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1 姚家村村民們的願望

姚家村村民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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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村,坐落在馬路邊上。村子所處的位置比馬路要低一些,從馬路邊上走下去,一條七拐八拐的泥土路,從東到西把村裡200多戶人家串了起來。

這條泥土路是村裡的主路,村裡另外還有一條小路和這條主路大約有30度的夾角,彎彎地通向田間。

村裡只有這兩條路,主路連著去縣城的油漆路,進村出村就是這條路。另外一條路,通往田間地頭,踏上這條路,為一家人的生計忙活。姚家村村民的生活也像村裡的路一樣簡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

從主路進村,首先看到的是黨支部所在地,這是村裡唯一一間磚瓦房,村民們住的都是土坯房。有些人家有半人高的院牆,院牆把幾間土坯房圍起來,加上一個小柴門就是一戶。有些人家乾脆連院牆也沒有,晚上睡覺時,也只是掩上屋門。你可以說這裡的人,風格高尚,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真實的原因遠不是這樣。

沿著路往裡走是一家雜貨店,在路的盡頭有一家小診所,診所的牆上用紅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春英診所“這四個大字。診所的主人春英,當初嫁進姚家村時,村裡人都說老實巴交的姚阿東真有本事,娶了位女大夫。

這就是村裡的情況,有兩條路,一間磚砌的黨支部,一間雜貨店,一間診所。這裡沒有學校,學校是和鄰村合併的,鄰村有300戶人家,學校就設在了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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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家開了一間診所,是村裡的文化人,但阿東家卻和村裡的每家每戶一樣,有一個樸素的願望,就是多生幾個兒子。要說不一樣的地方,就是無論如何也得生一個兒子。

不信的話,看看阿東家孩子的名字就知道了。老大的名字叫招弟,老二的名字叫望男,到了老三,可能阿東覺得這樣給孩子起名字太過露骨,給老三起名字時換了規則。老三的名字叫會會,意思是會生個兒子。老四的名字叫做盼盼,意思是盼望生個兒子。老五的名字叫斷斷,因為盼了這麼多年,生了五個孩子,全是閨女,終於死心了,乾脆斷了念想。

這一年斷斷剛出生,阿東的老婆,斷斷的媽媽,一聽到生的又是一個閨女,躺在床上,眼淚就婆娑婆娑地流了下來。斷斷的爺爺蹲在門口,啪嗒啪嗒抽了兩口旱菸,站起來走了。斷斷的奶奶跺著小腳,用柺棍敲著牆角說,造孽啊,便沒了蹤影。

只有比斷斷大一歲,走路還不穩當的盼盼,趴在床前用一隻小手,摸了摸斷斷的小臉,算是歡迎這個小妹妹來到人間,加入這個大家庭。

斷斷出生是在冬天臘月初三,上次的積雪還沒有化,天空又不斷地飄下雪來。雪花迎合著寒風在空中肆意飛揚,抽打著梅花的枯枝。雪飄落了一層又一層,還沒有要停止的跡象。阿東的心情,就像是這寒冬臘月的天氣一樣,絕望到了極點。十年前村裡人都羨慕阿東娶了位大夫,這會大家都說,還是自家的婆娘好,起碼給自己留了後。

只是阿東沒有看到,經過一夜雪花的洗禮,梅花在第二天開出了美麗的花朵。雪也沒有了昨日的氣勢,在陽光的照耀下,幻化出一滴滴的小水珠,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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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妹妹,每天早晨天一亮,就圍著斷斷的小柵欄轉。春英不僅要做家務,瞧病人,還要照顧五個孩子,實在沒有時間看護斷斷,就讓阿東把以前圈豬的柵欄拆下來,做成一個圈,白天把斷斷放進去,晚上睡覺時再抱出來。

時光飛逝而過,不知不覺間,斷斷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地會走路了,偶爾還會咿呀咿呀地學說話,更多的時候她只會用一個字表達。看到鄰居家的小朋友躺在地上,她會指著小朋友說,“躺”,那小模樣甚是可愛。

但阿東和春英卻沒有時間去享受這些瞬間,阿東忙著田裡。春英給人瞧病,家裡還養了幾頭豬,幾隻雞,都是春英的活。儘管這樣忙碌,家裡並不富裕,每天睜開眼一家七口人要吃飯,招弟,望男和會會已經上學了。學校雖說免了學雜費,但書本費還是要交的,愁壞了阿東和春英。讓阿東和春英發愁的事情,何止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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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斷斷正和姐姐盼盼在院子裡玩,忽然聽到外面鑼鼓震天,鞭炮聲聲響個不停。兩姐妹被這熱鬧的聲音吸引,吵著要春英帶她們出去玩,阿東聽到兩個閨女吵鬧,默默地進了屋裡。春英看著阿東的背影,心裡不是個滋味。

原來這是村東頭的姚力娶親,新娘子剛進村,一條彎彎曲曲的主路,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村裡人一年到頭在地裡忙活,沒啥新鮮事,就指望年底,農閒時節這點嫁娶之事沾點喜氣。

村裡男子娶妻進門,有個規矩,村裡人稱做“出東門,進西門”。娶親隊伍去迎親時,迎親的隊伍要從村東頭出村。迎親隊伍接到新娘子,回來進村的時要從村西頭進村。進村時要奏樂明炮,阿東家就守著村西頭,新娘子進村時他家聽的最真切。

