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七叔閒話——過年

年夜飯
兒時對過年的記憶,如一本陳年的相冊,有的已經模糊而有的卻依然清晰。翻開這本相冊,首先映入腦海的便是年夜飯的情景。


從臘月間做臘肉香腸開始(大約臘肉的臘字就是取意於臘月的臘吧),我們這些孩子就掰著指頭盼著年夜飯。盼的日子裡我們還攀比著誰家的臘肉多,誰家的臘肉肥(記得那時在課堂上聽到過這樣的話:帝國主義把中國看著一塊肥肉。現在的孩子想必對這個比喻有些費解。而當時的我們,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出帝國主義對肥肉般的中國那副垂涎欲滴的讒樣。)那時我們特別愛往灶房裡鑽,看著灶沿上掛的臘肉一天一天變黃最後變黑,就彷彿聽到了年三十灶房裡叮噹的鍋勺聲,將鼻子湊在臘肉香腸邊聞聞,“咕”的一聲將一大口水吞進肚裡,心裡就美美地想著“再過兩天,看我怎麼收拾你!”
鞭炮聲由稀稀落落變得稠密起來,一覺醒來床邊的板凳上放著乾淨的衣服,我們就知道“今天是年三十了”。於是,不再賴床,一翻身起來,穿好衣服,草草地洗了臉卻被大人拖回來:“過年了也不把臉洗乾淨!重洗”於是將臉再洗一遍,大人便將五毛錢塞進我們的衣服口袋,我們就一溜煙地跑到了鞭炮攤上,後面還追著大人的叮囑“小心!別炸著眼睛。”“劈啪”一陣亂響過後,許多的五毛錢炸開了節日的喜慶,於是,沒了鞭炮可放的我們就鑽進廚房裡,這時,臘肉香腸已經煮熟起鍋了。這一天的大人們格外地寬容,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大塊小塊的骨頭,討得骨頭的孩子們又湊到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啃了起來,還彼此比著誰的骨頭上的肉多一些,也相互啃著別人的骨頭評說著各自的味道。狗們也涎涎地守著我們,等著那些已經被啃的精光卻還有油漬光骨頭開開葷。

啃過了骨頭,孩子們老實些了。蜇進堂屋陪“向火”(烤火)的爺爺輩。那時的鄉下大多用火盆,四方的木架上放著一個銅製的圓形闊沿火盆,裡面燃著紅紅的焦碳,火盆的上邊一個鐵製的架子,架子上放著水壺,水一直開著,冒著滋滋的蒸汽。堂屋的桌子上放著炒好了的花生胡豆,手上嘴裡便又忙碌起來。還沒讓嘴閒下來,大人們就喊著吃“晌午”,這天的“晌午”是打尖性質的,或一碗麵條,或就著不好下刀成形的臘肉香腸添上一碗米飯,孩子們大約是可以不吃的了,草草吃上兩口就說飽了。放下碗跑出去看看東家貼春聯,西家做年飯。再不就玩起了“捉迷藏”“官兵捉賊”之類的遊戲。
天色漸漸暗了,各家的燈卻漸漸亮了起來。終於,堂屋裡傳來了大人們的吆喝“吃年飯囉——”於是,孩子們歸巢鳥似的回到了自家的堂屋。
堂屋裡的火盆已經移到角落裡,桌子擺在正中,卻還沒上菜,人卻已經入席。輩分最高的老人坐在上八位上。其餘的依輩分圍坐四周,孩子們照例先向長輩拜年。長輩們樂呵呵地摸出早已經準備好的紅包,孩子們則喜滋滋地將頭在地上磕得山響,拜完年,當家的大人便點燃一掛鞭炮,於是在電光硝煙中,女人們開始擺上了年夜飯,四盤八碟九大碗,男人們鬧開了酒,女人們嚼著臘肉香腸嗑著家常,而孩子們呢,已是再衰三竭,滿肚子的讒蟲在白天就已經不知不覺地餵飽了,於是待到大人們吃喝的忘形的時候又溜到了鞭炮攤上,將剛到手的紅包換作震耳的炮仗和漫天的焰火,時不時地又回到堂屋中,再吃上幾嘴自己喜歡的菜。

脫韁野馬似地瘋上半宿,夜似乎也疲倦了,慢慢靜下了,硝煙味也漸漸散開,孩子們挺著滾圓的小肚皮終於橫七豎八地在床上打起了呼嚕,春天也就悄悄地到了。

走人戶
走人戶是川西壩子的風俗。初一的川西人是不出門的,在自己的家裡守著一年的第一天是否有特殊的意義不太清楚,但初一不能將打掃屋子的垃圾掃出門,否則就會將一年的財運掃出門去。到了初二,將垃圾清除了,大人們就將小孩的新衣拿出來,穿上新衣,孩子們就知道要去走人戶了。
走人戶其實就是親戚家串門拜年。出嫁的姑娘要在春節期間回孃家,從前姑娘出嫁後一般只在春節時回一次孃家,當然就有些隆重了。
走人戶當然是不能空手的。多半是揹著一個揹簍,裡面裝上兩塊上好的臘肉,幾斤香腸,一包紅糖一包白糖,還有幾包點心,殷實的人家還要提上一隻大紅公雞。姑爺還的按老丈人家的小孩人數準備紅包,一切妥帖後,一家人便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走人戶是實實在在的走,而其樂趣也在於一個走字。大的孩子自己走,半大的孩子牽著走,不能走的孩子便背在背上或抱在懷裡。親戚家大多在十公里左右,也有近的幾公里,遠的要走上三十里地。會走的孩子們跑著跳著,新鮮著田野裡星星點點的嫩綠,追著那幾只報春的蛾蝶,或揀起一塊石頭,砸進依然淺淺卻清亮小溪裡。到了集上,纏著大人們買上一個彩紙風車,或自制的“牛牛”(即用木頭削成的陀螺)。大人們則和鄰居熟人打著招呼,大聲說著自己要去的人家,一時間,鄉村的泥路上就流動著光鮮的新衣和喧鬧的人聲。春天也就隨著“走人戶”的腳步清晰鮮豔起來。


到了親戚家大多是晌午了。表姐表妹,姑嫂妯娌遠遠地就迎出門來,長輩矜持地等在堂屋裡的,待得姑爺近了,卻依然要迎到門口,姑爺先將年貨敬上,老丈人則打量著姑爺,招呼著姑娘,再拉過外孫,嘴裡卻說著:乖孫,來給外公拜年。而老丈人家的子侄們也過來給姑父拜年。孩子們拜完年就成群結夥地滿田野地瘋去了。大人們則圍著火盆嗑著各自一年的光景。不多會,晌午飯擺好了,或兩桌或三桌,親家翁婿其樂融融地吃喝開來。
走人戶比不得自己家的年夜飯,多了些規矩,少了些自在。孩子們卻依然興奮:一年一次的走人戶畢竟新鮮;再則,口袋裡又有了幾個紅包。姑表兄弟交換著各自的玩具,各種零食也是管夠,自在逍遙好不快活。
在親戚家吃完夜飯,多數是要連夜趕回去的。因為,明天或許已經安排了在自己家接待走人戶的親戚。匆匆來,匆匆去,依著上一代傳下來的習俗,親情就在這彼此的“走人戶”中濃郁醇厚起來。

七叔閒話——過年

年年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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