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9 黑社會,極度危險的行當之一

黑社會,極度危險的行當之一

在社區矯正工作中,掃黑除惡,其實有很多事情可做。

社區服刑人員中存在涉黑涉惡情形的,其實也不少,尤其是那些尋釁滋事,打架鬥毆,開設賭場,組織容留賣淫的,背後幾乎都有著或大或小的組織管理體系,雖然他們中有的還算不上黑惡份子,但任其發展,這些勢力也不容小覷。

而這種勢力對於老百姓的正常工作生活所帶來的影響,對於社會公眾的認知判斷所產生的影響,則是無法估量的。

所以,我就想乘掃黑除惡的這陣東風,滅掉這股人的囂張氣焰。而我所做的第一步就是決定給社區服刑人員好好準備一堂掃黑除惡專題講座。

當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一個突發問題出現了。一名涉黑罪犯,在沒有請假的情況下,未按時前來參加集中學習。

於是,原本一堂很正常的掃黑除惡專題講座,就演變成了一個現實版的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面對這樣一個局面,所有社區服刑人員都在看我下一步怎麼辦。

又或者說,無論我課講的多好,如果這樣一件事處理不好,那麼所有社區服刑人員對於掃黑除惡專項鬥爭,就會發出質疑的聲音。

問題很棘手,兩名社工站在教室後面也是為我捏了一把汗。她們雖然來的時間比較短,但那個沒來的涉黑惡的社區服刑人員,她們也是接觸過的,可以說,一致感覺,一點沒有個罪犯的樣子。

可是,站在講臺上的我,可能和其他人的心情,都不太一樣。

說實話,面對這樣的場面,看起來,似乎有點尷尬,但實際上,只要處理得當,就是一個非常好的警示教育課。

根據我在監獄裡管理教育涉黑惡罪犯的經驗,我清楚地知道他們的軟肋在哪裡。我就在課堂上撥通了這名社區服刑人員陳琨(化名)的電話,第一遍沒有通,第二遍沒有通,第三遍還是沒有通。這時,我對所有社區服刑人員說:“你們今天所有人都是見證者,剛才我撥了三遍電話,陳琨都沒有接,現在我開始撥打他擔保人的電話,也就是他媽媽的手機號碼。”

陳琨母親的電話,一打就通了,當我將情況告知其母親後,陳琨的母親也非常驚訝地說:“他怎麼會沒去呢,一早就出門說去聽講座了。”我說:“這樣,你趕緊打個電話給你兒子,如果能夠聯繫上,就讓他來上課,並且回個電話給我,如果聯繫不上,你也告訴我一聲。”

打完這兩個電話,我就開始對現場的服刑人員說,今天,原本是要上一堂專題講座的,但是因為事發突然,所以,今天專題講座,就變成了應急處置課,大家一定要從中看到,任何違規違紀,試圖破壞矯正秩序的行為,不論是誰,一律從嚴處理。

說著,陳琨母親的電話來了,陳琨母親說:“剛打通電話了,說他臨時有急事要處理,可能今天這個課上不了了,讓我幫他請個假。”

我回答說:“人哪有沒急事的,沒關係,你讓陳琨給司法局打個電話,至少他本人要親自請假。”

電話掛了之後,我接著對服刑人員說:“人不可能沒個急事啥的,有急事不怕,你要相信,如果真的是緊急的事情,真的是你非去不可的事情,我們也會認真考慮的,但是這種自己先不參加學習,也不請假,電話不接,還讓母親請假的情形,必須進行嚴肅處理。如果,他自己打電話來,你們就看我是如何教育的。”

大約五分鐘之後,電話鈴聲又響了,我一看不是陳琨的,還是陳琨母親的。電話接通後,陳琨母親說:“他手機沒電了,我也沒打通,要不,我先給他請個假,等他手機充好電了,我就讓他給你回過去。”

我說:“阿姨,你作為擔保人,要盡到責任,如果你這邊也找不到他,聯繫不上他的話,接下來我要打的電話,就是派出所了,會發函給派出所,告知一名涉黑服刑人員脫管,目前下落不明,請公安機關進行查找,那個時候,情況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找到後,估計也就不用在社區服刑了。這樣,你轉告你的兒子,我只給他十分鐘,不管他手機有電,沒電,十分鐘後,如果我還不能知道他人在哪,在幹什麼,所有後果,他自行承擔,因為我是嚴格按照工作規範在執行,我們上課現場有40名參加上課的社區服刑人員可以作證,而且全程還有錄像,望他好自為之。”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掛斷電話後,我對上課的社區服刑人員說:“你們猜,十分鐘之內,陳琨會不會打電話來。”有人說會打電話,有人說不會打電話,有人說,還是他媽媽打電話來。

