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1089-1151)
字良臣,綏德(今屬陝西)人,南宋名將。行伍出身,初御西夏有功,其後曾以偏將參加鎮壓方臘起事。宋金戰爭起,在河北力抗金軍,旋隨高宗南下,升至浙西制置使。建炎三年(1129年)冬,金兀朮渡江。
次年,世忠率八千人乘海船至鎮江,扼長江絕其歸路,轉戰至黃天蕩(今江蘇南京附近),與兀朮十萬大軍相持四十八日,兀朮大窘。
紹興初,被調往福建,鎮壓範汝為起事。四年(1134年)在大儀(今江蘇揚州西北)大破金和偽齊聯軍。兩年後任京東淮東路宣撫處置使,力謀恢復。秦檜主和,他多次上疏反對。紹興十一年被召至臨安(今浙江杭州),授樞密使,解除兵權。
他抗疏反對和議,又以岳飛冤獄面詰秦檜說:“‘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所言既不被採納,乃自請解職,閉門謝客。
死後追封蘄王。在今天的綏德城外,群山懷抱中,坐落著一處遠近聞名的古蹟——蘄王廟,這是廣大群眾為了紀念韓世忠而自發修建的,距今已有近八百年。
在我們的歷史上,群眾自發的為某個人修廟祭祀,這一情形並不多見,但是韓世忠得到了這一崇高的待遇,原因不僅僅因為他是我們中華民族歷史上偉大的愛國主義英雄。更重要的是,在那個民族精神嚴重萎靡的年代,正是依靠他那漢子、爺們以及男人般的獨特而強烈的陽剛之氣,才撐起了我們民族精神的脊樑。
一,真漢子韓世忠猶如猛虎下山!
韓世忠天生就是一條漢子。他風骨偉岸,目瞬如電,嗜酒尚氣,鷙勇絕人,在外形和氣質上,就具備了成為一條漢子的條件。
年輕時候的韓世忠,不是喝酒就是打架,渾身上下窮得叮噹做響,脾氣還忒大,當時江湖人稱“潑皮韓五”。當有人恭維他前途無量,日後定能位列三公的時候,他不但不高興,而且還將那人暴打一頓。因為他認為,僅以區區三公之位就終結其畢生成就,簡直就是對他韓某人的侮辱。
聯想起如果那個賣刀的楊志當時遇上的不是“潑皮牛二”而是這位“潑皮韓五”的話,估計被殺的會是他自己本人了。
這樣的一個韓世忠,實在是比魯智深、李逵、武松這些知名漢子還要來得豪爽可愛得多,實在是一個天生的漢子。
但是,從當時社會現狀考慮,有這樣一個韓世忠存在,對於階級統治秩序顯然是一個隱患,明顯屬於“俠以武犯禁”的那一類社會不穩定因素。所以,當時擺在韓世忠面前較有前途的出路只有兩條:當兵,或者為匪。
面對這一人生重大抉擇,韓世忠似乎沒有絲毫猶豫,直截了當的選擇了當兵——“以敢勇應募鄉州”。我們實在應該恭喜甚至慶幸韓世忠選擇了當兵。
因為從後來的情況看,正是由於這一正確選擇,不但使韓世忠本人成為了一名偉大的愛國主義英雄和一條名垂青史的性情漢子,而且還讓當時的大宋王朝得到了一名威名赫赫的戰神和社稷中興的砥柱。甚至在某種意義上,還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歷史的走向。當然,當時的韓世忠並沒有也不可能意識到這一選擇的重要意義。
當了兵的韓世忠從流氓韓世忠變成了士兵韓世忠,但依然還是漢子韓世忠。
公元1120年,宋宣和二年,方臘在江浙地區起義,嚴重影響到當地政治經濟社會大局穩定。於是,按照徽宗趙佶的指示精神,韓世忠以偏將的身份隨同王淵出兵征討。韓世忠的部隊緊趕慢趕的開到杭州,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碰到了方臘大軍的突然來襲。在其他部隊彷徨無主的情況下,他從容的在北關堰駐下兩千伏兵,待到賊兵過去以後,直打得敵軍屁滾尿流,抱頭鼠竄。韓世忠的初戰告捷,一時間,朝廷的征討大軍們也興奮了,從杭州一路打到睦州,直到方臘鑽進了清溪峒中。
本來,這個時候正好是畢其功於一役的時候了,可是偏偏這個時候,朝廷數十萬的征討大軍,面對深藏不露的方臘,始終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進入洞中。
這個時候,又是韓世忠挺身而出。他找到村姑問清路徑後,孤身一人仗戈直前,渡險數里,直搗洞穴,獨力格殺數十人後,不但成功生擒方臘,而且胳臂還沒有斷。
在《水滸》一書中,作者施耐庵卻殘酷的剝奪了韓世忠這一天大功勞,將其轉贈給武松,並精心打造成為“武松單臂擒方臘”的歷史品牌!
