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永州,今湖南零陵。柳宗元在此度過了十年的貶謫生活。也正因如此,柳宗元流連於山水之間,以此來排遣心中的鬱悶,寫出了不少的遊記小品。。柳宗元反對淫靡的駢麗文風,與韓愈共同倡導了唐代的古文運動,並稱為“韓柳”。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永州八記》,是柳宗元山水遊記小品中最為被後人傳誦不衰的經典名篇。即,《始得西山宴遊記》、《鈷鉧潭記》、《鈷鉧潭西小丘記》、《小石潭記》(全名《至小丘西小石潭記》)、《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八篇。

這八篇遊記,第一篇和最後一篇前後相互呼應,作者巧妙地運用文字,在字裡行間借美麗的風景抒發了因遭受迫害被貶為永州司馬,不能一展政治抱負的鬱悶、憤慨之情。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下面,我們跟隨著柳宗元的足跡,一起去品讀《永州八記》之美……

《始得西山宴遊記》

自餘為僇人,居是州,恆惴慄。其隙也,則施施而行,漫漫而遊。日與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臥而夢,意有所極,夢亦同趣。覺而起,起而歸。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華西亭,望西山,始指異之。遂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勢,岈然窪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攢蹙累積,莫得遁隱。縈青繚白,外與天際,四望如一。然後知是山之特立,不與培塿為類。悠悠乎與顥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遊而不知其所窮。引觴滿酌,頹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蒼然暮色,自遠而至。至無所見,而猶不欲歸。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然後知吾向之未始遊,遊於是乎始。故為之文以志。

是歲,元和四年也。

《始得西山宴遊記》是《永州八記》開篇第一記。

我們跟隨著作者尋幽探勝的腳步,一步步的走進西山,領略西山的清幽峻峭。西山風景的幽峭,吸引了柳宗元;柳宗元也借西山的特立隱喻了自己的高潔和懷才不遇。

“看山是山”,多年後“看山依然是山”,只是心境已然不同。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鈷鉧潭記》

鈷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蓋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東流;其顛委勢峻,蕩擊益暴,齧其涯,故旁廣而中深,畢至石乃止。流沫成輪,然後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畝餘,有樹環焉,有泉懸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遊也,一旦款門來告曰:“不勝官租私券之委積,既芟山而更居,願以潭上田,貿財以緩禍。”

予樂而如其言。則崇其臺,延其檻,行其泉於高者墜之潭,有聲潈然,尤與中秋觀月為宜,於以見天之高,氣之迥。孰使予樂居夷而忘故土者,非茲潭也歟?

讀完此篇,是不是有一種“清泉石上流”之感,不由得讓人神往。

但此文的第二段,作者寫到了一位農人因躲避官稅要去深山開荒而賣田,作者卻因此欣然買田一事,讀完卻讓人高興不起來。文中表面上看似作者很高興,實則憂傷哀愁。

故士怎能忘?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鈷鉧潭西小丘記》

得西山後八日,尋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鈷鉧潭。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樑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嶔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於溪;其衝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

丘之小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餘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遊,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魚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技,以效茲丘之下。枕蓆而臥,則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不匝旬而得異地者二,雖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茲丘之勝,致之灃、鎬、鄠、杜,則貴遊之士爭買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棄是州也,農夫漁父過而陋之。價四百,連歲不能售。而我與深源、克已獨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書於石,所以賀茲丘之遭也。

小丘,沒有名字,是一個無名小丘也就是一個無名的小土包,還是一塊棄地,只要四百文都沒人要的棄地。但在被作者發現、購買並開闢後,狀況就大不相同了,登臨小丘後你可看見:高山、浮雲、溪流、鳥獸魚兒,無一不是充滿了生機。

柳宗元在這裡借用了小丘的遭遇,“唐氏之棄地”“農夫漁父過而陋之”,隱喻了自己被貶荒地,懷才不遇的悲憤之情。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小石潭記》(全名《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堪,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悽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同遊者:吳武陵,龔古,餘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小石潭記》雁影最為熟悉的一篇山水遊記,因為上中學時沒少背。

作者因為貶謫生活的悽苦,心情鬱悶,因此遊玩的地方大多都是幽寂但風景卻很美的地方,就如這小石潭。“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魚兒悠遊嬉戲在清可見底的潭水之中,小石潭在作者筆下動靜相宜,好一幅美景圖。可是,作者卻高興不起來,小石潭的清幽反襯出了作者的滿腹愁怨。

“不可久居”,景雖美但太過寂靜幽清,象極了心中的悽情愁怨,作者最終憂而知返。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袁家渴記》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鈷鉧潭。由溪口而西,陸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陽巖東南,水行至蕪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麗奇處也。

楚越之間方言,謂水之反流者為渴,音若家褐之褐。渴上與南館高嶂合,下與百家瀨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淺渚,間廁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窮,忽又無際。

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叢,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巖洞,其下多白礫;其樹多楓、柟、石楠、楩、櫧、樟、柚;草則蘭芷,又有異卉,類合歡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風自四山而下,振動大木,排苒眾草,紛紅駭綠,蓊勃香氣;衝濤旋瀨,退貯溪谷;搖揚葳蕤,與時推移。其大都如此,餘無以窮其狀。永之人未嘗遊焉。餘得之,不敢專也,出而傳於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注:渴讀hé)

讀完此篇,不得不感嘆作者文筆功力之深厚,一個“振動”烘托出了山風的大,“掩苒”描繪出野草隨風擺動,“紛紅駭綠”寫出了綠葉紅花像美麗女子般隨風起舞。

這個袁家渴和那個無名小丘一樣,風景奇美卻無人問津,作者感同身受,欣賞完美麗的景色後不免又感嘆起自己的身世。

哎,可悲可嘆……

讀到這一篇,雁影不禁想起蘇軾,同樣經歷排擠被貶,蘇軾還差點丟了性命,但蘇軾對此卻是“一蓑煙雨任平生”“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對待人生風雨,這心胸是何等的豁達!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石渠記》

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橋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鳴乍大乍細。渠之廣或咫尺,或倍尺,其長可十許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鮮環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墮小潭。潭幅員減百尺,清深多鰷魚。又北曲行紆餘,睨若無窮,然卒入於渴。其側皆詭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風搖其巔,韻動崖谷,視之既靜,其聽始遠。

予從州牧得之,攬去翳朽,決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而盈,惜其未始有傳焉者,故累記其所屬,遺之其人,書之其陽,俾後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於是始窮也。

《石澗記》

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民又橋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亙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絡之流,觸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均蔭其上。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予之踐履耶?得之日,與石渠同。

由渴而來者,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究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永州八記》:吾在永州做司馬,山水之間抒我意

《小石城山記》

自西山道口徑北,逾黃茅嶺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尋之無所得;其一少北而東,不過四十丈,土斷而川分,有積石橫當其垠。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塢,有若門焉。窺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聲,其響之激越,良久乃已。環之可上,望甚遠,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奇而堅,其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設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餘未信之。

《小石城山記》是《永州八記》的最後一篇。

雁影曾在一篇關於《小石城山記》的賞析中看到這麼一句對此文的評價——“借石之瑰瑋,以吐胸中之氣。”(茅坤《唐宋八大家文抄》卷四)

至此,《永州八記》我們讀完了,每一記都是一幅優美的山水畫,在這一幅幅美麗的畫卷中隱藏著柳宗元對自己遭受的政治迫害的怨憤。

嘆嘆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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