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5月17日24時，歷時72天的臨汾攻堅戰終於落幕。至此，晉南全部解放。實事求是地說，我軍參戰部隊也付出了很大代價，此時已極度疲憊，急需休整。但是，晉冀魯豫軍區第一副司令員徐向前的眼睛，又盯上了晉中。
南起靈石、北至忻縣的晉中盆地南北狹長，是山西主要產糧區。再有一個月左右，晉中的麥子就將成熟。軍無糧則自亂，晉中夏糧無論落入誰手，對交戰的另一方來說都是個噩耗。對閻錫山來說，晉南盡失以後，晉中是其必保之地。若晉中再有失，則他在山西幾十年的統治也就到頭了。
因此，臨汾戰役以後，閻錫山將其尚存兵力，加強以太原為中心、以同蒲鐵路忻縣至靈石段為骨幹的晉中防禦體系。其中，以第19、第33、第34、第43、第61軍主力共9個師及暫編第8、第9、第10總隊，守備榆次至靈石鐵路和太原至孝義公路沿線各城鎮要點；以第34、第43、第61軍各一部共13個團（含閻錫山的“親訓師”、“親訓炮兵團”）組成“閃擊兵團”，進行機動作戰，並準備乘麥收季節大肆搶糧、抓丁，以解決軍糧、兵員不足。
非但如此，閻錫山自抗戰勝利以後，一直在晉中地區積極構築鋼筋水泥碉堡。晉中15座縣城及其附近鄉村被建成了由千萬個高碉低堡、千百個大小據點組成的要塞群。閻錫山瘋狂地叫囂：每個陣地能抵１萬發炮彈，5000個堡壘足抵50萬精兵，永保晉中，萬無一失。
閻錫山以為，臨汾雖失，但也讓攻城的晉冀魯豫野戰軍第8、第13縱隊及太嶽軍區、晉綏軍區武裝元氣大傷，未經長時間休整不能再戰。因此他有十足的信心將晉中的夏糧視為囊中之物。
不過，閻錫山太不瞭解他的五臺老鄉徐向前了。早在土地革命時期，徐向前指揮的紅４方面軍就以能打“硬拼仗”、能連續作戰而著稱。劉伯承、鄧小平、陳賡、謝富治於1947年7月至8月，先後率領晉冀魯豫野戰軍主力出擊外線後，留給徐向前的只有2個剛由地方部隊升級而來的野戰縱隊，其中只有13縱37旅戰鬥力較強，但是“一隻老虎率領的綿羊，勝過一隻綿羊率領的老虎”。我軍將帥中，能做到以少勝多的，除了林彪和粟裕，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徐向前。
更何況，當年紅４方面軍並無正規軍作基礎，但徐向前硬是將一群農民武裝給帶成了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如今解放軍各方面條件較紅軍時期要好上很多，而閻錫山卻還在做著一廂情願的迷夢，更不要說徐向前的軍事水平在全國範圍也是前幾名的存在。
徐向前通盤考慮山西戰場形勢後，提出必須克服疲勞，立即揮師北上發起晉中戰役，保衛麥收，儘可能削弱閻錫山實力，創造攻取太原的有利條件。他的建議得到了軍委、華北局、華北軍區的大力支持。調歸徐向前指揮的，除了原本攻取臨汾的原班人馬，還有華北軍區炮兵旅一部，各區地方部隊、晉綏軍區各獨立旅，共計47個團，6萬人左右。
北嶽、太行、太嶽、呂梁等地軍民全力動員，每個地區都有大批民兵參戰。僅僅太行、太嶽兩區先後參戰的民工就有23.7萬人。可是即便如此動員，敵我雙方實力仍相距甚遠，這就很考驗徐向前的指揮藝術了。他決心先“示形”於晉中，給閻錫山造成錯覺，再給予出其不意的打擊。作戰預案是：先派晉綏獨3旅、獨7旅大張旗鼓向汾陽、孝義出動，接著派太嶽軍隊部隊出現在靈石地區。第8、第13縱隊由臨汾附近推遲數天出去，然後到平遙東南地區隱蔽，尋機給閻錫山軍以致命一擊。
1948年6月11日，晉綏獨3旅、獨7旅出現在汾陽、孝義產糧區以西的陽高鎮地區。12日，太嶽軍區部隊攻佔靈石縣城，讓閻錫山誤以為這些就是我軍主力。13日，由13個團組成的閻軍“閃擊兵團”，由第34軍軍長高卓之指揮，分別由汾陽、孝義、平遙、介休出動，以所謂“三隻老虎爪子”戰術，合擊陽高鎮地區。
6月14日至17日，晉綏獨3旅、獨7旅在陽高鎮地區堅決抗擊“閃擊兵團”，死死拖住閻錫山軍機動兵力。
18日，第8、第13縱隊以隱蔽突然的動作，攻破平遙以東各據點。19日又連克元臺溝、菩薩村、北汪港、金莊、嶽壁、段村、洪山等據點，全面突破晉中要塞邊沿陣地，進入晉中平原，向同蒲鐵路忻縣至靈石段接近。發覺上了當的閻錫山，急令“閃擊兵團”掉頭東返。在地方武裝的配合下，第8縱隊於21日殲滅閻錫山軍“親訓師”和“親訓炮兵團”於平遙西南地區。24日，第13縱隊殲滅閻錫山軍第40師於平遙西北地區。
