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 30年過去了,這部威尼斯金獅獎電影,迄今仍是華語片巔峰之作

三十年前,張揚自由的八十年代,也是華語電影史上最華彩的一頁——「臺灣新電影」,「香港新浪潮」,內地「第五代」,遙相輝映。

1982年,由陶德辰、楊德昌、柯一正、張毅聯合導演的《光陰的故事》問世,臺灣新電影運動拉開序幕。

時代浪潮洶湧,電影人同樣內心澎湃,家國命運雜糅著個人回憶,現實的筆觸描摹生活面貌。

侯孝賢,也是旗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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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新電影運動同仁


1947年,為了反抗國民黨政權的獨裁,臺灣爆發了大規模的武裝暴動,國民黨出兵進行鎮壓,死者將近三萬人,史稱「二二八事件」

《悲情城市》,所描繪的林氏一家的故事便結束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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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悲情城市》在臺灣正式公映。

迄今整整三十年,人生幾度秋涼。

用賈樟柯的話來說,《悲情城市》就是分秒不差地準確降臨到它專屬的時代,記述了我們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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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開拍之時,正是臺灣威權體制解體的前夜。

他和朱天文、吳念真約陳映真在明星咖啡廳,一同討論拍陳映真的《鈴踏花》或是《山路》的可能性。陳映真擔心得不行,一口否定:別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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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陳映真(1937-2016)


侯孝賢便只能作罷,但他實在是不平。

那首由洪榮宏翻唱、梁弘志重編《悲情的城市》,一直縈繞在他耳邊。

心稀微在路邊

路燈光青青

那親像照阮心情

暗淡無元氣

彼當時伊提議要分離

因何我會無來加阻止

被人放舍的小城市

寂寞月暗暝

心茫茫想彼人

仰頭看樓窗

為怎樣一時心酸

目眶漸漸紅

你在我面頭前


於是,他做好要去坐牢的準備,也打算把《悲情城市》給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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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賢與朱天文


當時擔任製作人詹宏志,這麼說過:

他們在拍的時候,都有一點點悲壯的。這麼悲壯的事你想做,跟那個社會、那個氣氛是有關聯的。晚幾年,感受就完全不是這回事。那種拍戲時候真的緊張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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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宏志客串《悲情城市》裡的林老師


而且,作為製作人的詹宏志要考慮的問題還很多,比如臺灣不能上映,《悲情城市》要怎樣通過國際運作才能收回成本?

於是,他調整了《悲情城市》的宣傳策略,邀請了一批國外媒體赴臺採訪,其中包括《紐約時報》《時代週刊》《電影手冊》《村聲》等在內的權威媒體。

國際上有名的華語片的推手馬克·穆勒,便愛上了《悲情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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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9月,威尼斯電影節,喜捧金獅後的侯孝賢與馬克·穆勒


1981年,馬克·穆勒曾經在意大利都靈影展舉辦過中國電影回顧展。

那時,吸引來了法國導演奧利維耶·阿薩亞斯。他從此對華語電影一見傾心,最後還娶走華語電影銀幕女神張曼玉。

第46屆的威尼斯電影節,馬克·穆勒就是選片人,《悲情城市》自然被他選進主競賽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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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劇照


事實上,當時的威尼斯評審團,很少有人真正能理解《悲情城市》的內涵。

影評人湯尼· 雷恩總結得就非常精闢:

西方觀眾不會知道白色恐怖,不會了解什麼是本省人,什麼是遷移來的外省人,以及不同背景下社會心理的影響跟共鳴。

但當時擔任評委謝晉和意大利導演普皮·阿瓦蒂都覺得,《悲情城市》是一部將要創造歷史的華語電影,頒給它重要獎項,就等於寫下電影史新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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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獲金獅獎的報道


於是《悲情城市》在威尼斯電影節上映,並拿下金獅獎,它也成了第一部在國外先上映且斬獲大獎,再返臺公映的電影。

兩個月後,它以3491萬新臺幣的票房成為當時臺灣華語電影票房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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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月24日,詹宏志起草、53名影評人署名的《民國76年臺灣電影宣言》發佈,感慨要給

「另一種電影」生存空間,同時標誌著臺灣新電影運動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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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新電影運動代表人物


宣言中如是說:「電影可以是一種有意識的創作活動,電影可以是一種藝術形式,電影甚至可以是帶著反省性和歷史感的民族文化運動......」

同時也承認,「電影在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商業活動」

二十年後,2007年,當楊德昌去世時,很多人覺得他把臺灣新電影的餘韻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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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德昌和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主演


侯孝賢甚至說,

「臺灣電影,就是被我和楊德昌搞死的」

千禧之後,臺灣電影的票房收入,特別是藝術電影,並不太理想。

當年,詹宏志可是誇下海口,投資侯孝賢的電影,可比投資成龍的電影風險要小!他用賣書的方式來賣侯孝賢的電影,也企圖用西方電影的營銷方式來獲利。

他還曾為《悲情城市》拉來邱復生的下海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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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宏志


據傳,詹宏志為了讓邱復生放心,還寫信給一家連續兩年舉辦了東京國際影展,但沒有發行電影經驗的雜誌集團。

詹宏志在信裡直言:

「你願意出四百萬日幣來獲得《悲情城市》的在日本的播映權嗎?我沒有一個鏡頭,也沒有任何劇照,但你願意現在就承諾買這部影片嗎?等這個影片拍完,它肯定就不止這個價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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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文和侯孝賢


