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楊《白話資治通鑑》

“輕鬆讀史之——大唐三百年”

第一篇 創始團隊：最初的神明（69）

面對李世勣的建議，竇建德什麼態度呢？‘建德以為然，欲自徇河南。先遣其行臺曹旦等將兵五萬濟河，世勣引兵三千會之。’他也認為這主意不錯，還準備親自上。派了小舅子曹旦帶兵五萬，作為先鋒。

但就是這個曹旦，把李世勣的計劃給搞砸了。

起因據說是曹旦到河南後胡作非為。鑑於咱們的史官有個不好的傾向，叫作‘成王敗寇’，所以這個說法存疑。但此人不善籠絡人心、把當地的山大王搞得很不爽是肯定的了。李世勣和其中一個叫李商胡的合作，商量等竇建德來後搞偷襲。李商胡有個武藝高強兼脾氣大的老孃（商胡母霍氏，亦善騎射，自稱霍總管

），這霍老太給他出主意：“等什麼等，夜長夢多，抓緊下手！”於是提前發動，襲殺曹旦部將。結果一個沒注意，被一個獸醫逃脫，遊過黃河回曹旦大營報信。這就叫不會游泳的獸醫不是好士兵啊！看來多學點技能實在沒什麼壞處。

這種情況下，李世勣感覺取勝無望，和郭孝恪等數十人棄軍逃奔關中。

有人提出殺李世勣老爹示眾，竇建德不同意。說：“人家是李淵部下，跑回去說明忠誠，關他老爹什麼事？”這就比項羽揚言殺劉邦老爹水平高。李商胡後來被斬殺。曹旦在攻取濟州（山東茌平）後，也返回河北。李世勣的取徐兗二州之策，就這樣無疾而終。

這個事發生在六二○年的正月。又過一年，六二一年的二月，竇建德才重拾此計劃，攻佔山東定陶、擒獲孟海公。而此時，王世充已風雨飄搖、無法再充當竇建德的屏障。決定性的虎牢之戰，也同時拉開了序幕。

再把這個事放到更大的背景中分析。

對竇建德來說，所有事情中，有一件具有最高的優先級——統一河北平原。這個事在619年10月攻克黎陽後，算是順利、超額完成（原本沒有打李世勣的計劃）。那麼，剩下這一年多的時間，他幹什麼去了呢？

一個就是前面說的打幽州。620年5月派部將高士興打了一次，10月親率二十萬大軍又打一次。不得不說，這羅藝還真能扛，兩次都頂住了。

打幽州這個事不能算他的錯。背後有敵人，總是個難受的事。要不然曹操為什麼冒那麼大風險，非要北上徵烏恆呢？騰得出手的時候，解決後顧之憂是個高優先級的事。沒打下來，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夠。

另外一件事，就比較扯淡了。

這個事從表象上看，是遷都。從深層次分析，是形式主義。

遷都在619年10月底打下黎陽之後，‘建德還洺州，築萬春宮，徙都之。’把都城從樂壽（河北獻縣）遷至洺州（河北永年）。

樂壽靠近山東，洺州靠近河南和太行山。竇建德這意思，大概考慮下一步重點往河南、山西方向發展吧。

他犯下了兩個錯誤。

王世充戰鬥力算是一流的。在掃平河南的同時，屢屢向關中發起進攻。結果呢？連洛陽近邊的谷州（新安）都攻不下來。新安只是通往關中‘崤函道’的入口，二百公里外的潼關才是出口。為什麼說李淵得關中叫得地利？這就是地利的具體體現。古代作戰，又沒有遠火重炮，更沒有飛機導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關當前、萬騎興嘆！

那麼打王世充、搶佔中原是不是可以呢？先不說王世充的強弱，有李淵在，這麼幹就是作死。

所以他犯的第一個錯誤，是戰略方向選擇錯誤。

隋煬帝死後，楊侗在洛陽稱帝（年號皇泰）。竇建德斬宇文化及，等於給隋煬帝報了仇，皇泰帝封其為夏王。這以後，他和洛陽方面關係一直不錯。雙方和平共處、各搞各的。

打破這一默契的是王世充。一個是除掉楊侗自己稱帝；另一個，在竇建德攻佔黎陽、滑州這塊要地後，他也眼紅跑來插一槓子：‘王世充自將兵徇地至滑臺，臨黎陽。’這樣，雙方外交關係破裂，‘二國交惡，信使不通。’

王世充這些事是幹得不咋地，前面已經說過。但王世充傻，你不能跟著傻是不是？外交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有打有拉，要不怎麼叫‘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呢？力量不夠的時候，聯弱抗強是唯一出路（力量夠還要拉一派打一派，看看美國人就知道了）。你一個羅藝尚且打不下來，豈能和李淵、王世充硬槓？所以，河南也好、山西也罷，都不是眼下的好目標。

他犯的第二個錯誤，是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