閻錫山遭此當頭一棒以後，惱羞成怒，集中第33、第34軍，企圖與我決戰。6月26日至27日，徐向前僅派出小股地方部隊應戰，節節引誘敵軍主力。他打算於29日，將閻錫山軍第34軍引至平遙東北地區，集中我軍主力吃掉它。不過，由於一些參戰部隊未能及時佔領陣地，致使敵33、34軍得以靠攏，難以分割。徐向前當即放棄在平遙、介休殲敵主力的計劃，決心將全部兵力轉移到榆次、祁縣、交城等敵守備空虛地區，威脅太原，攻其必救。與此同時，針對閻錫山軍搶糧計劃，號召並發動群眾“保衛麥收”、“快收快藏”。
徐向前這一招，正中閻錫山要害。他急令第33、第34軍和暫編第10總隊自平遙北進。徐向前以太嶽和晉中部隊控制太谷、榆次間鐵路線，使太谷以南之敵不能沿鐵路返回榆次、太原。7月3日至6日，太原綏靖公署中將副主任、山西省保安副司令兼山西野戰軍總司令趙承綬和原侵華日軍獨立混成第14旅團少將旅團長原泉馨，率第71師、暫編第46師和暫編第9、第10總隊，附鐵甲車3列、火炮70餘門，在空軍掩護下輪番猛攻太嶽軍區部隊董村陣地，企圖打通北撤道路。太嶽軍區部隊1個團另1個營連續抗擊4晝夜，堅守陣地，擊退其9個團的多次攻擊。此時，我軍步步進逼，趙承綬於6日夜，不得不離開董村和鐵路，轉向榆次、徐溝間奪路北逃。
想跑？沒那麼容易！7日拂曉，第13縱隊和8縱22旅經過強行軍，先敵插入徐溝以東北郭村、史家社、東堡、西堡地區，切斷了敵向徐溝北逃的道路。晉中和太嶽軍區部隊迅速進至車輞、的音村地區，與第13縱隊銜接，切斷敵向榆次北逃的道路。將趙承綬集團（第33、第34軍共5個師和暫編第10總隊）合圍於西賈村、東賈村、大常鎮、戴李青、楊李青、溫李青、南莊、西範、南席村、新戴村、小常村地區。
與此同時，晉綏獨3旅、獨7旅於6日攻佔交城，7日渡過汾河，進佔榆次西南永康鎮、懷仁鎮地區，擔任打援和堵截任務。8縱23旅、24旅於7日黃昏攻破祁縣，全殲守敵第37師和民衛軍，8日進至徐溝東南張楚王、東西懷遠地區。徐向前的指揮所也進至徐溝以南糧家莊。至此，趙承綬集團回太原的通道已被我軍斬斷了，其兵力被我壓縮在大常、小常村附近東西約10公里、南北不足5公里的狹長地域。
晉中部隊於7日白天抵達車輞村後，指戰員們都向遇見的群眾做宣傳發動工作，車輞村一帶的群眾紛紛向群眾控訴閻錫山血腥統治的暴行。部隊趕做防禦工事時，附近群眾主動前來幫忙，當日晚間就將工事全部做好了。從8日至10日，趙承綬集團集中兵力，在飛機配合下，不斷向車輞村進攻，企圖在我軍包圍圈上打開一個缺口。晉中部隊堅守陣地，頑強打退了敵無數次進攻，斃、傷、俘敵千餘人，車輞村陣地始終掌握在我軍手中。
當然，趙承綬並沒有將“寶”都押在車輞村方向上。8日拂曉，晉軍第46師在7架飛機掩護下，向敦坊村進攻，企圖向徐溝方向突圍。我第13縱隊第117團堅決抗擊敵人。該團第8連頑強堅守陣地，在激烈的戰鬥中，連長、指導員犧牲了，排長、班長全部傷亡，全連僅剩下10個人。大家一致推舉副班長指揮，同心同德，死戰不退，終於堅持到了援軍到來。
同天，另一股敵軍由戴李青、東楚旺向徐溝方向突圍。第13縱隊第38旅旅長安東原在徐溝以東史家社指揮該旅堅決抗擊，敵軍始終無法突破我軍陣地。戰鬥中，安東原身負重傷，不幸犧牲。
趙承綬集團突圍失敗了，但是該敵已將佔據的十幾個村莊都建成了臨時據點。各個村莊均能獨立作戰，村沿有地堡、野戰工事、交通壕。村中高大房屋均加修工事，能獨立固守。閻錫山每天派飛機前來轟炸我軍陣地，妄圖阻止我軍攻堅。
有鑑於此，徐向前決心集中兵力、火力，採用逐屋爆破、逐屋奪取的戰法，於10日拂曉對敵發起總攻。具體部署是：第13縱隊由西北、第8縱隊由西南主攻。晉中部隊由東北、太嶽部隊由東南為助攻。
戰至12日凌晨，太嶽部隊攻佔西賈村、東賈村、大常鎮，全殲敵第34軍軍部和第73師；第8縱隊攻佔戴李青、楊李青、溫李青、南莊，全殲敵第44師，殲滅暫編第10總隊大部。
7月12日天亮後，正當我軍攻擊敵34軍，在南莊村裡與暫編第10總隊那些留晉日寇展開白刃格鬥時，駐文水的敵第61軍軍部和第69師，駐汾陽、孝義的敵第43軍軍部和第70師，駐平遙的敵第19軍一部，集結於文水以北地區，揚言要開往徐溝，協助第33軍、第34軍突圍。駐榆次、太谷的守敵也準備出城增援趙承綬。
