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2 奇妓花四娘

一、命案

侍御史王義方接到高宗和武后的旨意,要他立即去處理一件案子,即渭河碼頭鄭崇祖鄭員外和盧子文盧員外為爭奪一妓女在花麗堂花四孃的繡樓上大打出手,鄭員外被盧員外用菜碗重擊頭部失血過多而亡。這下引發了鄭、盧兩家的世仇,各召集了近百名家族百姓,持械在渭河碼頭對峙。王義方得知後立即派了幾百名士卒奔赴碼頭,將兩家百姓分開,自己又帶了從官和士卒趕到花麗堂,將盧員外和妓女花四娘等人扣押,又將鄭崇祖的屍體安置在側廳內,然後和從官緩步上樓,但見樓上滿桌酒菜,地下有大攤血跡,床帳衣被等均甚零亂,牆邊有茶几椅凳衣櫃等物,室內氣味汙濁。推開前窗見窗外是個東西狹長的花園,前面即是花麗堂的廳樓,東西共二十餘間。推開後窗是一個大花園,院牆東側有一小門可通向另一大院,大院內也是明三暗五的樓房,據報此院乃是花四孃的母親帶著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妹居住。

長安是都城,人文薈萃商貿發達。長安以西的客商及西域胡人的馬隊駱駝隊,從陸路或是沿渭河到長安,長安以東的商船也多沿渭河到長安。渭河碼頭上下客棧馬店雲集,這碼頭上的皮毛和絲綢生意特好,多被鄭、盧兩家霸佔,鄭、盧兩家常為爭奪商機和碼頭地盤引起紛爭械鬥。前年鄭員外去了一趟洛陽,結識了妓女花四娘,花重金將她請到長安。花四娘又從洛陽和長安精心挑選了四五十名美女,在渭河碼頭附近開設了五六家粉樓妓館。這花四娘不過十七八歲,中等偏高身材,不僅生得嬌美動人,又詩書滿腹,還會點武功。在許多樓館中,花麗堂最是紅火。花麗堂內美女如雲,花四娘就坐鎮在堂內,每天華燈初上,堂內歌舞聲喧。花四娘總是薄裝輕身,笑靨如花,持杯穿梭在賓客之中,撩得客人們蜂兒釀蜜一樣。花四娘陪歌、陪舞、陪酒、陪笑,就是不侍寢,有些士族子弟、富商老財一擲千金,她連看都不看。鄭員外得了財,又能時時近觀美人,更是心花怒放,只恨不能沾身。

這天已是三更,堂內客人漸漸散去,鄭崇祖乘了大車轎來到花四孃的繡樓,要了一桌豐盛酒菜,兩人對飲起來,一番推杯換盞後,花四娘軟綿綿地醉臥在大椅上。鄭崇祖大喜……

不一會盧子文也來了,見鄭員外在此,又見花四娘衣衫不整,二人一言不合,竟動起手來。盧員外將滿杯酒潑向鄭員外臉上,鄭員外也回潑過去,不料手一滑,酒杯脫手打去正打在盧員外前額,盧員外雙手扶額,血流滿面,不由怒火中燒,隨手抓起一個大碗朝鄭員外擲去,正砸在鄭員外左太陽穴處。鄭員外“啊”一聲倒下就不動了,盧員外氣呼呼地下樓回府。

這時天已微明,鄭員外的兩個家人正在樓下門外等候,見盧員外衣袖帶血、匆忙而出,急忙上樓查看,但見鄭員外全身血汙,花四娘正摟著他大哭,家人上前一看,已是鼻息全無……

二、嫌犯

王義方在花麗堂樓下大廳內設了個臨時公堂,將主要嫌犯盧子文和花四娘問了問。盧子文說:“我到花四娘繡樓上,就是去尋花問柳的,不巧鄭員外也在,咱倆三言兩語便說崩了。大人,我盧子文說句老實話,為了碼頭和商機,我們兩家有過多年的紛爭,我對鄭員外始終是憤憤不平,但我捫心自問,從未起過殺人之心,今我已失手打死了鄭員外,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盧子文甘心領罪。”

王義方見盧子文言語真誠,態度懇切,且風度翩翩,又聽聞他詩文功底深厚,在和鄭家爭奪碼頭商機中,多次忍讓,素有儒商美名,心裡不由一動。

 

然後帶上來的是花四娘。這時的花四娘雖仍滿身血跡,但衣著整齊,頭髮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王義方問道:“你是花四娘,鄭崇祖的外室?”

“是。”

“你來長安多長時間了?”

“一年零七個月。”

“鄭崇祖常到你那裡去嗎?”

“隔三五日必來。”

“盧子文常來?”

“來過兩次,這是第三次。”

“你侍過寢嗎?”

“沒有。”

“盧子文逼過你?”

“沒有。”

停了停,王義方又道:“鄭崇祖已五十有零,你還不到二十歲,你為何跟他呢?”

“大人,民女七歲入花行,但只歌舞,不侍寢,因見鄭員外有錢有勢,年歲雖大了些,但奴家也已十八有九,不找個靠山,以後年老色衰,何處是歸宿呢?”

