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黃岡、黃州•疫情、詩情


題記:

但願,此疫過後,“回首向來蕭瑟處”,我們記住黃岡這座城市的時候,有疫情,更有東坡的千古詩情!


疫情終將過去,

詩情千年不朽!



黃岡、黃州•疫情、詩情

天下第三行書 蘇東坡書《黃州寒食帖》


宅居家中的這段日子裡,我會時常的把東坡的《黃州寒食帖》展開來讀,一者是此帖之詩意與書意與當下之心境、情境相合,二來便是因了黃州這個地名。


黃州現在是一個區的名字,歸屬湖北省黃岡市。


查了下百度,想要了解下黃州與黃岡兩個地名的變化歷史,源遠流長的就不在此羅列了,備忘一段近代的記錄:1990年12月26日,黃岡縣改為黃州市。1996年5月,經國務院批准,撤銷黃岡地區建置,設立黃岡市;黃州市一分為二,分設為黃州區、團風縣,隸屬黃岡市人民政府。


我耿耿於黃州之名改為黃岡,這一改,改掉我對於千年前東坡在那個名為黃州之地所寫下光炳千秋的詩文與書法的美好向往與回憶!


問汝平生功業,

黃州惠州儋州。


這是蘇東坡晚年從海南島獲赦北返的途中,過現在江蘇的金山寺時,得見十年前畫家李公麟為他畫的畫像時所寫下的詩句,此後不久,東坡便終老仙去。黃州、惠州、儋州,三州皆是東坡落魄貶謫之所,黃州排第一,那是因為這裡正是東坡人生第一次的貶謫之地!落魄之地,有何功業可談?可談者唯有詩文與書法!簡單的羅列下蘇東坡在黃州最為重要的文章與詩詞書法作品名如下:


文章有:《前後赤壁賦》、《記承天寺夜遊》


詩詞有:《念奴嬌·赤壁懷古》、《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定風波》、《臨江仙》


書法則有天下第三行書:《黃州寒食帖》


以上清單可見,東坡一生最為重要的詩詞、文章與書法作品大半都是在黃州完成的,黃州之於東坡,是當得起千年的詩情地!而今的黃岡則是疫情地,這樣的以地名的變化來做分別,權且算是小我的矯情吧,其實無論是東坡千年的詩情還是黃岡當下疫情,從根本上來講,皆是同樣的苦難與悲傷!黃岡是這次的疫情重鎮,很長一段時間僅次武漢三鎮,排第二位,每天都在增長的確診人數,不僅對黃岡人而言,對全國而言都是壞消息。而東坡之所以來到於黃州,其實也是拜壞消息所賜:


元豐二年三月,蘇東坡從徐州轉到湖州做太守,四月二十日到任,上《湖州謝表》,因其中一句“知其生不逢時,難以追陪新進;查其老不生事,或可牧養小民”引來天大禍事。七月二十八日,上任僅三個月的東坡,被中使皇甫遵“勾攝”至御史臺。八月十八日,赴御史臺獄;這便是史上著名的“烏臺詩案”。


東坡湖州被捕時,忐忑於此次生死未卜,便與兒子蘇邁商量約定,送飯時只送蔬菜和肉,非有壞消息不能送魚。這一日蘇邁要出去籌錢,便交代下人去獄中送飯,但是他卻忘了告訴送飯人他和父親之間的約定了。無巧不成書的是這天的飯菜裡恰好有一條燻魚。東坡一看菜裡有魚,便是以為“壞消息”到了!自己必死無疑。絕望之餘連連給弟弟蘇轍寫下生死離別的詩句: “夢繞雲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 “與君世世為兄弟,再結來生未了因”。獄吏照例要將這些詩篇呈交神宗皇帝過目。神宗讀罷很是感動,於是心生寬恕之意。而當時朝中很多官員也在為蘇軾求情;特別是作為東坡最為反對的變法之相的王安石,此際也剛好上書勸神宗:“聖朝不宜誅名士” (太祖趙匡胤年間即定下不殺士大夫的國策)。如是天意與民意皆合意!如是對東坡有了寬大的處理,十二月二十六日,授蘇軾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相當於現在的縣級武裝部副部長之職)、本州安置、不得籤書公事。


東坡緣是因了一條魚的“壞消息”而寫下絕命詩,由是感動聖上,因緣際會便來到了黃州。人生與人世之事有偶然也有必然,如言此次之疫情是上蒼加於黃岡之偶然,然當由一位一問三不知的官員來負責控制疫情,則漫延到如今這般則是必然!如言蘇東坡因了“烏臺詩案”被貶謫到黃州是偶然,那麼他在此寫出光照千古的詩文與書法則又是必然!因為他是蘇東坡!他的弟弟蘇轍說:“蘇軾謫居於黃,杜門深居,馳騁翰墨,其文一變,如川之方至,而轍瞠然不能及也。”


