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5 我在山西絳縣的知青歲月:那時的奢望就是去橫水鎮喝碗羊湯

我記不得是誰寫的一首詩。詩裡說:我從不欣賞寧靜的鄉間夏夜,這兒哪兒談得上詩的意境,那不見邊際的點點寒星,怎敵得過王府街頭的閃閃霓紅?這詩真說到我心坎了。只是我才疏學淺,說不出這等文采飛揚的詩句。因為,此時的我畢竟只有16歲。一個說孩子不是孩子,說大人不是大人的年齡。在這樣的年齡,我更追求人的第一種本能。那就是吃喝----人類最大最直接最可行的慾望。

我在山西絳縣的知青歲月:那時的奢望就是去橫水鎮喝碗羊湯

所以必須要提一下我們下車的晉南重鎮橫水街。橫水只有一條小街,還被一座石橋斷開。橋東叫東橫水,歸絳縣,橋西叫西橫水,歸聞喜。村裡人說橫水鎮當年也是晉豫陝三省通衢,繁華似錦。是否繁華似錦,我無從考證,我只認小鎮的羊湯耐人回味。

我在山西絳縣的知青歲月:那時的奢望就是去橫水鎮喝碗羊湯

1971年,作為知青,我們從山西、內蒙、黑龍江又聚到北京

我肚子裡通常沒啥油水,只要兜裡有個毛八七時,就躥到了西橫水的羊湯鋪子。湯鍋就支在煙薰火燎的鋪面上,鍋直徑二尺,湯總是常年翻滾著,像濟南的趵突泉,只不過翻著的是奶色的白花,一朵朵浪花的邊上還蕩著一抹抹紅油,七八截鵝黃色的蔥段點綴其間,煞是鮮亮誘人。案上有隻掉了瓷的搪瓷盆,盛滿了肚啦肺啦腸啦肝啦什麼的羊下水。切的條是條,塊是塊,很勻很碎。那個紅光滿面的胖掌櫃,用那隻油膩膩的胖手的三個指頭,捏來捏去,就把各種下水,撒在了一隻只海碗裡,那海碗比小砂鍋還大。然後,嘩地一聲澆上一大馬勺羊湯,很亮地喊一聲,喝了您,就直接把湯碗捧到你手上,而不會擱在桌子上。

我在山西絳縣的知青歲月:那時的奢望就是去橫水鎮喝碗羊湯

喝羊湯就講究捧上碗,蹲在什麼地方喝,彷彿這樣喝才地道。桌子早就看不出本色,上面有個黑瓷小碗,裡面是暗紅色的油潑辣子,有的喝湯的人就圍著桌子,蹲在條凳上,像盤踞在山石上的鳥們。那海碗齊整潔淨的不多。或豁牙露齒,或汙漬斑斑。可你只要嘗一口那湯,就不會在意那碗是多麼的不堪入目,你甚至會把那碗和飽經滄桑聯繫在一起,你只管悶頭滋滋溜溜地嘬一口,便辣的你眼淚鼻涕一起流,可那火辣,那鮮香,又誘惑你一口一口喝下去,你歇氣兒的功夫,便會用筷子攪攪碗底,擒上一塊或者一條什麼肝啦肚啦的,極細緻地咀嚼,就會覺得天下美味盡在其中啦。再戀戀不捨地喝上幾口,那湯就見底了。這時,你便不由響響亮亮打上幾個噴嚏,然後抹一把一腦門子的汗珠子,從裡到外都是熱呼呼的,像是剛從澡堂子裡出來,全身的汙泥濁水,全心的不爽不快都會蕩然無存,只剩下輕鬆暢快和那種騰雲駕霧的舒坦。就又把碗抻過去添湯。添湯是不用加錢的。就有人從隨身帶著的手巾包裡掏出自帶的白饃或者黑饃,又實實在在的美了一回。那時我最大的奢望就是去一次西橫水喝上兩碗羊湯,來時喝一碗,回時喝一碗。

我在山西絳縣的知青歲月:那時的奢望就是去橫水鎮喝碗羊湯

1988年,我去太原開會,順便回了一趟村裡。村裡,幾個我插隊時的夥伴,已經發財致富了。我跟他們說起羊湯,他們說現在誰還喝那玩意?魚、肉、王八烏龜啥的,有的是。早給你在縣招待所定了幾天的席。在我一再堅持下,他們才在為我接風的餐桌上,給我上了一碗羊湯。那湯盛在細瓷碗裡,溫吞吞的,下面沉著的全是一片片上好的羊腿肉,哪裡有一根肚啦肺啦什麼的,全無半點當年的味道。我說,肚呢,肺呢,腸子什麼的呢?他們笑了說,那是爛肉湯,你喝當然要喝好肉的啦。我說,我就要喝爛肉的。他們說,爛肉?這裡沒有。這可是縣裡最高檔的餐廳。我四下看看,果然全是些看似有身份的人物在吃喝,有的還在划拳。旁邊一桌吆三喝四,喝得正歡,那聲浪吵得我都聽不清村民們說什麼了。


我在山西絳縣的知青歲月:那時的奢望就是去橫水鎮喝碗羊湯

2017年,我回村的拙作《塬的顏色》,我們村位於塬上

張亦崢,1952年生於北京。前北京知青。前期刊編審。1980年代曾有一些中短篇小說見諸期刊。現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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