一時間,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等服刑人員討論差不多的時候,我強調了一下會場秩序,然後作了一個投票。

我先讓認為是媽媽會打來電話的舉手,結果有7個人舉手了,我又讓認為不會有電話來的人舉個手,結果有10個人舉手,最後,我又讓認為是本人打來的人舉手,我數了數一共有15個人。我算了一下,舉手的人一共有32人,而現場有40人,就是有八個人沒有表態。

我讓一個最靠近我的沒有舉手表態的服刑人員站起來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問他:“你一直沒有舉手,說明上面三種情況,你都不同意,那麼這個問題,你是怎麼看的呢?”那名站起來的社區服刑人員是一名假釋罪犯,到社區來已經有半年時間了,他說:“我認為,三種情況都有可能,所以我就沒有舉手了。”我問:“那你認為哪種可能最大呢。”他說:“我說不出來。”

就在我問話的時候,我擺放在講臺上的手機響了。聽著手機鈴聲,我沒有低頭,而是對服刑人員說:“任何人,任何時候,都不要企圖與法律對抗,都不要與制度對抗,因為這樣的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很受傷。”

說到這,我看了一眼手機,是陳琨打來的。我接聽電話的時候,故意說了一句:“陳琨,你好呀,以後出門手機多充充電,不然就很容易失蹤了。”說完,就聽陳琨在電話那頭一個勁地說對不起。我說:“你確實應該說對不起,但不僅是對我說對不起,還有對今天上課的學員,還有對你自己,對你媽,對所有認為你會走正道,會改邪歸正的人說一聲對不起,辜負他們期望了。”

我沒有給他說話和解釋的機會,我繼續問:“你現在在哪?在幹什麼?什麼時候可以到課堂?”他在那頭支支吾吾地不說話。我說:“你現在可以不說,但是你現在的表現,我們幾十個人都在看著,如果你拒絕回答這三個問題,就視同你處於脫管失控狀態,我們將採取緊急措施。”

我剛說完話,就聽陳琨說到:“給我十五分鐘,我馬上趕到司法所。”我說:“可以。”然後掛斷了電話。

站在講臺上,我對所有服刑人員說:“當前是全國上下掃黑除惡專項鬥爭活動向縱深開展的關鍵時候,作為一名涉黑服刑人員,如果沒有一種要老老實實矯正,遵規守紀服刑的態度,那麼等待他的畢將是掃黑除惡的利劍。”

十五分鐘後,陳琨到達了司法所,滿頭大汗地出現在會議室的門口。就在他準備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我說話了。我對陳琨說:“你一點規矩都不懂嗎,沒看到,現在是很嚴肅的掃黑除惡專題講座教育時間嗎,你要想進教室,不知道自己該喊聲報告嗎?”

聽我說完,陳琨朝後退了兩步,走到會議室門口喊了一聲報告。我裝作沒聽見,繼續上我的課。過了一會兒,陳琨又喊了一聲報告,我還是繼續我的講課。喊第三聲的時候,陳琨的聲音已經很高了,我回頭看了看他,然後說:“怎麼了,不耐煩了嗎,這才幾分鐘呀,你知不知道,今天這堂課,因為你的遲到,我們所有人耽誤了多少時間。你可以進來,但必須要對大家說聲對不起。否則,你就必須在那站著。”

說完,我繼續我的課程,大約十分鐘後,就聽見陳琨在教室門口大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聽到這聲對不起,我心裡繃著的一根玄,才算是落了下來。說實話,對於如何教育處理這名涉黑社區服刑人員,我也是心裡沒底的。如果不是當前掃黑除惡的高壓態勢,要不是全國上下對於黑惡勢力嚴懲的一致聲音,我是不可能有如此底氣,來面對這名涉黑人員的。

我對陳琨說:“你進來坐下聽課,關於你今天違規違紀的處理,我們課後再說。”等陳琨坐好之後,我接著上課,不過,接下來的上課內容,幾乎是非常有針對性地就涉黑涉惡人員的嚴打、嚴懲進行了宣傳教育,並且列舉了近期幾件轟動全國的大案要案作為註解和說明。