從各種渠道獲得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向徐向前指揮部彙集，戰場形勢一時間變的空前複雜微妙起來。不過，徐向前的頭腦一直很冷靜，處變不驚。他反覆分析敵情、我情以後，判斷集結在文水以北之敵，逃回太原的可能性比南下解趙承綬集團之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他調晉綏獨３旅、獨7旅、獨10旅、第8軍分區部隊北上對付該敵，令其他部隊加緊對第34軍、暫編第10總隊的攻戰。激戰至12日午夜，終將第34軍和暫編第10總隊殲滅。
13日晨，集結在文水以此之敵，果然如徐向前所料，沿太（原）汾（陽）公路及其以西之山區，向太原逃竄。晉綏獨3旅、獨7旅、獨10旅、第8軍分區部隊和8縱24旅，在太原、交城之間截擊這股逃敵，共殲敵萬餘，僅有第61軍軍部和第69師殘部逃回太原。在戰地訪問的3位新華社記者也戰鬥了戰鬥。他們三人俘虜了敵排長以下37人，繳火炮2門、輕機槍2挺、步槍10餘支。13日，駐守太谷的敵暫編第9總隊也棄城而逃，被我軍全殲。
15日，第13縱隊第37旅、第39旅和第8縱隊22旅攻佔西範村，擊斃敵野戰軍副總司令、日寇戰犯原泉馨。太嶽部隊攻佔南席村、新戴村。趙承綬集團殘部萬餘人全部集結於小常村，作困獸之鬥。
晉中戰役至此已進行了１個多月，圍殲趙承綬集團的戰鬥也已持續了八天八夜，參戰部隊已極度疲勞，有些部隊傷亡相當大。在這種情況下，徐向前號召大家“發揚勇敢戰鬥、不怕犧牲、不怕疲勞和連續作戰的作風，務求戰役全勝。”
16日16時，正當我軍對小常村發起總攻時，從太原飛來的7架敵機向我軍實施轟炸、掃射，掩護小常村之敵拼命向榆次方向突圍。同時，閻錫山以第45師、第49師組成南援兵團，進至懷仁鎮、馬村一帶接應。徐向前再次調整部署，以晉中部隊、第13縱隊和太嶽部隊各一部打敵南援集團；以第8、第13縱隊及太嶽部隊主力圍殲突圍之敵。經過激戰，我軍一舉攻入小常村，殘敵紛紛放下武器投降，第33軍軍長沈瑞被俘。躲在村裡一個地洞裡的趙承綬，也派副官打出白旗要求投降。至此，趙承綬集團全軍覆沒。
閻錫山聞訊大驚，急向南京求援。陳納德於17日飛赴太原，與閻錫山共商城防大計。從當天起，陳納德的“民用航空運輸隊”緊急將第30師空運太原，並在隨後的2個月時間裡，累計向太原空運了10萬枚山炮彈、2500萬發子彈、500支卡賓槍、20萬顆手榴彈、5噸炸藥、51部無線電發報機、20餘部報話兩用機及其他一些通訊器材和藥品，極大加強了太原的城防力量。
對這條“空中血管”，我軍當時無能為力。但是殘存閻錫山軍想走陸路向太原集結，就沒那麼容易了。7月21日，我警備第２旅、獨立第12旅和第六分區部隊，將從忻縣逃往太原的敵第39師全殲於小豆羅村一帶。當天，徐向前麾下各部直逼太原城下，圍住了閻錫山在山西的這個最後堡壘。歷時40天的晉中戰役至此勝利結束。
在這40天時間裡，徐向前率6萬疲憊之師，殲滅閻錫山軍１個野戰軍總司令部、5個軍部、9個師、2個總隊、4個整團及大量遊雜武裝，斃傷敵19600人，俘敵80770人，共計100370人；擊落敵機3架，繳獲野炮、山炮、迫擊炮300餘門，60炮及擲彈筒3000餘門，輕重機槍2000.餘挺，長短槍3萬餘支。不僅解放了靈石、介休、平遙、祁縣、太谷、榆次、孝義、汾陽、文水、交城、清源、徐溝、晉源、忻縣等14座縣城，而且保衛了晉中麥收，使太原成為孤城，為爾後奪取太原創造了有利條件。
一直以來，毛主席就對徐向前的指揮藝術頗為稱道，他常對人說：“徐向前的戰鬥精神就像他的名字那樣：向前，向前。”
非常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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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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