其實,這已經不是韓世忠第一次有如此驚豔的表現了。早在他從軍以後初出茅廬的第一戰,就因為看不慣對手太過囂張,挺槍躍馬,在萬軍叢中斬下了西夏駙馬的大好頭路。方臘一役,韓世忠儘管取得了生擒敵酋的首攻,可是由於被上級領導辛興宗卑鄙的搶去了戰利品方臘,韓世忠並沒有得到太大的封賞。但是作為一條漢子,韓世忠沒有計較,在此後的戰場上,始終不畏箭石,不避風險,不計生死,在血肉相搏的沙場上,一刀一槍的成就自身功勞。在滹沱河,他“躍馬薄敵,迴旋如飛”,以五十騎兵擊退金兵二千餘人並且“追斬甚眾”。在浚州,他“揮戈力戰”,在極端險惡的形勢下,突出重圍,成功撤退。在趙州,他率三百死士雪夜奇襲敵營,導致“敵驚亂,自相擊刺”,敵軍統兵將領也在混戰中殞命。在濟州,他以千餘人馬力抗金國數萬精銳,“單騎突入,斬其酋長”。在臨平,他“瞋目大呼,挺刃突前”,救高宗趙構於囚籠…… ……
可以這麼說,在當時民族精神普遍不振的情況下,韓世忠這個強悍漢子的出現,確實是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
二,巔峰之戰,“爺們”韓世忠作為漢子,韓世忠殺氣騰騰。作為爺們,韓世忠則威風凜凜。
公元1130年,宋建炎四年,完顏兀朮統兵十萬再度大舉南犯,其勢洶洶。已經官至浙西制置使的韓世忠採取誘敵深入的戰略,待金兵過去以後,就在元宵佳節這個舉國歡慶的晚上,突然引兵直趨鎮江,搶先佔領金兵撤退必經的兵家要地焦山寺,成功斷掉金兵後路。
待無路可退的完顏兀朮主力大軍趕到時,韓世忠盡顯漢子本色,在以少圍多且腹背受敵的極度不利條件下,硬是以所部八千人馬與金國十萬大軍激戰整整四十八天,期間還差點生擒主帥完顏兀朮。直逼得完顏兀朮又是奉上軍中所有財寶,又是獻上自己稀世名馬,只求借條小路回家,但一一被韓世忠義正詞嚴的拒絕。
韓世忠的要求很簡單:“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
本來,韓世忠是很有可能甚至完全可以全殲敵軍這支主力精銳部隊的。
遺憾的是,每到關鍵時刻,我們的民族總是會出現那麼一些漢奸。眼見完顏兀朮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時,我們有著悠久歷史傳統的漢奸們出現了:先是一個姓王的人說,必須要返樸歸真,利用金軍都是小船的特點,等到沒有風的時候,用人力劃出去。接著,一個不知道姓什麼的人更是直接為金軍指出一條早已荒廢且一般不為人知的出路。這是一條決定性的對策。在這個鳥人的指點下,完顏兀朮十萬大軍一夜之間瘋狂的開鑿渠道三十里,終於逃脫了全軍覆沒的厄運。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黃天蕩之戰”。雖然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但“韓世忠”這三個字在今後十餘年裡,卻成了金國官兵難解的噩夢。
據說在完顏兀朮逃出重圍的當晚,鬱悶的韓世忠與他那曾經擂鼓助陣的梁氏夫人黯然飲酒,曾口吟《滿江紅》一闋:萬里長江,淘不盡、壯懷秋色。漫說道、秦宮漢帳,瑤臺銀闕。長劍倚天氛霧外,寶弓掛日煙塵側。向星辰、拍袖整乾坤,難消歇。龍虎嘯,風雲泣。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耿耿淚沾襟血。汁水農吹羌笛管,駕輿步老遼陽月。把唾壺、敲碎問蟾蜍,圓何缺?