我說:“以前大家為什麼聽到涉黑、涉惡人員都躲得遠遠的,生怕碰見、遇到呢,因為那個時候,對於這樣的人大家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得罪不起。原因是什麼呢,我想今天就是不說,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因為他們幹了壞事,沒人敢管,沒人敢問,甚至還有保護傘幫他們撐著,擋著,不僅得不到懲罰,還可能變本加厲的繼續幹壞事。

但是現在呢,真正的涉黑涉惡的人都不見了,為什麼不見呢,是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這次國家不是說著玩的,是動真格的,任何試圖玩火的人,最後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自焚。

當這些黑社會的大佬們隱身之後,江湖上的一些小馬仔開始蹦躂了,覺得可能時機到了,覺得黑社會的大佬們真的老了,所以,此次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中,被抓捕的,有很多這樣的人。

當他們被抓捕後,跟隨他們的小弟,有一些對混黑社會還抱有幻想,妄圖堅守在這個陣地上,企圖捲土重來。但他們又錯了。這次專項活動叫掃黑除惡,和之前的打黑除惡是有明顯區別的,也就是說,這次絕不是打一通結束的,而是要把黑惡勢力生成的土壤都一網掃盡。

所以,我要說,現在最危險的行當是什麼,就是當黑社會,以前當黑社會,趾高氣揚,雖然背後經常被人罵,可是大家當面都是沉默的,但是現在不同了,不僅背後罵,當面也是指著鼻子罵,而且罵就罵了,黑社會還不敢回嘴,只要你敢動手,分分鐘就把你逮進去,誰讓你是混黑社會的呢。

混黑社會以前名聲不好聽,好歹混個實惠,吃飯不給錢,攔路搶人錢,賭錢抽水頭,在家拿工資,別人敢怒不敢言,但是,現在,黑社會份子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誰還幹呢。

道理是這麼說,可是有些人卻聽不進去,總還惦記著混黑社會風光的日子,總想著堅守著陣地,等著柳暗花明時刻的到來,總想著,到那個時候,別人都慫了,就他還挺著,怎麼著也能在江湖排行榜上有個靠前的名次。即便已經因此淪落到監獄或者社區服刑了,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真想問問這樣的人,他是哪來的底氣,哪裡來的信心。

換個角度來說,即便是黑惡勢力本身,難道他真的喜歡這個行當嗎,也覺得大家都混黑社會才好嗎?我覺得答案一定是他們也不喜歡。

為啥呢,舉個最簡答的例子,黑社會整天打打殺殺,欺男霸女的,難道他也希望自己的家人被別人如此欺負嗎,他也希望自己的汽車、房子、工廠被別人打砸搶嗎,顯然,他不想。

因此,混黑社會的人,其實也並不喜歡別人混黑社會,也不喜歡自己沒事被別人打個劫,拘禁兩天,搞個遍體鱗傷的。

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話,混黑社會的不允許自己家人混,卻鼓動你去混,賣毒品的不允許家人吸毒,卻賣給你吸,且不說法律是怎麼規定的,但從人性骨子裡來說都是喪德的。

今天,我原本是有個系統的,專業的,完整的掃黑除惡講座課件的,但是一時情緒控制不住,就脫稿了。可能思路有些混亂,可能邏輯有些偏差,可能表達的詞句不夠準確,可能對某些人刺激比較大,可是,我的心情,大家應該要理解,我要表達的思想,大家更要理解。

最後,我只想說一句話,黑惡勢力所作所為是反人性的,掃黑除惡鬥爭三年後肯定也不會停歇,很多人都聽過這樣一句話,一天吸毒,一生戒毒,但其實還有一句話,大家也必須記住,一人涉黑惡,幾代被牽連。如果你選擇這樣一條路不回頭,那麼留給家人的,肯定是無窮無盡的夢魘。”

我說完的時候,教室裡非常寂靜,但旋即就被持久而熱烈的掌聲所覆蓋,我能夠感覺到他們聽的認真和入心,為此,我心中一股價值感油然而生。

那一刻,我就覺得,作為一名改造服刑人員心靈的工程師,我們沒有理由不為自己所從事的職業感到驕傲,我們沒有理由不為自己可以為社會的和諧穩定作出積極貢獻而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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