“杜門深居“”!這一句便是將東坡謫居的情狀道盡,這倒是和現在大家隔離在家的情狀相似。其實蘇東坡剛到黃州時,連季節與氣溫也與今日疫情爆發的黃岡相似:“黃州僻陋多雨,氣象昏昏也。”(《與章子厚書》)而最讓東坡不能釋懷和難受的倒不是江南的多雨及昏昏氣象,而是孤獨與寂寞!初初來乍到,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借住在定慧院,寫下了這樣的詞句:“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醒。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經歷大劫難、來到黃州這偏僻之地的東坡先生,沒有朋友,寫信人也不回,人皆畏避,“有恨無人醒。寂寞沙洲冷”!大家都刻意的與東坡保持距離,為得是不要受了他的牽連。而今身處疫區的黃岡市裡的居民,人與人也皆畏避,也要保持距離,這次是為了不受傳染。然則,人身可以隔離,人情與人心則還是要更加親近才好啊!


黃岡、黃州•疫情、詩情

黃岡市東坡赤壁風景區


東坡初到黃州的居家生活也和現在封城之家很像,也是要精打細算著來,要不能生活就會出問題,他在給秦觀的信中是有著這樣具體而生動的描述:每個月會先拿出四千五百錢,然後分成三十份,掛在屋樑上,每天取用時便用叉挑取一掛,如果這一天沒用完這一掛錢,便用大竹筒儲藏下來,這些餘藏的錢可以用來招待臨時來的客人。這一段話見《答秦太虛書》。生活才是最終教會所有不會生活的人會生活!比如東坡,比如當下隔離在家的人們!當然,對於樂天派的蘇東坡而言,哀怨只是一時的。轉身便開始了他的美食尋找,他驚喜的發現黃州當地的江魚、竹筍等都是上等的美味,尤其是黃州的豬肉:“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豬肉頌》)由是,名傳千古,美味至今的“東坡肉”便是這樣的不期而然的誕生了!如今,隔離在家的人們,每天在朋友圈中曬出各種美食圖片,遙想千年前的東坡也有微信的話,他也應該會將一碗冒著熱氣,隔著屏幕都能聞到香味的紅燒肉發到朋友圈中分享吧!?其實中國人對待生活的樂觀態度是千年一如的!


轉眼“雨水”已經過去近一個星期了,再往後是“驚蟄”、“春分”,過此兩個節氣便是寒食了,《黃州寒食帖》是在蘇東坡貶居黃州的第三年的寒食節時所寫的。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臥聞海棠花,泥汙燕支雪。闇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濛濛水雲裡。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溼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頹唐、悽苦、悲涼!在當下之際是不宜也不堪來細讀與體會這樣的詞意的,好在寫《黃州寒食帖》的這一年東坡才45歲,正是盛年之齡。通帖的書法神態與詩意正好相反,筆意間瀰漫著一種化悲痛為力量的昂揚,一反詞句中的“夜半真無力”、“死灰吹不起”的灰心與喪氣。情隨筆走,筆隨情動,從始至終,字體的大小,行筆的速度一直與詩意的推進而不斷的變化,猶如紙面彈奏的一曲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蕩氣迴腸!通篇書法起伏跌宕,光彩照人,氣勢奔放,而無荒率之筆。這件作品的無論是章法還是結字之法均與東坡其他的作品迥然不同,黃庭堅在此詩後所跋:“此書兼顏魯公,楊少師,李西臺筆意,試使東坡復為之,未必及此。苦難與悲憤也許是成就中國書法傑作最為重要的先決條件,排在《黃州寒食帖》之前的天下第二行書,唐代的顏真卿所寫的《祭侄文稿》是滿足了這樣的條件,再往前,東晉書聖王羲之的代表法帖《喪亂帖》《頻有哀禍帖》均滿足了這樣的條件!


黃岡、黃州•疫情、詩情

黃庭堅跋東坡《黃州寒食帖》


當然,按我現在的心意,我更願意來讀東坡的那首《定風波》,這首詞也是在這樣的初春寫的,也是在一個雨天寫的,讀了他,我便是感覺有了很大的信心,讀了他我便能看到希望,是啊,在當下,還要什麼比信心與希望更讓人珍惜的呢?!我在想,這或許正是東坡先生要以他的詩情來幫助我們抵抗這場疫情吧!於是,我全詞抄錄如下,大家一起來讀,大家一起來增長信心與希望: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餘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但願,此疫過後,“回首向來蕭瑟處”,我們記住黃岡這座城市的時候,有疫情,更有東坡的千古詩情!

疫情終將過去,

詩情千年不朽!



《黃州寒食貼》高清圖


黃岡、黃州•疫情、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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