這首風格豪壯的雄詞或許為後人假託所作,但是其間意韻,無疑是韓世忠爺們風格的真實寫照。
縱觀韓世忠數十年的統帥生涯,作為爺們,他始終做到了有福後享,有難先當。
他忠心報國,時刻不忘收復故土,迎回二聖。
他嗜義輕財,得到的金銀財寶從來不留,全部分給部下。他持軍嚴重,與士卒同甘共苦。
他知人善用,成閔、解元、王勝、王權、劉寶、嶽超等戰功彪炳的將軍們,無不出自他的部隊。
他自主創新,先後發明了克敵弓、連鎖甲、狻猊鍪等先進武器,以及跳澗、洞貫等提高士兵騎射能力的訓練方法。
他威名遠震,鎮守楚州十餘年,兵僅三萬,而金人絲毫不敢有所圖謀。
不禁感嘆韓世忠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爺們。
三,俯仰無愧!韓世忠真男人!
如果僅僅憑藉漢子和爺們的作風,韓世忠似乎還得不到後世如此的推崇,畢竟像這樣的“猛將兄”,我們民族數千年的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很多很多。但是,當“猛將兄”們完成人生最為艱難的嬗變,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男人”時,那就不能不令我們生出由衷的敬佩了。
公元1141年,宋紹興十一年,宋高宗趙構決定收繳地方部隊的軍權,韓世忠所部兵馬也在其列。
面對這一明顯屬於“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舉動,韓世忠沒有絲毫猶豫,不但拱手交出自己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韓家軍”所有人馬,而且將多年來辛苦積累的軍費,包括錢百萬貫,米九十萬石,酒庫十五,都盡數上繳國庫。而他自己,則雙手一拍,帶著兩袖清風回到朝廷任職。
在那個“有奶便是娘”、“有槍就是草頭王”的年代,此舉無異於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別人手上。可韓世忠卻毫不猶豫的這麼做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部隊來自國家,自己建立部隊的目的也是為了國家,如今國家需要他交出兵權,那麼為了國家,這就是理所當然而且天經地義的事,所以,韓世忠爽快的做了,沒有計較身後的得失。——這就是男人,胸懷天下,時刻以國家為重。
自從斷奶以後,韓世忠可能就再沒哭過。但是,當得知同為中興名將的張俊受高層指使,竟然意圖汙衊自己謀反時,韓世忠哭了,而且是痛哭。他單身一人來到皇帝趙構面前,脫下衣服,露出胸前背後因常年沙場鏖戰而積下的累累傷疤。又舉起雙手,上邊只剩四根手指,其餘六根已經因為戰鬥中身受金軍毒箭感染而失去。在這過程中,韓世忠一直在放聲痛哭,哭的酣暢淋漓,哭得驚天動地。韓世忠的哭不是因為遭人誣陷,更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是因為極度的傷心。因為意圖誣陷他的張俊,居然是自己的兒女親家。因為指使張俊誣陷他的,也就是眼前他所跪拜的這個人,曾經一度像個孩子般,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
而且,這個孩子,又正是靠他的這雙手一把握碎叛逆吳湛的指骨才得以翻身做主,靠他的這一身傷疤才得以偏安一隅。可是如今,這個孩子卻想要了他的老命。所以,韓世忠的哭,不但是極度傷心的哭,或者還可以理解為極度絕望的哭。
——這就是真男人,不到極度傷心的時候,絕不輕易流淚。
韓世忠畢生的理想和信念,就是驅逐韃虜,還我故土。韓世忠戎馬生涯的大半時間,就是抵抗異族的入侵。
