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自古風光宜人,物阜民豐,佔據著江南美名最實在的部分。蘇州的故事從“水”說起。有著上千年曆史的京杭大運河為蘇州帶來無限商機,也拉近了與權力中樞關係。作為歷朝歷代的大後方,蘇州源源不斷地為首都運送糧食和精美絲綢,明清兩代,蘇州產“金磚”因質量上乘,無法超越,再次讓世人刮目相看。
所謂金磚,並非是金子做的,而因其細密的實質頗有分量,敲上去有金石之音。其造價昂貴,與金子等同。明清時期,金磚只用作宮殿地磚,從蘇州燒製出來,運送至京城“京倉”,供皇宮專用,故又名“京磚”。
從南京出發自駕秋遊蘇州,第一站來到蘇州相城御窯金磚博物館。從名字看,誤以為展示的精美瓷器,然而卻是黑漆漆的地磚。
金磚其貌不揚,來歷不凡。儘管現代人用高大上的瓷磚鋪地,但作為兩個時代的奢侈品,其工藝、傳承、傳奇歷史已成為蘇州相城一項非常珍貴的文化遺存。
金磚鋪成的最好樣板間是北京故宮。自明成祖朱棣遷都順天府,開始大興土木建造紫禁城,經蘇州香山幫工匠推薦,陽澄湖邊上的陸慕磚窯被工部劃圈,於是“始磚於蘇州,責其役於長洲窯戶六十三家”。
質量上乘的金磚方正古樸,色澤青黛,光可鑑人,質地細密。幾百年來,王臣將相的腳底板已把紫禁城的地磚磨得油光水滑,使其每一塊兒都充滿故事性。又因“御用”二字,還有難以估量的附加值。現代文人喜歡在書房裡擺上一塊兒,用毛筆蘸點兒水,在上面練字或下棋。
金磚製成的磚雕,亦是明清古建的一絕。
金磚原材料出自蘇州相城區的陽澄湖畔。這一帶的黃泥富有光澤,表面光滑,還含氧化鐵的成分,易於膠結,當地工匠就地取材並燒製。史志記載最盛期有78口御窯,由此形成蘇州工業區雛形——御窯村,正是御窯金磚博物館現在的所在地。
金磚從篩土到成品需要整整一年時間。第一步取土要經過“掘運曬椎舂磨篩”7道工序;第二步煉泥,有“澄濾晾晞勒踏”6道工序;第三步製坯有“揉託裝碾刮搥翻築遮晾”10道工序。
然後是漫長的陰乾。要避風、避免日曬,在陰處日日翻轉,面面梆打,8個月後才能成為合格的坯子。
焙燒過程也極為複雜,和現代現代冶煉淬火技術不差上下。先用礱糠、片柴、稻草各燒一月,然後用松枝燒40天。
130天焙燒過後,窯會被密封起來,然後從窯頂注水降溫,磚瓦冷卻後便有了獨特的青灰色。
出窯的時候顏色中正,敲上去有金石之音才算合格。這還不算完。之後金磚還要反覆打磨,表面要光可鑑人,最後用專用桐油分7次滲透。桐油能延長金磚使用壽命,越久越好看。
金磚博物館內二樓描述金磚從蘇州到京城的轉運過程:運輸沿途由工部任命的具體官員負責,不容任何疏漏、閃失。為此制定了嚴厲處罰機制。
窯戶要隨船前往京城,如果金磚質量不過關,會被當場問責。另外,往返京城,路途遙遠,人身安全也是問題。這段時間窯戶的家人總免不了焦慮……
隨著清王朝覆滅,新時代工業崛起,金磚逐漸沒有了市場。然而誰也未曾想到,百年後仿古建築工藝又召喚出金磚的傳統價值。2003年北京天安門城樓進行1994年後第三次修繕,考慮到城樓地面材料須與建築整體風格相協調,最終還是選擇了御窯金磚和特製古城磚。
此時蘇州御窯村僅存一座仍在使用的雙孔連體御窯。如今被視為“活文物”,保護了起來,位於博物館地塊的西側。
金磚博物館內的二層三層還設計了一座同款御窯,裡面沒有裝燈,唯一的光線是窯頂上注入窨水的口子。遊人可以從狹窄的窯口鑽進去,自拍一張黑乎乎的照片,切身體驗金磚誕生的神奇。
印象中蘇州是文人墨客筆下的浮橋流水烏篷船,朦朦細雨稻荷香,沒想到蘇州的泥土也如此金貴。明朝、清朝早已經翻片兒,可是金磚還安然無恙地躺在紫禁城,它散發著蘇州陽澄湖畔的芬芳,與紫禁城的帝王氣融合,從路人的腳底板上升至大腦中樞,潤雨無聲,不知不覺傳遞一個江南水鄉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