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 王蒙:想念烏魯木齊

王蒙:想念烏魯木齊

除了北京,烏魯木齊是我最熟悉的城市。我至今記得一九六二年底初次到達烏魯木齊時的情景。

  廣播喇叭裡放送著完全別一樣風情的維吾爾族歌曲。從火車南站下眺,一片白雪。烏魯木齊是異域情調的歌聲悠揚的城市,是潔白如銀的雪城。就這一下,我永遠也忘不了了。

  最初,我住在南門——文化路五巷六號。巷子的東口斜對著大銀行——這幾乎是盛世才時期留下的唯一遺蹟,那高石階還是挺壯觀的。大十字和小十字商業區的景象也很繁華。至於南門的人民劇場,當時看也是相當講究的。

  一九八四年我去塔什干訪問,才發現了人民劇場的母本——塔什干的納瓦依劇場。人民劇場是蘇聯援建的呢。

  後來我曾經兩度在南梁團結路住家。二道橋子的百貨店是我們全家經常光顧的地方。一九八七年我因參加藝術節開幕式又去烏魯木齊,看到二道橋子上的賣熟食的攤販好熱鬧呀。團結劇場是我常看電影的地點。從二道橋子上行去三醫院看病,我也走過不知多少回那上坡和下坡的路。

  團結路這邊是風口,每年春天都會趕上一兩次大風,真夠厲害的。 

  勝利路郵局是我常發信的地方。回北京時間長了,我自覺維吾爾語的退步很大。一九八七年回到烏魯木齊,一到了勝利路,一看到那些維吾爾族市民,忽地一下子,只覺豁然貫通,全部維語都想起來了,一樣的流利,一樣的說起來眉飛色舞,一切恢復,就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烏魯木齊一樣。

  烏魯木齊的西公園也是別具特色的。我尤其喜歡在初冬時分去欣賞那滿地的落葉,滿天的薄煙。遊人稀少,枝頭猶有串串的葉子,水依然在流,但又有一些收斂,似乎一下減少了流量。它也知覺它要被凍結了麼?有幾分蕭瑟,有幾分安詳。面對著漫長的嚴冬,它仍然告訴你剛剛有過一個多麼興旺發達千姿百態的夏日。從紅山的公園正門進去,從黃河路的南門出來,經過還保留著野趣的土路、渠溝與叢林,每走一遍都令人依依難捨,那溫柔的心情甚至超過了在北京逛頤和園。頤和園太大也太帝王太神氣了,不像鑑湖公園——西公園這麼令人珍惜、惹人憐愛。

  還有紅山、鯉魚山,八樓斜對著新疆醫學院。剛到新疆那陣,聽人把崑崙賓館稱做“八樓”覺得特土。現在,這裡又加上了人民會堂和科技館。還有三通碑、紅衛兵水庫和貴賓館、紅雁池水庫,我在兩個水庫裡多次戲水??我的生命中的一些最美好的日子是在烏魯木齊度過的喲!

  我也有過小小的抱怨:烏魯木齊吃不上魚,烏魯木齊喝不上啤酒,烏魯木齊的早餐少有油條豆漿,副食店裡也沒有豆製品??

  所有這些都已經是老皇曆了。在我離開烏魯木齊以後的這些年,烏魯木齊和全國其他地方一樣,迎來了她的盛世。她愈來愈美好了。

  想你,我的烏魯木齊,我的烏魯木齊的老友。祝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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