所以,當得知朝廷居然要同與自己、與自己的國家均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金國議和時,韓世忠的男人本性爆發了。
當金國使者前來和談時,他暗中派遣部隊到洪澤鎮埋伏,準備幹掉這些國賊。當宰相秦檜因為堅決主張“和議”而權傾天下時,他反覆向高宗上書,直接指出秦檜是喪邦誤國的權奸。當回到朝廷任職以後,儘管自己已經成為“脫毛鳳凰”,可是在面對紅得發紫的秦檜時,他頂多就是禮節性的一揖,從不發生任何接觸。“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失去兵權的韓世忠儘管失去了自我保護能力,但卻沒有失去作為一個男人的原則和信念。所以,失去兵權的韓世忠,始終沒有向任何人屈服。
——這就是男人,平常時節有所不為,關鍵時候有所必為。
當所有的努力都變成可笑的徒勞以後,韓世忠對這個他曾經貢獻了大半輩子精力的國家徹底失望了。他反覆向國家有關部門遞交報告,強烈要求退休養老,並獲得了批准。曾經威風八面的韓世忠,退休以後絕口不提當年的輝煌事蹟,也絕不接見以前的任何部下,每天就是看看書,喝喝茶,或者極其偶爾地,“跨驢攜酒,從一二奚童,縱遊西湖以自樂。”韓世忠曾經極度厭惡讀書人,經常輕蔑的稱呼這些人為“子曰”。但是退休以後,他卻做了自己最為輕蔑的事——讀書,而且還做詩,而且還很地道。此外,他甚至還給自己取了個號,叫“清涼居士”。當年的蘇軾因為自號“東坡居士”而成為名垂千古的“蘇東坡”。或許我們也可以用“韓清涼”來稱呼我們這位偉大的愛國主義英雄,儘管“韓清涼”三個字與韓元帥的赫赫戰功並列在一起是如此的彆扭和怪異。
——這就是男人,既可以拿得起,也可以放得下。
如果韓世忠果真就此終老,那他還當不起“男人”這個光輝的字眼。可就在韓世忠退休這一年的年底,岳飛被殺了。韓世忠曾經對岳飛很有意見,認為岳飛這個人年紀輕輕就與自己並列“中興四將”,甚至還一度在聲望上蓋過自己,簡直對不起自己數十年來的沙場征戰。但是,自己當初得以避過張俊的打擊和汙衊,卻正是因為岳飛的及時通報。有恩不報,枉為男人。
所以,已經退休的韓世忠毅然闖進該案總指揮秦檜的家中,高聲質問岳飛的罪狀。遺憾的是,當時的韓世忠的確已經成為了脫毛的鳳凰,以致於秦檜連敷衍他的興趣都沒有,只是懶洋洋地回答了他三個字:“莫須有”。
夠了,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在當時的形勢下,韓世忠縱算有通天之能,也無法解救得了岳飛。但是,同樣在當時的形勢下,韓世忠能夠有此震驚千古的一問,也就已經足夠了。
——這就是男人,坦坦蕩蕩,無愧於心。
問過這句話以後的韓世忠,徹底開始了他的退休生涯,直到十年後因病去世。孔子曾經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作為漢子,韓世忠沒有做到。孔子曾經又說,邦無道,去之。作為爺們,韓世忠也沒有做到。
所以,韓世忠不喜歡孔子,他更喜歡釋迦牟尼和老子。“出門一笑無拘礙,雲在西湖月在天。”
——或許,我們可以用這句詩來形容韓世忠的一生。
附:韓世忠詞兩首
臨江山
宋 · 韓世忠
冬看山林蕭疏淨,春來地潤花濃。少年衰老與山同。世間爭名利,富貴與貧窮。榮貴非幹長生藥,清閒是不死門風。勸君識取主人公。單方只一味,盡在不言中。
南鄉子·人有幾何般
宋 · 韓世忠
人有幾何般。富貴榮華總是閒。自古英雄都如夢,為官。寶玉妻男宿業纏。年邁已衰殘。鬢髮蒼浪骨髓幹。不道山林有好處,貪歡。只恐痴迷誤了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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