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藝術家 雅公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夏可君/文

黑白的命運,隱含著中國藝術現代性命運的底色,黑白的水墨絕非僅僅是一種顏色和一種材質,而是一種哲學,一種內在轉化的默化之道。

黑白之為黑白,乃是一種默化之中的玄黑與虛白,即每一次必須重新深入玄黑的深沉與敞開虛白的空靈,只有足夠的深遠與充分的靈異,才可能再次展開水墨的黑白之藝。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雅公 《禪意·峨眉》

但是,20世紀的現代性水墨都陷入了把水墨僅僅當做固定顏色與被動質料的有限形態的強制改造之中,無論是徐悲鴻以西方素描、具象塑造與明暗對比來改造水墨,這僅僅是顏色上的強化,還是以抽象性的觀念方式來製作水墨,都僅僅把水墨當做一種現存的材質來對待,並沒有尊重水墨黑白的空無性與自然性的默化原理。這也是為何20世紀中國現代性陷入了黑白的表面顏色政治:傳統文言文是黑色的,是古老疾病的;現代白話文是白色的,是新鮮年輕的,如此表面的對立也更為失卻了水墨玄黑與虛白的默化張力,而走向了從革命到革命的道路,而現在有待於從革命到默化。

幸好,20世紀還有一位藝術家打開了另一條道路,既拓展了水墨的玄黑,又激活了水墨的虛白,這就是黃賓虹。黃賓虹水墨塗寫的口訣是:“雨打牆頭月移壁。”這來自於他對四川雨夜青城山的直接觀照,當然後來經過了西方印象派素描勾勒以及色彩觀的影響,這帶有夜色現代性的黑色,以及在塗寫之間依靠空白來虛化山形,讓空白更為靈透的筆法,達到了渾厚華滋的意境,其筆墨與空白錯開形成的意象光,接納了光感,渾厚乃是活化的玄黑,華滋則是透光的虛白。這也是他從晚明新安畫派的重新奠基,即從漸江冷逸或瘦峭的留白,以及黃山畫家石濤的縱逸用筆,藉助於自然造化,重新賦予新的筆墨造型。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一山 天書系列

如何進一步發揮這個黑白轉化的妙用?就是以西方油畫為主而突破的趙無極,在上世紀60年代也是以書寫性用筆的黑色線條打開畫面,而一片氤氳化生的虛白,好像煙霧籠罩,又好似氣象萬千,把西方的風景畫轉換為有著山水餘味的意象作品,依然還是借用了黑白轉化的原理。

而在當下中國最好繼承這個黑白轉化之道的則是來自於四川峨眉山的雅公先生,他深諳中國文化的轉化之道,即“反者道之動”的逆向重構,如同黃賓虹以厚黑轉化漸江的冷白,雅公也是以新安畫派立基,但不同於黃賓虹的繁筆與重塗,而是以禪宗式的簡筆,以大片空白,重構山水的意境。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雅公 《禪意·峨眉》

雅公畫面上大片大片的空白,這在20世紀繪畫上是罕見的,似乎這個文化喪失了自信,只有拼命填滿畫面或者大量使用筆墨才可能面對壓力,但雅公卻敢於留白,讓極少的筆墨與寬廣的空白之間發生活化的關係,這是如何可能的?因為這是由心而來,是心意山水,因為心是沉默的,“心言”並不認同“口語”那般表達,一旦心並不糾結於人世之言的爭論,莊子所謂“大知閒閒,小知間間”。心乃是默語的,保持沉默的,因為心面對的是最初虛空的敞開,心面對是天地宇宙,心並不僅僅只是屬於自己內心,而是外在翻轉於天地之間,這是所謂的“為天地立心”,心要出生於天地之間,但天地之為天地,乃是有大美而不言者!即天心乃是默化之言,是敞開的敞開,是讓筆墨進入天地之間嬉戲,這是“逸”的發生。雅公的作品就是當代的新逸品。

雅公在用筆上借用了黃賓虹的筆意,但更為簡化,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一個山形的模樣,但僅僅是遙遠山水淡淡的投影,似乎是雲影投射在宣紙上的仙山,但又有著玄黑深遠的意境。在用墨上,最為徹底地利用了墨與空的觸發關係,在筆墨運行的氤氳化生之際,那一點濃墨似乎是被天機所化開,最為奇妙的是墨暈之中的渾白之氣,這最好地得到了徐渭以來的乳白之化機。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一山 陰陽系列

筆墨的精意在於保持筆墨精微的同時還如此開闊,在一尺之中還用著無盡江山,這是中國式的觀照方式,是玄觀:個體之心是可以心遊萬仞的,心之為心,並非屬於個我之小心,乃是屬於天地之大心,“心”要在天地之心重新出生,不斷出生,是天地之開闊在養育這顆心。而表現在筆墨上,就是簡單塗抹之中,橫豎幾下勾勒出事物的形象,但似像非像,卻讓人回味,似乎是毛筆含乳而暈化,默默氤氳,每一筆都在淡蕩之中形成無節奏的節奏。

黑白之轉化有著自身的默運之機,從晚明徐渭墨葡萄上化散開來的灰白,漸江石峰中得灰白,這即是齊白石夢想也不得的灰白色暈,被雅公先生激活了。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一山 密碼系列

這又是如何可能的?這裡有著雅公心意山水的秘訣:“雲煙暈化古心寬。”即一方面要以煙雲自然流變之意化開筆墨,讓筆墨充滿峨眉山雲煙之呼吸靈氣;另一方面,要有一顆古心,才可見天地之寬!

只有一顆古心才可能看到天地無限的活化生機,“心意山水”乃是聚集儒家的良知之心——良知乃天地間的一點靈明,只要此靈明不滅,不斷保持喚醒敏感,就有著天地之感應。也聚集了道家的天心,不假人為,乃是讓自然來為,即筆墨之間的水性乃是自然性的流露,充分以“水”來化開筆墨,使之暈化,使之與空白髮生感應。還聚集了佛教的無心之心的空色觀,即讓餘留的空白不斷擴大,讓空白沉默地呼吸著。


黑白之藝與心意山水

雅公 《禪意·峨眉》

雅公的畫是這顆古心的見證,那畫面上的一株荷杆,似乎就是一個在天地之間傲然而立的孤獨者,也似乎是為天地立心的寫照。或者就是一朵荷花在天地之間行吟。雅公畫面上的荷花不是荷花,而是一個在舞蹈的生命,寥寥幾筆似乎把無盡寂寥凝縮起來,在筆墨極為精微之中,獲得餘外之味。

雅公的玄黑乃是墨的默默含乳暈化,雅公的虛白乃是天地遼闊之意,都是從心出發。心意山水讓心意隨著筆墨走,從有筆之跡走向無筆之痕。所謂有筆,乃是筆墨的蒼勁老辣縱橫中透出秀潤;而無筆,乃是在一尺畫幅中得天地之靈,即雅公似乎是以峨眉山的雲煙在作畫,以一顆童真之心抓取天地之靈氣。保留著文脈的古心,還被峨眉山養育為一顆遼闊幽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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