾的曹丕，需要理性冷靜的頭腦為其籌謀護航，而郭女王適時出現了。
因為知道如花美眷總有被厭倦之日，而男人對權力的渴求卻沒有盡頭，所以她憑藉著智慧和權謀，始終與曹丕站在同一陣線。在曹丕與曹植爭奪世子之位時，她“有智數，時常有所獻納”，這讓曹丕覺得，聰慧的她更擅長政治謀略，於是把她從鄴城帶到洛陽，隨時為自己出謀劃策。曹丕被確定為世子時，史書中隆重地加了一句“後有謀”—這三個字負載了郭女王多少不為人知的功勞和汗水啊。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一類人，一樣心懷大略而深藏不露，相互懂得彼此的需要。內藏鋒芒也極具慧心的郭女王深深懂得丈夫的心理，她並沒有把強勢和個性表現在自視為天子的曹丕面前，而是默默輔佐他，不讓他有壓抑之感。
她對待扶持曹丕的近臣也謙和大氣，完全沒有一般貴族婦女的驕矜傲慢。曹丕與吳質等親信會面時，會讓郭氏出來見他們，並曰“卿仰諦視之”。吳質曾教曹丕在給曹操送行時以哭泣代替詩歌，以此獲取誠實孝順之名，在鞏固曹丕的世子之位及曹魏立國時也都功不可沒。曹丕讓郭氏來會見這些親信，可見他們之間毫無芥蒂群策群力的融洽氛圍。而對比一下甄夫人—高貴的甄氏即便在宴會上被臣下平視也不可以，建安七子中的劉禎就因“平視”甄夫人而被治了重罪。誰獲得了更多的親近和信任，不言而喻。
曹丕把郭氏與自己的功臣親信平等對待，視她為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曹丕稱帝后，便封她為貴嬪；甄氏去世九個月後，曹丕便不顧群臣“無以妾為妻”的反對，正式冊立郭女王為皇后。
入主後宮後，郭女王並未一朝得勢便不可一世，而是一如既往地溫婉謙遜，在皇后這個舞臺上成全了自己忠孝賢德的美名。心智的成熟睿智和手腕的親和溫馴，在她身上完美結合，成為她安身立命的妙計錦囊。
郭皇后比曹丕年長三歲，面對曹丕她堅持“你剛，我柔；你橫，我讓”的方略，有功則謙讓為自己的本分之事，有事則流淚叩頭請求。皇帝曹丕的脾氣越來越大，為了不讓身旁的妃嬪婢女動輒受罰喪命，郭皇后儘可能地把妃嬪婢女們的錯誤掩蓋起來，不讓曹丕察覺，如果不幸被曹丕察覺，她也努力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頓首請罪。
如此大度，並不是不吃醋，畢竟她也是一個女人。她的外甥想納妾，她堅決制止，並告誡道：“今世婦女少，當配將士，不得因緣取以為妾也。宜各自慎，無為罰首。”就連她反感男子納妾的言辭，都是如此凜然大義。
不以小失大，這就是郭女王的御姐風範。她知福在寬忍下，寬在燭淚下，生生把女子的妒忌融化為隱忍和寬厚。況且，彼時曹丕的後宮，有受寵一時的李貴人、陰貴人，有民間廣為流傳的薛靈芸、莫瓊樹、陳尚衣、段巧笑等奇異尤物，還有退位的漢獻帝進獻的兩個女兒，這樣的後宮更需要妥帖和睦，方可讓曹丕沒有後顧之憂，盡心朝政。
她的寬容溫厚，不僅讓後宮無怨，也讓曹丕的母親卞太后對其另眼相看。身為皇后，她對卞太后謙恭孝順，並學習卞太后的勤儉節約，恪守本分，不敢有絲毫懈怠。
郭女王對曹丕制定的律令一直都嚴格遵從，不過，為了做到一個兒媳對婆婆的孝順，她破例過一回。曹操的從弟曹洪與曹丕素有過節，一次被下獄待處死，群臣都束手無策，卞太后威脅郭皇后，如果曹洪今日身死，她明日便“敕帝廢后”。郭皇后雖知曹丕對後宮干政深惡痛絕，還曾經專門頒過“禁母后預政詔”，但因為事關母子和氣，她還是數次哭求於曹丕面前，最終曹洪僅被免官削爵，保全了性命。
據記載，在漢末魏初，有人發掘了一座西漢時期的墓葬，從中發現了一個還活著的宮女。這個宮女後來恢復如初，被送進了魏宮。郭皇后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照顧有加，有時還問她一些西漢時宮裡的事情。郭女王去世時，這個宮女悲傷過度而死。
一個殉葬都沒有死在墓中的宮女，卻為郭女王哀傷至死，也許這故事是杜撰的，但也足見郭女王對待後宮的溫厚，完全不像她當初輔佐政事時那麼強勢。她也常常用漢宮故事來警策自己，並告誡家人要吸取兩漢外戚多因過於驕奢而不能保全的教訓：“漢氏椒房之家，少能自全者，皆由驕奢，可不慎乎！”
郭女王常常被與曹丕的正夫人甄氏相提並論。甄夫人有才情有美貌，最重要的是還生下了嫡長子曹叡，但她的才德並未帶給她歲月靜好的生活。自小淪為奴婢的郭女王沒有甄夫人那樣優渥的成長環境，卻在風雨兼程中煉就了亂世生存的韌性和能力。在賢淑的甄氏吟詩作賦之際，她八面玲瓏地遊走於曹丕的周圍，謙恭妥帖地打理著他的事業和生活。最終，被曹丕冊封為皇后的是沒有子嗣的郭女王；善良重情卻忽視了現實殘酷的甄氏，遭受“眾口鑠金”的讒佞陷害，只因發了幾句怨言就被賜死，下葬時還被“被髮覆面，以糠塞口”。
甄夫人沒有御姐的洞察力，她不知道已成帝王的曹丕那曾經溫情的心有時會比石頭還要冷酷；她也沒有蘿莉的溫柔順從，會用心去慢慢捂熱那塊石頭。她放不下自己的個性，最終境遇自然與善於變通的郭女王截然不同。
面對競爭對手甄夫人，郭女王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鐵腕之舉。但不可否認的是，郭女王確實踩在甄氏的肩膀上成為了皇后。甄氏冤死九個月後，她登上後位，並收繼了15歲的太子曹叡，對其“甚愛之”。而曹叡也對她恭敬有加，登基後不僅尊她為皇太后，還對她早已過世的父母追封加爵，對其從兄的後嗣也予以厚待。
如果沒有《魏略》記載的另一個死因，那麼在52歲時壽終正寢的郭女王，也算是在亂世中求得了個現世安穩。據《魏略》記載，曹叡一直對母親的屈死耿耿於懷，屢屢哭問郭太后自己生母的死因。一邊是對自己關愛有加的郭太后，一邊是屈死的生母甄夫人，曹叡的感情定是糾結哀傷的。數次“泣問”後，郭太后終於說：“先帝自殺，何以責問我？且汝為人子，可追讎死父，為前母枉殺後母邪？”這可能是一生都謙卑溫順的郭女王唯一一次對曹丕的悖逆之辭。曹叡由是震怒，遂將其追殺。
郭女王的一生看似順風順水如有神助，其實更多源於她自身的智慧和努力。她以御姐的成熟和蘿莉的溫馴書寫了自己的傳奇。
有趣，有料，有深度作者｜蔡夢月
來源｜《百家講壇》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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