王義方嗯了一聲:“你見鄭員外和盧員外對打了嗎?”

“鄭員外正要起身回府,盧員外來了,起初只是對吵,後來盧員外潑了鄭員外滿臉水酒,鄭員外持酒對潑,失手將酒杯打在盧員外額頭出了一點血,盧員外持碗用力砸向鄭員外左太陽穴處,流血不止而亡,奴……奴……這以後怎麼辦呀?”說著,便俯身哭了起來。

王義方又將花麗堂總管及幾個夥計,還有鄭員外的兩個家人問了問,大致情況與盧、花二人供詞相符,乃將盧子文和花四娘二人收押在監。又查封了花麗堂,並派士卒把守,自己和兩個從官在花麗堂住下了。

三、破綻

已是中午時分了,王義方和兩個從官用過午餐休息片刻,又來到花四孃的繡樓上。

繡樓仍是昨夜的樣子,床帳零亂桌上酒菜依舊,地下一片血跡腳印。王義方細心觀察了一番,並未發現新跡象。於是來到樓下側廳,掀開一塊白被單查看鄭崇祖的屍體,見其全身並無其它傷處,只左太陽穴處有個約一寸長的口子,已經淤血,手和衣袖上有些血跡,也未發現有新的疑點。出了側廳,王義方想,碗砸去,碎片鋒利,割破頭皮,可怎麼會產生那麼大口子呢?王義方一招呼,三人又進了側廳,端了一盆水用布輕輕擦乾了血跡,見傷口深處仍有淤血,再擦還有淤血且口子越擦越深,王義方找來一根筷子,輕輕往傷口深處撥,越撥越深,抽出筷子仔細一量竟有一寸七分。王義方看著從官道:“碗砸傷傷口不會這麼深,這是刀傷,且是用力捅的傷。”這時一從官才發現鄭崇祖腰部系的一把佩刀只有刀鞘沒有刀,從官道:“必須找到這把刀。”王義方說:“盧子文下樓時,鄭崇祖尚未死,鄭家家人上樓後發現鄭崇祖已死,這點時間最多隻半盞茶的工夫,樓上只有花四娘和鄭崇祖二人,兇手定是花四娘!可這把刀哪去了呢?”三人很快上了繡樓,把床上床下櫃裡櫃外甚至牆縫裡都找遍了,不見有刀,又下樓將前院後院花叢草叢一一搜遍,最後找來十幾名士卒在前院、後院像梳子一樣查找了三四次,仍不見刀的蹤跡。王義方斷定這刀一定在樓內樓外不遠處,找到刀即可判花四娘為兇手。眼見天已晚了,整個花麗堂前樓後院都靜悄悄的,王義方及從官三人在後樓正廳內坐著吃茶,都在想著這刀的去向。想著想著只聽見有十分輕微的喳喳聲,王義方又細聽,好似喳喳聲更大了些,且連續不斷。王義方手一按示意細聽,三人都聽到了。三人循聲尋找,見門檻下方有成行螞蟻沿屋內牆腳爬行,直到屋角邊的木樁又沿木柱向上爬行,並穿過木框邊小洞上爬。三人急忙上樓,見屋角有個大櫃,兩從官將大衣櫃向外抬動了一點,見牆角木柱上螞蟻成行上爬。王義方端來一紅絨繡凳,自覺手上黏黏的,原來是些血跡,王義方細看,見這紅色繡凳上邊有一帶血腳印,乃向兩從官指了指。三人會意,一從官端了一靠椅,站在靠椅上,仍摸不著天花板,於是用兩張靠椅疊在一起,站了上去,順螞蟻爬行小孔輕輕一撥,撕開天花板一個口子,果見一帶血佩刀釘在橫木上。王義方笑道:“刀找到了,這花四娘是如何上去的?”從官道:“花四娘一腳踏繡凳跳到大櫃頂上,將刀插入天花板上的橫木處。”王義方笑道:“嗯,一點不錯。看來這花四娘功夫還不錯。”三人各踏上靠椅,見大衣櫃頂滿是灰塵,塵土中明顯有兩腳印和一手印。三人相視一笑,王義方道:“刀暫不拔掉,衣櫃抬回原位。”想想又道:“可是,她為什麼要殺鄭員外呢?按說鄭員外財大勢大,對她也不薄。”

四、靈光

這時天已黑了,王義方將花四娘由監內帶到花麗堂來。三人在堂內一面吃飯,一面等候,剛端起飯碗,忽聽到後園外的大院中傳來女子哭叫“救命”聲,連續不斷,王義方三人帶了幾名士卒從東側門進入後大院,藉著燈光見一婦女及一小女子坐在地上哭泣,抬頭見樹上吊著一女子。士卒忙將該女子救下,見這女子不過十六七歲,已有數月身孕了。幾人將這女子放到地上,好一陣搓揉才使她緩過氣來,乃將三人送入內屋,那中年婦女跪地叩謝。王義方見這中年女子不過三十多歲,身段豐滿,姿色秀麗,問道:“你是花四孃的母親吧?”那女子抽泣著斷斷續續道:“這兩個是我女兒。”

 “你姓什麼?”

