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進入臘月,漸濃的年味讓我想起一種北京幾乎消失的“美食”——西紅柿醬。


西紅柿屬於夏天,但西紅柿醬卻是冬日記憶。和很多以“醬”命名的食物一樣,西紅柿醬誕生之初,就是為了延長保存時限。每到秋末,一筐筐賣不完的西紅柿,就被清貨的小販拉到衚衕或小區門口,以便宜得驚人的價格出售,一毛一斤,甚至更低——即便在七八十年代,也屬於揮淚大甩賣了。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這幅景象通常發生在冬儲大白菜之前。大白菜跟湖北的紅菜薹一樣,屬於十字花科,天氣冷下來以後才好吃,霜打過後能吃出甜味。而茄科正相反,茄子、西紅柿都怕冷,要拾掇就得趁早。在囤大白菜之前,製作西紅柿醬就像給即將到來的冬天暖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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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西紅柿醬,說白了就是一種土製罐頭——不是美式番茄沙司,也不是意式的鐵皮易拉罐頭,沒吃過的人一定想不到,盛裝西紅柿的容器不是別的,是醫用的葡萄糖瓶子!


不知道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東西,最早是怎麼湊到一起的,但不得不承認,沒有比葡萄糖瓶子更適合“土法炮製”西紅柿醬的了。一來瓶子是玻璃製品,經得住高溫消毒;二來大小、容量正合適;最要緊的是,瓶子口小不容易進空氣,用橡膠塞封嚴,再用針頭插入塞子,將其中的空氣抽乾,模仿的是罐頭的真空原理,這樣西紅柿放在裡面才不容易壞。為了能給冬天的餐桌上換換樣,北京人也是費盡心思。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 家家戶戶做西紅柿醬的情景


中國人的集體主義精神,在做飯這件事上體現得尤為明顯。就像包餃子一樣,買回來的西紅柿,也要家裡人共同協作,經歷一番聲勢浩大的準備工作。十幾斤,甚至幾十斤西紅柿,經過清洗、切條和裝瓶,被塞到若干個葡萄糖瓶子裡。因為瓶口只有啤酒瓶大小,所以裝瓶的人要藉助一根筷子往裡塞——進去的時候難,倒出來更難。吃的時候要邊倒邊甩,才能靠慣性將裡面的西紅柿醬“甩”出來。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 切成條的西紅柿,要一點點塞進瓶子裡


為了排擠空氣,西紅柿要儘量裝實,但絕不能裝得十分滿,一般要留下兩分。一方面因為上鍋蒸制時西紅柿會膨脹,另一方面,西紅柿的發酵也會產生氣體,空間留的不合適,橡膠塞很容易崩開。饒是如此小心,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裡,也有半夜睡著覺,聽見廚房“嘭”的一聲,那就是又一瓶西紅柿醬壯烈犧牲了。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 電影《孔雀》中,張靜初在做西紅柿醬。電影的時間背景是七十年代末,這個細節很容易引起當時人們的共鳴


蒸制後的西紅柿,基本等同於高溫消毒。晾涼以後,用橡膠塞封好,再抽乾空氣。放在牆根下一字排開。靜待冬天來臨,當餐桌上又輪番唱起土豆、蘿蔔、大白菜這三重奏時,西紅柿醬就是最具人氣的調劑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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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西紅柿登上中國人的餐桌不過百年,最早還被嫌棄有股“青氣味兒”,但接受了西紅柿的北京人,對它的熱愛也是愈演愈烈。


給老北京一筐西紅柿,可以做出一個禮拜不重複的花樣。為吃什麼發愁的時候,它就是既快手又不會出錯的美味之選。到了冬天,這項重任也就交給西紅柿醬來完成了。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 西紅柿能勝任的角色,西紅柿醬皆可參與


當大白菜扛起當家菜的重任,換著法地變身為豬肉白菜餃子、白菜豆腐絲、白菜豆腐湯和醋溜白菜時,西紅柿醬就充當起了“最佳配角”。西紅柿熱湯麵、西紅柿疙瘩湯、西紅柿雞蛋打滷麵、西紅柿炒雞蛋。凡西紅柿能勝任的角色,西紅柿醬皆可參與。


既為“土製罐頭”,味道肯定不如新鮮的西紅柿好吃。拔出橡膠塞的那一刻,甚至能聞到一股輕微的發酵氣味,西紅柿鮮靈的本味所剩無幾,“醬”的本色凸顯出來——人們製作西紅柿醬,從來不指望它充當炒菜的主角,而是作為調味,與其說為餐桌增光添彩,倒不如說更多的是帶給人們一絲味覺上的安慰。在只有“老三樣”可吃的冬天,這一點酸甜也顯得格外珍貴。


西紅柿醬,消失的北京味

▲ 葡萄糖瓶裝西紅柿,屬於七八十年代的回憶


在還沒有大棚蔬菜,物質並不豐富的七八十年代,用西紅柿醬待客,都算十分拿得出手的選擇。我對它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九十年代初,大概與西瓜醬前後淡出了冬天的記憶。


要我說北方人過冬的精神內核,就是一個字——囤。在這一點上,物產豐富的南方大概很難理解,大白菜要幾十顆的囤,大蔥要一捆捆的囤,西紅柿醬排滿牆根。塞滿的冰箱,堆滿的地窖,填補的是北方物質匱乏的不安,也賦予了人們熬過漫長寒冬的底氣。


如今,想在冬天吃到任何果蔬都不需要再費如此周章,科技能解決很多問題,可遺憾的是,始終不包括情感。這也許就是我們會懷念記憶中的味道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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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西夏

圖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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