擔任編劇朱天文就曾這麼描述過《悲情城市》的製作環境:

那時,《悲情城市》在金瓜石一處老式理髮屋內開鏡,拍梁朝偉扮演的老四文清在修底片。

八角形屋子,前廳有兩張笨重如坦克的理髮椅,後廳改裝成照相館,梁朝偉默默工作時,前面是市人,洗頭的,剪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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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劇照


所以說,侯孝賢的片子大賣,創作環境舒適,終究只是個遙遠的烏托邦。畢竟他的電影那麼「難看」。

就連老搭檔吳念真後來回憶《悲情城市》時也說:「他們(臺灣的觀眾)因為得獎所以來看,看了又看不懂,抱怨怎麼那麼差。」

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文學碩士許子東也評價說:

「好看的不得了,好看得都睡著了,睡著了醒過來再看,還是好看,然後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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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劇照


阿彼察邦都自嘲式地感嘆過,「當我看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等人的電影,我總會睡著,多年後,我的電影也讓觀眾睡著,我想這樣的電影有特別的力量,能夠讓觀眾轉移到不同的世界,一個不同的放鬆狀態,在那裡我們可以展示放下自己。電影引渡我們到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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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光陰的故事》


或許,這就是侯孝賢電影的魅力:

「我覺得總有一天電影應該拍成這個樣子:平易、非常簡單,所有的人都能看。但是看得深的人可以看得很深,非常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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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所講述的就是一段很多大陸人都不曾瞭解過的臺灣歷史,但侯孝賢選擇的角度,就是臺灣的普通一家人。

故事的開始,是林氏長子林文雄的兒子誕生,那時正是1945年,廣播裡天皇講著投降的事,孩子哇啊啊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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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林阿祿,他家裡有四個兒子,大兒子林文雄開商行做運輸,賺錢養家。但老二林文龍去了菲律賓當兵後就下落不明。三兒子林文良,好不容易從戰場上回到臺北,卻神智不清;而老四林文清是個啞巴,開照相館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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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這「四個兒子」,侯孝賢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大哥原來找柯俊雄,後來是陳松勇,後面拍攝的時候,工作人員還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悲情猩猩"。

與他演對手戲的如太保,文帥,雷鳴等,都是老牌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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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林文良則是由高捷來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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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義芳,林懷民的得意門生,飾演女主角的哥哥,阿四的好友吳寬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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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主角辛樹芬此前已經演過多部侯孝賢的電影。

開篇的閩南語旁白:「山上已經有秋天的涼意,沿路風景很好,想到日後能夠每天看到這麼美的景色,心裡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便是她的詞。

據說,拍完《戀戀風塵》後,辛樹芬就到美國結婚去了,並不想再拍戲。可侯孝賢也沒有能找到更加合適的女演員,最後還是請了她回來演。

演完《悲情城市》後,辛樹芬再也沒有演過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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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樹芬,飾演吳寬美


戲份較多的四兒子文清,他想找梁朝偉。

可是梁朝偉不會說臺語,國語又不行,編劇吳念真和朱天文可是苦惱了良久。直到有一天,侯孝賢突然說,「他媽的讓阿四啞巴算了。」正是這句玩笑話,一語驚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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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無言的阿四,溫潤如玉,恰恰正是時代洪流喧囂之中,默默承受鉅變而無可奈何的芸芸眾生。

他的愛情,也為整部《悲情城市》貢獻出一抹最文藝浪漫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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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阿四的人物原型參照的還是「五月畫會」的一位畫家,陳庭詩先生。

開拍前五天,梁朝偉和女主角辛樹芬和演哥哥的吳義芳,一夥人開小巴士去臺中拜訪陳先生。電影裡的紙筆交流,皆是源於這位儒雅的陳先生的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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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陳庭詩


演員問題解決後,《悲情城市》的故事便開始流轉。

林氏一家人,隨時代浪潮而動,侯孝賢把所有的矛盾衝突、驚心動魄,都淡化成日常生活。

日語、閩南語、粵語、臺語的切換中,家國飄搖之感漸漸湧現。

餐桌上的簡單對話,人員變化,都與社會鉅變相互對應。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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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城是這麼寫的:

《悲情城市》是伐大樹倒,令你看斷面,卻又不是讓你數年輪以明其大,只是使你觸摸這斷面的質感,以悟其根系綿延,風霜雨雪,皆有影響,不免傷殘,又皆渡得過,滋生新鮮......

這「歷」這「史」,才來得活,來得潑。

其中各色人等,若大風起,不同樹木,翻轉姿態各異,卻無不在風向裡。小角色妄得一個「風」字,大師只恣意寫樹。


戲裡戲外,一切如樹般自然生長,電影便也具備了恆久魅力。

今年,為慶祝臺灣電影中心成立40週年,該中心將放映三部重磅電影,放映地點就在侯孝賢家,臺北光點華山。

這三部電影裡就包括了《悲情城市》,而且是35毫米膠片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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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三十年前,《悲情城市》憑金獅獎,以全臺賣座的熱烈威勢角逐金馬,話題全臺熱議,但卻在最佳劇情片項目,因為評委們過於「政治」的決定,而敗給了關錦鵬執導的《三個女人的故事》。

而現在的臺灣,漁人碼頭陽光燦爛,九份的山海人聲鼎沸,一切都過去了,只是不敢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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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Mr Luo

本文首發於奇遇電影:cinemat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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