按照村裡的習俗,每逢村裡有嫁娶之事,村裡的男女老少都被請去吃席,但從來沒有人請過阿東一家。辦喜事就是圖個吉利,誰家也不想像阿東家一樣,生了五個女兒,沒能生出兒子,這是頂不吉利的事。

要知道在姚家村,生個兒子那可是頭等大事。村裡祖祖輩輩生活的追求就是傳宗接代,村民嚮往的生活就是多子多孫。雖然村裡也經常出現兒子不孝打罵爹孃的事情,這依然妨礙不了,村民對生兒子的狂熱追求。

次數多了,誰家娶親阿東就索性閉門不出。阿東想不能把這不吉利帶給別人家,但更多是因為阿東自己也覺得家裡沒有兒子,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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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力娶完媳婦的第二天,村長兼村支書兼村會計姚三來到了阿東家,阿東家開著診所,誰來都不稀罕。常言道,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村長也不例外。

可村長到了阿東家,不找春英,卻問阿東在不在家。春英便明白了,村長不是來瞧病的。春英招呼村長在屋裡坐下,叫來阿東,自顧自去忙活了。

村長和阿東聊了半天,支支吾吾地也沒說清楚他為啥來找阿東。倒是阿東急了,村長這才表明來意。

原來,年底正是村民嫁娶的好時候,按照村裡的習慣,無論是嫁女兒還是娶媳婦都要經過村西頭。阿東家就守著村西頭,村民們覺得很不吉利。一起找村長商量能不能讓阿東一家換個住處,挪到不臨村西頭的姚峰娘以前住的地方去。姚峰娘去年過世了,那出院子正好空出來。

說的直白一點,村民們是在說,你阿東一家連個兒子都沒有,這風水寶地你憑啥佔著,趕快搬走讓位吧。

阿東聽完,嘴哆嗦了幾下,沒能說出話來。村長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阿東,別生我的氣,這也是大傢伙的意思,好好給春英說說,這馬上中午了,我先回去了。”

阿東家的房子,有三間朝南的大屋,是全家人住的地方。東邊緊鄰著大屋的是一間廚房,挨著廚房的是一間和大屋大小不相上下的房間,春英的診所就設在這個房間裡面。南邊還修了一個小屋,專放鋤頭,鐮刀這些農具,還有給莊稼除蟲除草用的農藥。

村長出門後,阿東悶著頭進了南邊的小屋,春英正在小屋的邊上給幾隻雞撒米吃,半天也沒看到阿東出來。春英心裡開始犯嘀咕,眼下中午了,不是去田裡幹活的時候,阿東去小屋裡面做什麼。

春英叫了幾聲,阿東沒有應她。春英推開小屋虛掩著的門,把頭探了進去。阿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手裡還握著多半瓶除草劑。春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本能地開始大叫。

住在阿東家前院的是阿東的四嬸,四嬸沒啥別的特長就是嗓門大,這多虧了四嬸的大嗓門,阿東才保下了一條小命。

大家把阿東抬到醫院,幸虧阿東喝的不多,折騰了一天總算沒有生命危險。從此以後誰也沒再提過讓阿東一家換住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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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斷長到10歲,招弟已經出嫁。這一天斷斷剛放學,走在回家的路上,遠遠望去有個身影正在朝自己家的方向走來。等人影走近了,斷斷才看出是大姐。

大姐兩眼紅腫,臉上掛著淚痕,手裡抱著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外甥女,手臂上一長道血痕甚是顯眼。

春英坐在招弟的旁邊,看著招弟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心裡很不是滋味,不問也知道招弟為什麼捱打。

“他們家人說,娶了我晦氣,說我們家有五個閨女,我也生不出兒子。” 招弟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阿東年紀大了,也學他爹開始抽旱菸,這吸旱菸的姿勢都遺傳了老爺子。一袋旱菸抽完了,啪啪在地上磕了幾下煙鍋子,說:“今晚就住下吧,讓你娘去給你做點好吃的。”

第二天,阿東把招弟叫到院子裡,對招弟說,回去吧。說完,又掏出他的旱菸杆子,扛起鋤頭,頭也沒回去了田裡。

春英給招弟包了幾個煮熟的雞蛋,囑咐她餓了路上吃,把招弟送到了村東頭。

這天夜裡,春英沒閤眼。第二天早晨起來,她從廚子裡翻出了一件妮子大衣,仔細打扮了一番,從村西頭走到村東頭,踏上那條油漆路,進城去了。

晚上春英回來對阿東說,我們進城吧,把閨女都帶走。我託我學醫的師傅在城裡給我們找了間鋪子,我替別人治病,你去做個小工,日子總能過得去。

阿東一家離開了,總算了了姚家村村民十幾年來的願望。於他們而言,住在村西頭的阿東一家,就像是長在手指頭上的一根刺,不影響健康,麻麻疼疼的那種感覺卻是很不舒服。如今這根刺被拔去了,他們心裡卻多了一層淡淡的憂傷,總感覺空落落地,沒人會去想這是為什麼。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姚家村村民依然還是固守著那個樸素的願望,生個兒子,多生幾個。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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