“丈夫姓詹。”

“你丈夫呢?”

“病死幾年了。”

“那花四娘是……”

“她……她是個惡少。”這時這中年婦女坐直了身子,指著前樓切齒道,“那花四娘不叫花四娘,他叫華仕梁。他不是女兒身,他是男兒身。”

王義方猛地站立,有如靈光乍現:“此話怎講?”

中年女子又抽泣著道:“他霸佔了我們母女三人。還……還有那個鄭崇祖,這已是近一年的事了。鄭崇祖花重金買了華仕梁卻沾不了身,就常到我們家,給錢給衣料等,去年秋日的一天帶了些酒菜來,我原不沾酒,禁不住他甜言蜜語,只喝了小半杯便昏過去了,待我醒來才知他霸佔了我的身子。當時我痛不欲生,但想到兩個女兒,只好忍辱負重苦苦地活著。從此鄭崇祖常來又是利誘又是威逼,可憐我母女三人……”說著又哭起來,“那華仕梁得知後,膽子更大了,公開說是我的女兒。每天深夜過來,直睡到第二天午後才到前樓去。”王義方聽後半晌不語。後又問道:“你是怎麼結識花四孃的?”“這話說來便長了,我自幼長在宮中,是高陽公主的侍女。高陽公主出閣後,我被公公偷賣掉了,和一個叫詹玉成的洛陽商人成了親,生了這兩個女兒。詹玉成三十七歲病故,當時日子難過,我便在酒樓茶肆前賣點花,做點針線度日。後來結識花樓裡的歌女花四娘,她沒有家,便在我家居住,她年歲漸長,賺錢也多了,前年冬天我們便跟她來此,來此後才知他本是男兒身,而且是一惡少。”

“你現在怎麼辦呢?”

“等大人把案子審結後再說吧……”

五、真相

王義方和兩從官又回到前樓,花四娘正戴著腳鐐手銬站在那裡,見到王義方等進屋,撲通跪地叩頭道:“大人,小女子冤呀,大人給小女子做主呀!”說罷痛哭不已。王義方笑笑道:“把她帶上樓來。”上了樓後,王義方要士卒去了她的腳鐐手銬,一從官將繡凳拿到她面前,托起左腳放在繡凳血跡上,正好相符,又將她抬上大櫃一按雙腳和手印又甚相符,再指著屋角天花板處,此時花四娘已膽戰心驚,從官持凳上去用力撕開天花木板,見一帶血佩刀,取下後刀柄上尚有花四娘手印,刀上還有螞蟻,王義方和從官等又下樓到側廳,掀去鄭崇祖屍體上的被單。從官將刀輕輕插入鄭崇祖左太陽穴傷口,恰好相符,花四娘已看呆了,但仍頑抗道:“這些都是盧子文乾的,我一個小女子為什麼要……”

從官一拍桌子,怒道:“把他衣服扒下!”幾名士卒上去扯住手腳將其衣服扒得精光,這時花四娘只能蜷曲在地上了。王義方怒道:“華仕梁,還有話說嗎?”

鐵證如山,花四娘見再也頑抗不得,只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來。

原來,鄭崇祖那天剝開花四孃的衣服一看,花四娘竟是個男兒身。鄭崇祖氣憤難耐,拔出佩刀正要下手,忽又想他畢竟是個錢罐子,於是又小心地給花四娘穿好衣服。灌了一些解酒藥,正要動身下樓。

這時,花四娘幽幽醒來,總覺自己衣服穿得不舒服,又聞到一股蒙汗藥味,立即明白被鄭崇祖發現了自己的真身,想到鄭崇祖絕了他的後路,不禁怒從心頭起。忽聞盧子文上來,然後二人相鬥。這正中他下懷。他仍閉著雙眼,等盧子文走後,花四娘俯身看了看,鄭員外正扶額躺在地上哼叫,左太陽穴處有個大口子,但還不會致命。於是心一橫拿起鄭崇祖的佩刀,對準他左太陽穴傷口處用力刺下,只聽鄭崇祖哼了兩聲就一命嗚呼了。

樓上花四娘刺死了鄭員外,又聽到樓下有腳步聲,急中生智,手持帶血佩刀,腳踏繡凳手扶大櫃縱身跳上牆角大櫃頂,將屋角天花板捅破把刀紮在天花板橫木處。看了看毫無破綻,便縱身跳到鄭員外身旁撫屍大哭。

案子結了,三人同回官衙,一面走,王義方向從官笑道:“這華仕梁怎麼裝得這麼像呢?”從官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有的男人他走路、身段、動作、說話的聲音神態都是女人味,再加上細心裝扮,很難分清的。”

數日後,盧子文被釋放,華仕梁在渭河邊被正法,暴屍三日。

數日後,詹家母女三人離開了長安不知去向,又過了數日,聽人說詹氏母女三人到了白鹿原青翠觀隨高陽公主在青翠觀帶髮修行了。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